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久夜的脆弱没能持续很久,只过了短短一瞬,他就推开沈知离站起身头也不回走出去。
泪痕抹干,神情恢复正常,只除了眼角那一点微红。
沈知离没有追过去,这个时候让他独处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正想出门,耳边响起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地上倒着的那个男人竟然还没有死,花久夜的匕首只割开了他的咽喉,却并没有致命。
不过失血过多,也离死不远了。
沈知离走近,男人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喉咙不断滚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最后他用手指沾着地上的鲜血写了两个大字。
救我。
接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包东西递给沈知离,眼睛里满是恳求。
沈知离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圣母情结又发作了。
忙活了半天把人从鬼门关拖过来,沈知离才有空去看那人给他的东西,是个包的相当陈旧的卷轴。
不大,里面是一张诏书和几张薄薄的纸笺,纸笺细笔书写,底下是几个人的签名手印。
待看完,沈知离倒吸了一口凉气。
竟然会是这样……
蛊王殿的地牢和南疆王宫的地牢并不建在一处。
沈知离握着手中的纸,去找了青荇,青荇听闻对她道:“这倒没什么,历代的蛊王殿向来不问世事,对南疆王室也从来不屑一顾,我派些人跟着你去就是了。”
点点头,沈知离谢过,却又有些疑惑的回头:“今天怎么不见你家……”
青荇挠头:“雷统领来了,他躲难去了……”
苏沉澈还需要躲难?
沈知离的疑惑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青荇叹气:“沈谷主听过十二夜就应该知道,十二夜分为四堂一部,花堂堂主翟凤和我你都认得,她专司钱权美色而我则是打探传递消息,另外雷雨两堂也各司其责,而这剩下的一部是十二夜中专管监督刑罚的暗部……我们再怎么也不敢违背公子的命令,但是雷统领却没这个限制,每次见到公子第一件事就是兵器招呼往死里打了先……”
沈知离:“好仰慕……”
青荇又叹:“雷统领和公子青梅竹马,吃过的苦比我们多多了……”
沈知离:“……能理解。”
见青荇有准备长篇大论的趋势,沈知离及时遏制住道:“青堂主,从长计议的事情就不用现在说了,可以先让人带我去一趟蛊王殿吗?”
还没走出门,青荇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叫道:“沈谷主……”
沈知离:“什么事?”
青荇却一下支支吾吾起来,似乎很是挣扎。
沈知离急着走:“青堂主,如果你现在想不起来,那改天再说吧。”
青荇:“不用,我现在就说……”他的眼睛看向沈知离,流露出一种异样的情绪,像是,同情?
沈知离不解,我有什么可同情的么?
“沈谷主,雷统领想见你,有些关于公子的事情,他想跟你说。”
苏沉澈的事情?
这算什么大事,沈知离笑了笑:“我知道了,等我回来就去找雷统领。”
青荇默默看着沈知离走远,一脸苦逼的想,这种黑脸的角色果然还是要留给雷统领大人。
蛊王殿上次给花久夜捣毁的差不多,至今没有重建完毕。
沈知离怀着复杂心情走了进去,对比南疆王宫,蛊王殿的守备实在薄弱的可以。
指使着苏沉澈的手下打晕其中一个,问清歌吹此时正在百蛊殿做研究,便朝着地牢走去。
推门而入,是一股腐朽而酸臭的气息。
还未走到那间牢房,已听得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小姑娘,你怎么又来了。”
沈知离:“你怎么知道是我?”
那人道:“你身上的药味隔了老远就能闻到,我当然知道。”
沈知离深吸了一口气:“你真的完全不记得……你到底是谁了么?
那如果我告诉你你是……”
那人扒拉着栏杆,突然激动道:“你知道我是谁?”
握着纸笺的手紧了紧。
她知道,她的确知道,只是……这个人真的是南疆的前代王,花久夜的父亲么?
沈知离抿了一下唇,道:“能不能把他救出来。”
身后的黑衣男子有些苦恼道:“这玄铁恐怕我们也没办法,不过这上头有钥匙孔,如果拿到钥匙的话……”
那人往后靠了靠,失笑:“小姑娘,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
沈知离握紧拳,斩钉截铁:“我会救你出来的。”
就算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花久夜的亲生父亲也没关系……
更何况,如果让她选择,她宁可相信这个才是花久夜的父亲。
百蛊殿在整个蛊王殿的最深处。
守卫明显比外面强上许多,硬碰硬想必又会是一场恶战,沈知离思忖了一刻,在门口站定,大声叫道:“歌吹大人!能不能出来一下!小女子有事找你!”
黑袍人:“……”
这个办法很管用,没多久,歌吹就施施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了沈知离一眼,依然面瘫,开场白不变:“花久夜在哪?”
