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睡觉是一定要的。

陪师兄睡觉,是不可能的。

地牢里没有床铺被褥,只得就着冷硬地面将就一晚。

一早沈知离起来伸懒腰便看见地上摆了一个破箩筐。

里头放着饭食,全部内容是两碗稀饭,四个冷馒头。

沈知离捡了过来,咬了一下馒头……

然后……她倒吸一口气捂住嘴。

牙被膈的好痛!

在尚有余温的稀饭里泡了泡,馒头稍微软了点,吃了一个,她转身问花久夜:“师兄,你……”

花久夜:“没胃口。”

沈知离抱着碗挪过来:“不要任性啊!”

花久夜显然睡得也不好,眼眶微暗,脾气很差的斜了她一眼,不屑道:“要吃你自己吃,穷酸样。”

和从小吃苦长大只要能填饱肚子什么都行的沈知离不同,花久夜对于吃穿向来挑剔,但这个时候……

沈知离握着馒头,眼神凶狠:“你吃不吃?”

花久夜:“我……”

沈知离一边重复问题,一边握拳,作势要推。

花久夜接过馒头,嫌弃的看了一眼,叹道:“虎落平阳……”

补充完体力,透过微弱的光线,沈知离研究了一下四周,看看有没有办法逃出去。

花久夜懒散一笑:“这地方我过去来过,别白费力气了,整个牢笼都是巨石雕琢,栏杆用的全都是玄铁。”

另一侧人附和道:“而且听脚步声,外面至少有二十来人看管,你情郎这个样子,根本闯不出去的。”

花久夜眉头一皱:“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呃,路人。”

花久夜冷哼一声。

顿了顿,那人挠挠头,又道:“少年人,你瞧着有些面善,不知道认不认得我啊?”

只见那人半探出头,露出昨日那张惨不忍睹的脸,花久夜神色一惊,随即冷道:“你都变成这样了,还让人怎么认你?”

那人似乎犹豫了一下,铁链锁着的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这个……你认得么?”

逆着光,薄薄一层光晕笼罩,是一块玉佩的模样,看模样很是温润。

花久夜:“看不清,拿近点。”

那人:“不行,万一你抢走怎么办?”

花久夜无所谓:“那就算了。”

那人似乎又经过了更加激烈的挣扎,才稍稍拿近了一点。

花久夜唇角勾笑,猛然夺了过来,那头那人立即道:“还给我!”

同时全身挣动,锁链叮当作响。

沈知离知道这是花久夜玩心起,叹气:“师兄,别逗人家了,还给他吧。”

漫不经心打量着手里玉佩,花久夜讥诮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不就是一块……”他的话戛然而止,神色猛然一变,将玉佩放在手心,一边细细摩挲翻找,一边仔细看。

片刻抬头,闪身到牢门边,深深盯着那人,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翻滚的情绪:“你是……”

那人一下夺回玉佩,刚想问话,突然脚步声响起。

“花久夜,大人又传召你。”

花久夜厉声:“等等……”

这次来的黑袍人见花久夜一身伤,知道他色厉内荏,显然也不再客气:“等什么等,快点跟我们走。”

说着上前拉住花久夜就走。

沈知离默默握紧拳头。

待花久夜的身影走到尽头,沈知离才狠狠用拳捶了一下墙壁。

这种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太差了。

带头的黑袍人突然转身道:“对了,大人还吩咐,把那个女人也带上。”

沈知离站直身,神情里竟有几分雀跃,比起一个人呆在地牢忐忑等着花久夜的消息,能亲眼看到就算会吃苦也总是好的。

身边那人低声道:“小姑娘,你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就当感谢你陪我这一日,我告诉你一件事。

南疆的王室其实姓花,你那位情郎想必跟王室有所联系,脱身恐怕不易啊。”

南疆王室?

如果是南疆王室,那么为什么他们还会这样对他……

花久夜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容不得沈知离多想,已经被带离了地牢。

外头的阳光让沈知离略微有些不适应,手上被套上锁链,她只能亦步亦趋跟在黑袍人身后。

殿宇很大,回响空旷,显得很冷清,走了不短的时间才停了下来。

停下时,沈知离抬头,正看见银钩铁画的刑殿二字。

心下一时沉了沉。

黑袍人站定,沈知离也只得跟着站在殿外。

殿内不时传出惨叫,凄厉非常,整个殿宇散发着一种阴冷的气息。

大夫的直觉让沈知离莫名觉出一股寒凉,似乎这座殿宇里藏着极深的怨念。

她闭上眼睛,让自己忽略那些声音。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门被霍然推开。

从沈知离的位置正看见一个人肢体扭曲躺在地上,痛苦的五官扭曲,额头青筋暴起,不停用手击打自己的头,恨不得立即死去的样子。

看清脸,不是花久夜。

幸好……

出来的黑袍人看了一眼沈知离,冷冷道:“带她进去。”

穿过无数正在受刑的人面前,沈知离一边心惊肉跳庆幸他们不是花久夜,一边又矛盾与害怕看见更恐怖的刑罚。

一直到刑堂最深处,沈知离的瞳孔蓦然一缩。

乌黑的长发披散了一肩,花久夜单膝跪地,一手握住肩膀,微微喘息,脖子却挺得极直。

下巴高高抬起,他的神色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蔑然:“真的想知道不如杀了我。”

围着他站了两个衣着繁复华丽的老者,其中一个闻言粗着声音恨恨道:“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要以为你身上有蛊皇我们就无法耐你何,那东西本就是南疆的,你如今不过是一个被放逐者,有什么资格收着。”

花久夜昂起脖子,语气森冷,一字一顿:“杀不了迟早我会杀了你们。”

“大胆!”

