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醉眼迷蒙,手指不自觉地蹭他手背。
他皮肤薄,骨头硬。
原本摸上去冷冷冰冰一个阴神,如今是个活人,身上就要比她更烫一些。
云昭喜欢死了。
冰冷坚硬也好,炽热坚硬也罢,她都喜欢。(两个都是手)
“你都不知道那个蛇养得有多好!”云昭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的手,比划给他看,“有这么肥!”
东方敛唇角微抽。
“不是。”他十分无语,“你自己喜欢,别扯上我。”
云昭脑子晕乎乎转不动。
她迷茫地看着他,认真告诉他:“是你喜欢,我才喜欢。”
东方敛:“?”
还有这么强行拉关系的?
他哈地笑出声,大声为自己正名:“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喜欢长条玩意儿!”
云昭点头:“哦。”
习惯了。这家伙全身上下第二硬的就是嘴。
喜欢她不承认,喜欢蛇也不承认。
东方敛压低眉眼,唇角勾着笑,眸底却是冷的。
他仔细打量她。
怪。
她醉酒的样子,更像小女鬼了。
他目光复杂。
与北天那些酒囊饭袋相比,白玄女显然是个更加阴险强劲的敌手。
能屈能伸,能装能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可不会天真地认为白玄女做这么多事是因为看上了他。
对方如此有恃无恐,敢把周身弱点这么明晃晃暴露给他,必是藏了什么阴招。
眸底冷光微闪,手指轻轻叩击膝盖。
黑剑上,忽然睁开一只眼睛。
刑天剑大叫:“啊?啊?啊?孤男寡女,小树林,这还不上!这还不上!等什么!你是不是男人了!是不是男人!知不知道双修有多强!共享香火啊共享香火!强强联手,天下无敌!天下无敌!”
东方敛唇角一抽,陡然摁剑。
黑剑“嘎”地噤声。
云昭抬起摇晃的视线,一脸不爽:“你这剑可以送去回炉重造了。”
东方敛难得与她意见一致:“不错。”
云昭摆手:“回头赶紧安排。”
剑主:“行。”
刑天剑:“???”
不是,不是,它在帮她说话啊!她怎么反手坑剑!
*
云昭摇摇晃晃起身。
往前跛脚走两步,纳闷地回头招呼他:“走啊?”
东方敛表情复杂。
犹豫一瞬,他扬手,把那瓶伤药抛到她手上,“药。”
云昭:“哦……”
她对他没有半分戒心,拨开瓶塞,二话不说就往嘴里倒。
“唔!”
这粉末,又苦又呛!
云昭五官瞬间皱成一团。
她脑子醉得稀里糊涂,却还记得“良药苦口”四个字,抖了抖瓶底,坚强地把那苦粉粉往下吞咽。
一咽一个愁眉苦脸。
东方敛:“……”
早知道这么容易,他就照里头下毒。
“哎,不是。”他欲言又止。
云昭冲他弯起眼睛:“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还能怕吃药?也没多苦,比这更苦的我都吃过!”
她轻飘飘走出两步。
旋身,惊奇笑道:“咦,好像真没那么晕了!”
东方敛:“……”
他歪了歪脸,露出个假笑。
算了,也不是非得告诉她那伤药是外敷用。
他问:“你去哪?”
云昭叹了口气:“办正事啊,你是不知道……”
他是不知道外面情况有多么危急了。通天塔大祭,召唤黄泉邪骨,晏南天上位,桩桩件件都是事。
被规则封口,一个字也说不出。
云昭已经猜到水镜世界的意图了——以生死为樊笼,困住她和他。
白玄女不死,水镜不会破。
杀掉恶魂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去。
他问:“我不知道什么?”
云昭摇摇头,说正事:“时间紧,想想怎么杀恶魂。”
东方敛轻啧一声,微眯着幽冷狭长的黑眸,拎起那根竹簪,在指间行云流水地转。
夜玄女那家伙还惦记着给她准备伤药和发簪,真是白瞎。
他淡漠挑了挑眉:“你说怎么杀。”
思绪拉回了初见这假圣母的那一天。
听说天下第一美人想嫁给他,他第一反应就是那个女鬼,于是矜持地前往冰山神殿去见她。
看到脸,他已经很失望了,这白玄女一说话,更是让他十分厌烦。
她邀请他联姻。
大义凛然,道德高尚,口口声声全是为了救百姓于水火危难。绝口不提双修涨修为,绝口不提共享他这个人皇的香火力。
东方敛当场就笑了。
他问她,这么关心百姓,不如让他一剑捅死她,这样恶魂岂不是原地暴毙?
