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稀世珍宝

北天神君双眼焕发出灼人的精光,双手紧紧抓着云昭肩膀,兴奋地前后摇晃她。

“太好了!”他放声狂笑,“望月你成功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云昭刚结束了一场神魂厮杀,头晕目眩,差点给他晃厥过去。

她回忆着望月神女的样子,垂下眼睛,小声说道:“我身体不舒服……暂时生不了孩子……”

北天神君哈哈大笑:“不急这一时!能回来就好!”

他握着她肩膀,双目熠熠,就像盯着一个稀世珍宝那样,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他欣喜若狂,脸上每一道褶皱都在笑:“看看你现在多好!不似原先人老珠黄,恶心死本君了!”

他对她说话,从来也不需要顾及她的感受。

望月神女不丑,只是一个接一个不停地生孩子,把身体弄垮了——北天神君修为太高,生他的孩子对她来说是极其沉重的负担。

云昭:“……”

很想骂人,忍。

“弦月是你血脉,必定像你一样能生!”北天神君神采飞扬,大笑道,“我会赏你最好的补药,替你养好身子,尽快为我生出最完美的儿子!”

他眸色忽一沉,“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宰了清平与东方敛那两个小杂碎。”

一边说,一边眯起眸,探究的精光沉沉落在云昭脸上,打量她脸色。

云昭表情不动,心跳没变快。

一个东方敛就已经是遗千年的祸害,何况俩。

死不了,根本死不了。

她平平静静点了下头:“嗯。”

从前的望月神女便是这样,一心扑在生儿育女上,全然不过问他在外面的事。

北天神君定睛观察片刻,见她对别的男人漠不关心,脸上不禁露出满意的笑。

他轻哼一声:“还是你最好——弦月那个逆女,没有半分贤良淑德,不知廉耻,不守妇道!”

云昭:“……”

再忍就不是小魔王的风格了。

云昭皱了皱眉头,真心实意地谴责道:“是啊,弦月她怎么能不愿意给自己的父君生孩子呢,简直是大逆不道!”

微彤:“……”

北天神君:“……”

一口气噎在嗓子眼,他很想发火,却没法发——他知道她真就是那么想的,这个女人满脑子就只有给他生孩子,并不是在阴阳怪气嘲讽他。

云昭心下冷笑,继续恶心他:“莫说弦月了,便是她的五个哥哥,倘若能生孩子,自然也是要为父君开枝散叶才孝……哎?”

北天神君瞬移离去,只远远扔下一句“你且将养”。

忍无可忍,被恶心跑了。

云昭眨了眨眼:“还以为有多变态,这承受能力也不怎么样。”

“……”

微彤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腿一软,“扑通”跌坐在榻缘。

她颤巍巍抬起视线,望向云昭,唇角挤出个劫后余生的笑容:“我以为死定了呢。你竟能把那个(望月亡魂)给解决了。”

云昭笑着探手拍了拍她的肩:“多亏你的药。”

微彤晃神片刻,轻轻摇了摇头:“不,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对我说了那些话,便不会有那枚药。你尊重我,我很感激。”

云昭:“嘶……那你还放蛇咬我?”

她低下头,不可思议地盯着咬在她无名指上的花蛇。

微彤:“帮你吸出药毒。”

云昭惊奇:“这还有得吸?”

两个人齐齐盯着那只卖力吸血的灵蛇。

半晌,微彤缓声开口:“其实没有。”

云昭:“?”

微彤微笑:“我就是心气不顺,故意报复。”

云昭:“……”

她气咻咻瞪着微彤,瞪了许久,微彤终于扑哧一笑,解释道:“你就不怕旁人发现你体寒?给蛇咬几口,发现了也能稍微糊弄。”

云昭恍然大悟:“哦……”

“但是糊弄不了几时,必须早作打算。”微彤蹙眉,“若是叫那老狗发现你服过绝嗣药,定是凶多吉少。”

谁都能看得出来,北天神君救望月就是为了让她生孩子。

云昭不解:“他这么想要小孩,为什么不找别人生?”

她原以为北天神君为亡妻守身如玉,如今看来竟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个微彤倒是知道:“找过,生不出来。修为越高,越是子嗣艰难,望月神女的体质正好与他契合。”

云昭点点头。

微彤蹙眉:“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对生子如此狂热?”

云昭心下倒是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还有地方没想通。

此刻她有件更要紧的事。

诛杀望月神女的阴魂之后,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五感强化了许多,并且体内多了另一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类似“灵光”、“直觉”,在她胸口处细密蹿动。

很清晰,几乎是一种类似五感的“第六感受”。

第六感告诉她,望月神女还有另一部分记忆,这些记忆似乎对自己非常重要。

云昭沉吟道:“我觉得当务之急,是摸一摸望月神女的尸体。”

微彤:“……???”

望月神女就葬在神山。

北天神君为她修了座陵,距离他的神殿很近。

微彤良言相劝:“我觉得咱没必要这么快就找死……”

云昭眼珠一转一转:“北天老狗不是要杀东方敛和清平君吗,正好。”

“???”微彤大惊,“什么正好?”

云昭拈出银鹤,给那边传话。

云昭:“暴露一下行踪,帮我把北天老狗从神山引出去。”

片刻之后,回信来了——

“清平君”:“可以。我尽快。”

东方敛:“不是,欠你个人情,你要我命?”