那老者眯起眼睛道,“你就不怕我们对你……”

花久夜只冷笑。

老者眼中精光一闪道:“知道你不怕疼,不过如果是其他折辱呢?

虽说你是男子,不过这张脸倒也不是不能忍受……”说话间,那只干枯的手就朝着花久夜的脸上摸去。

花久夜不为所动:“我的身上有几十种蛊毒,一起催动的话……”他冷笑,“会死谁死的比较快?”

他的语调阴冷黏腻,蛇信一般的阴郁。

老者的手僵住。

这时,另一个老者阴阴一笑道:“你这样是不行的,昨天他可什么都没招,不如换我试试……”

转头他对花久夜道:“你有蛊皇我们奈何不了,可是你妹妹呢,还记得你妹妹么……”

花久夜的眼神骤然间变得极端可怕。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怎么会忘掉,她被你们杀了。”

他当然记得,即使刻意遗忘,也还是会在午夜梦回时惊醒过来。

他的妹妹,他总是温柔笑着笑容如同春风般明媚的妹妹,那个会跟在他身后叠声叫着“哥哥哥哥”的妹妹,那个被欺负了会嘟着嘴鼓起腮帮的妹妹,那个……是他曾经想用性命维护的妹妹。

可最终他……

剜心的痛一瞬间淹没了上来。

老者道:“你可知她是怎么死的?”

花久夜涩声:“我不想知道!”

老者像是没听到花久夜的话,仿佛故意刺激一般慢条斯理道:“她被绑住手脚,就在这个地方,十多个强壮的男人……”

花久夜暴怒:“我不想知道!”

老者却还在说:“她那时还只有十四五岁罢,哭得可真可怜,几乎要把老朽的心都哭碎了,处子的血染了一地,那时她嘴里还叫着‘哥哥哥哥’,可是她哥哥已经逃走了,再也救不了她了……然后她被一个个……”

花久夜:“够了,畜生,闭嘴!”

他的声音带着极其浓重的暴戾,语气中仿佛都能嗅到血腥气息,眼眸中也仿佛翻涌起了血雾:“血债血偿,你们每一个人我都不会放过。”

花久夜整个人连带着他身边都仿佛陷入了一道无形的黑色气场。

悔恨,痛楚,绝望,凄惨,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汹涌袭来……

他没能救回她。

她的妹妹是那样相信他,他却只能任由她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那是他心底最深的一块痛处,一旦触及便鲜血淋漓,溃烂腐坏,痛不欲生。

沈知离没法再安然站着,她快步上前,扳过花久夜的肩膀:“师兄,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花久夜赤红着眼睛转眸看向她,接着一把退开她。

沈知离防备不及,被推倒在地。

眼眸触到花久夜的眼睛,被当中的杀意骇到,垂下头,心底一阵叹息。

花久夜有个妹妹的事情她也知道,熟悉了之后她常能听见花久夜无意识的提到自己的妹妹,语气里满是宠溺,虽然嘴上偶尔不屑,但那确实是她见过的花久夜最温柔的时候。

只是没想到……

老者呵呵一笑:“怎么够,如果你不说那东西在哪的话,我今天可以把这一幕重演一遍。”

重演?

沈知离抬头。

却见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不祥的预感在沈知离心头盘旋,她愣了愣道:“那个,你们开玩笑的吧……”

中原。

青荇急切:“雷统领,到底是什么原因?”

雷影平静看他:“青堂主确定想要知道?”

被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看过,青荇只觉压力陡增:“呃……还是算了吧。”

雷影叹气:“找人去联系叶浅浅,她现在应当在回魔教的路上,把她拦回来。”

他这一声叹息实在吓人,青荇下意识道:“是!”

翟凤忍不住道:“雷统领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卖关子了!主上看上沈知离的事情到底又和叶浅浅有什么关系……照主上这个速度,不超过半个月应该就能冲破桎梏去往南疆了,到时候……”

雷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道:“那位沈姑娘对主上……”

青荇思考了一下:“她很讨厌主上,嗯,很讨厌。”

雷影:“……我就知道。”

翟凤好奇的抓心脑肺:“雷统领大人,你就告诉我吧!”

雷影皱眉:“你真的很想知道?”

翟凤点头点头。

雷影:“自己猜吧。”

翟凤:“……”

这家伙是被主上传染了吧被传染了吧被传染了吧,为什么我这么想揍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