……他真的好执着。
沈知离:“歌吹大人,我可以跟你做个交易么,我想跟你换地牢里的那个人,无论什么都可以……当然,如果不方便的……”
歌吹:“没什么不方便,南疆王室与我无关。
我想交换的只有一样。”
没想到歌吹意料之外的好讲话,还没感慨完,沈知离就听见歌吹继续道:“我要蛊皇。”
沈知离一怔,条件反射的想到花久夜。
可是花久夜说过……他身上那几十种蛊毒都是靠着蛊皇压制的,一旦失去蛊皇……
“我跟你换。”
沈知离愕然转头,看看花久夜已经换洗一新,斜靠在栏杆上伸着两条长腿,勾唇冷笑。
他重复了一遍沈知离的话:“我用蛊皇跟你换地牢里的人。”
沈知离:“师兄,你怎么在这?”
一颗蛇头从花久夜的身后探出,花久夜用手温柔的摸了摸蛇头:“来带走我的蛇,顺便跟他做交易……”
沈知离急了:“你别冲动啊,蛊皇给了他你怎么办?”
花久夜挑眉:“能怎么办,给就给呗。”
沈知离:“那你的蛊毒……花久夜,我好不容易救活你的!你的命是我的啊!你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的就……”
花久夜抬手,一两银子抛物线砸到沈知离的头上。
“蠢货,你那个猪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被砸头痛,沈知离捂着脑袋,却发现地上滚落的竟然是一两银子!
用银子砸她!有没有搞错啊!
银子是用来干这个的么?!
混蛋!败家子!
沈知离默默弯腰拾起银子,那边花久夜已经将一个草席裹着的东西踢给了歌吹:“新鲜热乎的蛊王,死了才不到十二个时辰,蛊皇应该还存活着,找个寄主寄生就是了。”
草席掀开一角,露出南疆王那顶贵重的王冠。
沈知离这才想起了……有蛊皇的不止花久夜一个,南疆王的身体里也有。
歌吹看见,灰败的脸上闪过一抹兴奋的神情。
然后弯腰解开草席,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就开始在尸体上忙活,不多时,他就露出满足的笑容,然后随手丢过来一串银钥匙。
接过钥匙,花久夜一言不发就向地牢走。
沈知离试探:“花久夜……你……为什么要救地牢里的人……”
花久夜顿了一下脚步,随即淡淡道:“他有那块玉佩,那是我母亲贴身藏在心口的玉佩,这世上能认出来的只有我和……”
沈知离松了一口气,好在他还不知道……
如果知道了,花久夜……会难过吧。
他从前总爱跟她吹牛,说自己的母亲如何如何漂亮,比她这个丑八怪漂亮一千倍一万倍,然后又说他的父亲如何如何的英武不凡,聪明睿智,描述的天花乱坠好似神仙下凡,最后总结,简直比师父还师父。
如今……
沈知离默默看着花久夜用钥匙解开上面的锁链,那人诧异道:“你们居然真的弄到钥匙了,歌吹怎么会……”
花久夜一边道“别废话”一边手脚麻利的抽出嵌进那人身体里的部分。
当真是血肉模糊,那人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所以的锁链都解开,血也流了满地,沈知离掏出伤药替他伤药,那人摸着头不好意思的笑:“身上没穿多少衣服……小姑娘,你别看的这么认真嘛,我会害羞的。”
沈知离:“……”无视。
这人……真心的不像花久夜的爹,倒像是……那谁的爹。
那谁……
“知离!”
沈知离停下动作,屏息听。
呃,刚才是幻觉么?
不管了,继续继续。
“知离知离!你在哪里啊?”
沈知离:“……”好像真的是那个二货。
她还没想完,地牢的门被猛然踹开,苏沉澈大踏步走进来,直奔沈知离面前,双手握住沈知离的肩膀,定定的上下打量,确定沈知离安然无恙,随即一个拥抱把沈知离抱紧怀里。
沈知离:“……松手。”
苏沉澈声音委屈:“刚才找了你好半天都没有找到,好担心……”
这个人就是有本事让你觉得各种的想踹他。
沈知离:“……你先放开我。”
苏沉澈耍赖:“不放,抱着好舒服,让我多抱一会嘛。”
沈知离咬牙切齿:“……大庭广众的你……”
苏沉澈松开她的肩膀,认真看着她:“那不在大庭广众就可以了么?”
沈知离:“……”
四周一片死寂,一阵爆笑声传了出来。
所有人同时看向发声处。
倒在地上的那个刚刚被救回来的模样凄惨到看不出是什么玩意的……大叔忍不住指着苏沉澈大笑:“哈哈哈,少年人,我喜欢你,有兴趣做我儿子么?”
苏沉澈:“……”这货什么来历?
就在这个尴尬的时刻,两个令场面更加尴尬的人走了进来。
叶浅浅一脚将摇摇欲坠的地牢大门踹飞,眯起眼睛道:“果然在这。”
雷影径直走下,看了一眼苏沉澈,又看了一眼沈知离。
最终对沈知离伸手,面无表情道:“沈神医是么?
久仰大名,我是十二夜暗部统领,我叫雷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