假圣母怎么说来着——自己死不足惜,却绝不忍心扔下西瑶池的百姓。旁的神仙,定不会把百姓真正当作子民。
只一个照面,东方敛就懒得再与这假圣母废话。
多看一眼都嫌弃。
他本来已经走了,结果这人又使阴招,不知道给西瑶池那些百姓灌了什么迷魂汤,成天有人向他祈祷逼婚,然后自尽。
香火反噬源源不绝,犹如附骨之疽。
他都给气乐了。
他懒得与假圣母打交道,便在夜里杀上山,战恶魂。
打了这么些日子,虽说彼此下的都是死手,但凭心而论,夜玄女属实要比假圣母顺眼得多。
他正神游,手臂被人戳了戳。
云昭:“我说话,你没听见?”
东方敛:“什么?”
云昭:“我感觉这里面有内情——我们去摸尸体。”
东方敛听得一头雾水,不想露怯,于是不懂装懂:“行。”
云昭愉快地笑了。
两口子就是这么有默契!
*
葬岗。
东方敛唇角微抽,见鬼一样盯着云昭的背影。
打死他也没想到,“摸尸体”居然就是字面意思。
她这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他都有点摸不准了。
云昭站在山脚,感受体内磅礴的灵力。
心念微动,扬起双手,蓦然一震!
只见她身上灵力如浪潮般涌出,漫过眼前这座葬岗。
浮土渐次浮起,坑墓一处处敞开,一具具尸骨暴露出来。
云昭笑吟吟转头,望向东方敛:“摸啊。”
东方敛:“……”
他强行忍住,眼角和嘴角都没抽,淡定地扬了扬下颌,“你先。”
“哦。”云昭边往骨堆走,边随口道,“干这个我不是很熟。”
东方敛:“……”
这要怎么熟?
他不动声色,眯眼打量她。
只见她歪歪斜斜掠进乱坟岗,伸手去摸那些骨头。
东方敛:“……”
他忍不住质问自己:我是脑抽了还是怎样?为什么要在这里看她摸尸体?
云昭转头招呼他:“你怎么还不来。”
东方敛深吸一口气,瞬移,停在她身边。
他伸出指尖,很敷衍地摸了下面前的枯骨。
云昭面露狐疑:“这我摸过了。”
东方敛:“……”
他感觉自己处于爆发边缘,但看着她这双眼睛,那火气憋在胸口,出不来。
他冷笑着,把手伸远了一些,拎起指骨,恨恨地挨个敲骷髅脑壳。
她点点头,专心查看西瑶池百姓的死亡回忆。
信奉恶魂的那些人,手段实在太酷烈、太血腥、太残忍,每一次血案披露到光天化日之下,都让人如坠冰窟,毛骨悚然。
与这无数件血案相较,云昭昨日撞见的那对卖丸子夫妇的作案手法竟然只能称为平平无奇。
恶魂要的便是最恶的祭祀与供奉。
血腥黑暗的阴影日夜笼罩着整个西瑶池大地。
“哎,”云昭望向敲着脑壳跑到远处的东方敛,“有没有发现?”
他假笑:“有。”
云昭激动:“什么?”
他道:“这里没鬼。”
云昭:“……”
忙活这么半天,她身上的酒意也渐渐散去。
她微微眯起眼睛,盯他那道潇洒不羁的身影,脑海里浮起见面之后的点点滴滴。
……不对劲。
她问:“看见供奉恶魂的家伙怎么杀人了?”
他转过头来,眸光微微一定,若无其事道:“嗯,这尸体是给糟蹋得挺惨烈哈。”
云昭:啧!
这家伙,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就不是她家死鬼!
他是三千年前的东方敛。
她认错了人,他竟然跟她装得有来有去。
很好玩是吧?
云昭轻轻磨了下牙,忍住。不揭穿。
她可不想再跟他打一架。
心里有点好气,又有点好笑,还有些失落——她家鬼神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哎。”她恹恹招手,把他叫回来。
东方敛垂眸:“怎么?”
云昭:“我这边拿的记忆,你要不要看?”
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云昭有心算无心,还是看出了他眼睛里微妙的变化。
他摁住了惊奇,若无其事道:“行。我看看。”
云昭:啧。
原来这个时候的东方敛连这招都不会!
没用的家伙!
还装!
她气咻咻地抬起手,摁住他肩膀。
凝神,意念一动。
给他挑了个最血腥残暴的画面,怼到他脸上。
东方敛:嘶!
好一个内脏糊脸!
他淡定地、缓慢地转动眼珠,望向她,假笑:“你这一手可以啊,还挺唬人。”
云昭睨他:“怎么样,要不要我教你?”
赶紧给他教会,省得他在这里混水摸鱼。
东方敛:“好啊。”
云昭心下冷笑。
她就知道,这个家伙一定感兴趣。
学完再杀她么。她懂。
他连天都能捅,欺师灭祖什么的,根本不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