一共七味药材,都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绝难寻找到的。
实际上,七情丹本身也是一个传说。
回春谷的药房里,雷影将放在宝匣里的药材一个个取出来小心摆放好。
北海吞天蛟的爱液、南山之巅的紫薇贪狼草……一样样数过来,最后是那份古方。
沈知离拿起药方,细细看过,唇抿了抿:“这上面有些地方记载并不明确,我还需要试验一下。
给我七日,不出七日应该就能配好解药。”
得到沈知离的保证,雷影像是松了一口气。
却听沈知离突然问:“是不是真的半个月就会完全遗忘?”
雷影点头:“若古方上所言无错,那么就是这样。”
那就是说只剩下半个月了。
脑中没来由的浮现出苏沉澈那缕翘起来的毛,一翘一翘,就像它的主人一样不屈不挠而且喜欢得寸进尺。
但是一旦拔除,就再也没有了。
沈知离将药材重新收回匣子,抬头发现雷影竟还在看着她。
她摸了摸脸颊,奇怪:“我脸上有什么么?”
雷影冷凝的面容上露出了几分怪异的神色:“你不难过么?”
沈知离低头折起那份古方:“如果我难过……那么可以不配这份解药么?”
雷影沉默。
沈知离洗了洗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因为药物而来的感情过于虚假不真实,又或者苏沉澈背负着灭掉魔教的重任不该陪我耗在回春谷……”她转头对雷影笑笑,“不用担心,我不会为了这个故意把解药配错的,都说了我是个有医德的大夫……”
该说的都被沈知离抢白,雷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知离突然长吐一口气,笑:“雷统领,不过是被忘记而已,我在回春谷呆了这些年,生离死别都见得多了……而且……”
从药房里走出来,沈知离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已经下定决心,就彻底放下罢,不要再去想了。
蝶衣小跑过来:“小姐,呼,刚才找了你半天……那个怪人醒了。”
怪人?
沈知离赶去一看,她从南疆地牢救回来的那个面目狰狞疑似是南疆前代王的大叔正扬起恐怖的嘴角笑,光—裸的身体大半泡在浴池里,仿佛很不好意思般道:“小姑娘,能不能先给我拿套衣服,我虽然不介意,但是你们看到万一留下什么不好的记忆就不好了嘛……”
……居然真的没死。
从地牢里把这人救出来他的身体已经很勉强,但碍于尴尬身份不能将人丢在南疆,沈知离只好一路颠簸把人驮回来,这人就一直保持着昏迷的状态,到了回春谷沈知离把人放回春谷的药泉里泡着就懒得管他……
居然光靠药浴伤口就恢复了十之七八。
生命力真是顽强的可怕。
换上衣服又饱餐一顿,大叔满足的摸了摸肚子。
沈知离试探着问:“你还记得以前的事情么?
比如……你是谁?”
大叔很干脆:“不记得。”
沈知离旁敲侧击:“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么?”
大叔:“没打算。”
沈知离:“你就没有一点计划么?”
大叔:“没有。”
那张可怕的脸上又一次露出笑容,“我很满意现在的日子……打算就这么过下去了。”
沈知离面无表情:“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吃我的住我的睡我的……而且至今一两银子没有付……”
大叔点头表示知道,同时讪笑:“小姑娘……我目前身无分文你也知道的,不然我卖身给你吧。”
看着那张扭曲着笑的脸庞,沈知离嘴角抽搐。
……你卖身谁要啊!买回来当镇鬼门神吗?
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沈谷主,沈谷主,你在吗?”
太久没有人敲门,沈知离愣了一下才让蝶衣开门。
走进来的是个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俊挺修长,满脸的浩然正气,一看便知出身名门正派。
沈知离:“杜少侠来有什么事情么?”
杜意之进屋乍一见大叔的脸被吓了一跳,但很快恢复镇静道:“家师服下沈谷主开的药已经又昏睡了一日,我就是想来问问不知我师父何时能够清醒?”
这是她的本职,沈知离很快应道:“令师的伤势颇重,我已经替他处理过伤势,若无恶化应当没有性命之忧,多睡些也是养伤,只要每日定时喂他服药,无妨的。”
杜意之微微赧然,拱手道:“是在下太过心急了,叨扰沈谷主了。”
对方这么客气,沈知离也不好不客气:“没关系,杜少侠担心师父的心情我能理解。”
杜意之刚想继续客气,沈知离的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脉,杜意之脸上一红,沈知离已经收回手,又飞速在纸上写了个方子塞给杜意之:“按这个方子取药,三碗熬成一晚,一日两次……”
杜意之不明所以。
沈知离好心解释:“杜少侠肝火太盛,我开些药去火……你这几日有没有咳嗽难眠,口干舌燥,通便……”
没等沈知离说完,杜意之迅速打断她,绯红已经漫过整个脸颊,倒了声谢迅速溜走。
沈知离不明所以。
身边的大叔戳了戳沈知离,笑得一脸促狭:“小姑娘,哈哈,你把人家少年吓跑了……哪有姑娘家跟个男子说什么肝火通便的……”
沈知离面无表情:“我是大夫。”
“小姑娘可以啊……”大叔邪笑着摸了摸下巴:“加上上次我见过的那两个少年,如今已是第三个了吧,想不到你非倾国倾城之貌倒是红颜祸水的命……这几个少年人我瞧着都不错嘛,五官正,气质佳,当然最和我眼的还是那个敢于大庭广众将你抱在怀里的少年人,真真是十分的对我的胃口啊……”
沈知离目光复杂:“一把年纪老大不小了你都在想些什么……”
大叔嘿嘿一笑,继续摸下巴:“自然是饱暖思淫—欲了……偶尔八卦一下是人生乐趣所在啊。”
沈知离:“蝶衣。”
蝶衣目光囧囧的待命:“小姐!”
沈知离沉目:“把他轰出去!谷里不养闲人!”
不过,闲了只不到一天,刚养好伤的大叔就也加入了照顾病人的行列。
送来的病人越来越多了……起初还只是各大门派的弟子,而后谷内渐渐多了些普通人。
尽管这些普通人只交由谷中其他大夫来看,沈知离还是觉得……非常的不舒服……
她见过那些伤势。
魔教惯来爱用阴毒功夫,一旦被击中,十有八九是为重伤,那些伤大都是会留一辈子的。
有被毒掌所伤,整块胸口漆黑一片,五脏六腑被震碎大半……
有被切下手臂小腿,只留有残躯痛得惨叫连绵……
也有被击打的血肉模糊,皮肉翻卷……
沈知离的心情沉重下来,终忍不住去问刚进谷的雷影,雷影沉默了半晌,深黑的眼眸里看不出半分情绪道:“……我也是刚收到的消息,魔教教主如今年事已高即将故去又尚未留有子嗣继承,故而他麾下两大护法四大法王谁在围剿正派中立功最大,便最有可能继承魔教教主之位……所以这场肆虐,在所难免。”
沈知离:“那怎么样才能阻止?”
雷影毫不犹豫吐出四个字:“灭掉魔教。”
沈知离顿了顿:“只有苏沉澈才能灭掉魔教么?”
雷影道:“当然不是,但只有十二夜会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一定要灭掉魔教。”
又补充,“如今魔教内讧,正是最好的除掉魔教的时候。”
……也就是最好的让苏沉澈滚蛋的时候。
沈知离抿唇:“我知道了。”
三天后。
沈知离从药房里走出,手中捧着一个蓝色的锦盒。
雷影抱剑斜靠柱子等在门外:“好了?”
沈知离的神情略带几分疲倦,打开锦盒,里面盛放着一颗通体流光四溢的丹药,像是混杂着七情六欲,色彩斑驳的炫目。
雷影看了一眼,终道:“就是这个……”
他没有动手拿,问:“这个是我给主上,还是你……”
沈知离合上盒盖:“我去罢。”
她笑了笑,“趁着苏沉澈现在在对我一往情深言听计从。”
“知离。”
沈知离回眸:“嗯,我在这。”
苏沉澈眨眼,语气很委屈:“……你这几天都好忙,见那个姓杜的的时间都比我。”
沈知离点头:“没办法,谷里病人多……”
“不过听到你叫我来,我还是很开心的。”
苏沉澈弯眸,露出和煦笑容,“这证明你至少还在惦记着我,对吧,知离。”
沈知离点头。
苏沉澈呆愣了一下:“……你点头了。”
沈知离轻笑:“我不能点头么?
我是在想你啊。”
话音未落,她已经落入了苏沉澈的怀抱,低沉而温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知离,我很高兴。”
只顿了一刻,沈知离反手抱住苏沉澈。
抱住沈知离的手骤然收紧,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里:“知离,其实那天你师兄说……”
沈知离打断他:“先别说这个。”
推开苏沉澈,沈知离从后面的台子上取下一个盘子,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帮我尝尝罢。”
盘子里还冒着热气,是几个模样怪异的虾球。
苏沉澈眨眼眨眼:“知离……这个是我给我做的?”
沈知离:“不是!……我做着玩的,你不吃就算……”
“吃!”
苏沉澈一把夺过盘子,琥珀色的眼睛满足的眯了起来,像是得到了心爱玩物的孩子,捧着盘子就塞了一个进嘴里,但很快……他的脸绿了。
沈知离试探着问:“不好吃么?
不好吃就还给我……”
苏沉澈艰难的咽下去:“好吃。”
仿佛为了证明,又迅速的再塞了一个进去。
沈知离递了杯水给苏沉澈,苏沉澈咕咚喝了两口接着三下五除二干掉所有的虾球,并且把盘子展示给沈知离看:“吃完了!”
晶亮亮的眼睛一闪一闪,像是等待着沈知离的夸奖。
沈知离抿唇笑了一下,眼眸中浮起一层淡到几乎看不出的悲哀,轻道:“傻瓜。”
苏沉澈的指尖抚过沈知离的额发,声音很动听:“为了我的知离,就算做傻瓜其实也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