又过片刻——

东方敛:“行。”

微彤:“……”

疯子,全都是疯子。

*

丹南城,善堂。

东方敛看着“清平君”,欲言又止。

见对方当真不动,他哎一声:“来都来了,不看一眼剑?”

“清平君”:“没必要。”

东方敛一脸不爽:“既然你也感应到了这个剑,你我各凭本事争取便是,我用得着你让?”

“清平君”微笑:“我若不让,剑落谁手,那还真说不好。”

东方敛呵地冷笑:“来。”

二人大步掠进善堂。

方才便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是一把极凶的剑,出自整个北天境最富盛名铸剑师之手。

这位铸剑师天生能与金铁“说话”,但凡他铸造的剑器,无一不是绝世神兵。

不少小仙都曾化作凡人,不远万里跑来向他求剑。

他点不点头,只看一个字——缘。

没有缘,金山银山也不铸。

忽有一天,铸剑师闭门谢客,开始埋头打造一把黑剑。

所有人都在翘首等待。

这一等,便是足足二十年。

二十年后的一个深夜,剑成。状若疯癫的铸剑师带着黑剑去了善堂。

有人发现时,他已经虐杀了十几个善堂里收留的孤儿,双手沾满鲜血。

官差赶到,场面一片混乱,铸剑师疯魔拒捕,被当场击杀。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众人发现铸剑师手中的黑剑竟是一把鞘剑——剑与鞘根本不曾分别铸造,而是完整一体。

这样的剑,怎么可能拔得出?

原来铸剑师早就疯了。

二十年前,他曾梦见一双沾满鲜血的手,在善堂拔出了无锋之剑。它将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神剑刑天。

然后他便夜以继日打造这把连鞘无锋的剑。

剑成,自然拔不出。

于是疯掉的铸剑师跑到善堂大开杀戒,让自己双手沾满受害者的血,然后一次一次疯魔拔剑。

至死也拔不出。

它是这位最富盛名的铸剑师留下的最后一把剑,也是众所周知的不祥凶剑。

铸剑师死后,捐助这座善堂柳大善人便作主把这凶剑高悬在善堂正中,以警世人。

“刑天。”

东方敛与“清平君”踏入善堂。

黑木门槛高阔,大堂修得极为高旷,銮柱精致,琉璃明净,一缕缕阳光交织落入堂中,在地面变幻着绚丽的光斑。

熏香袅袅。

富丽、神圣。

住在善堂中的孤儿被照顾得很好,衣着整洁,头脸干净,放眼望去没有一个长得瘦弱。

他们都乖乖跟在长者身后,远远朝着进入善堂的陌生人行个礼,然后顺着边廊离开。

东方敛抬手,戳了戳正在皱眉的“清平君”,眼尾微微向上一挑。

两道挺拔瘦挑的人影,同时动了。

身形一掠而起,从地面到半空,二人杀机尽显,电光石火之间竟是过了百招不止。

拳掌相抵,肘击、膝击,骨骼坚硬的小臂用来当剑使,硬生生撞出了金石之音。

眨眼间,两只手各自抓住了悬在堂顶的剑鞘。

旋身、对撞,单手截、挡、切、斩、劈。

视线相对,摘剑,掠向地面。

不等善堂里的人反应过来,这二人各自用一只手抓着剑鞘,长身飞掠,一晃便出了门槛,再一晃,消失在街道尽头。

夺宝跑路,默契十足。

二人还在打。

谁要伸手去握剑柄拔剑,必会被另一人逼退。

忽一霎,二人齐齐松开握住剑鞘的那只手。

东方敛轻嘶一声:“不是吧兄弟,你是我的腹虫么!”

“清平君”冷笑:“你不也是。”

“嗡——”

一声清越低越的闷震响起。

两只手,整整齐齐摁在了剑柄上。

四目相对。

东方敛歪了歪头:“你没让我对吧?”

“清平君”挑眉:“你以为你赢了?”

“那没有。”东方敛坏笑,“想要就争取,没问题啊兄弟。”

二人继续动手。

终于有一霎,默契十足的两个人同时握住了剑鞘和剑柄——手指捏着手指。

二人唇角齐齐一抽,嫌弃到不行,同时撒手后撤。

“铛。”

可怜的凶剑一头摔进尘土里。

“清平君”淡声道:“行了,去拔,我觉得你不行。”

东方敛笑出声:“我不行?”

他捞起剑,左手漂漂亮亮捏住剑鞘,右手反握剑柄,随手一拔。

剑在掌中,兴奋地颤。

然而……纹丝不动。

东方敛再拔,再不动。

额角跳出一道青筋,他若无其事,蓄起暗力,再拔,再不动。

东方敛:“……”

“清平君”挑眉望着他。

东方敛眸光变了三变,不情不愿把剑递向他:“你来。”

手伸到一半,忍不住缩回,再试着拔了一次。

仍旧纹丝不动。

“清平君”接过剑,手指抚过熟悉的剑身,掠至剑柄,习惯地轻轻一叩。

“笃。”

握剑,五指渐次阖拢。

他瞥东方敛一眼:“看好。”

“哎——”东方敛迅速开口替自己挽尊,“我都拔那么老半天了,就算真给你拔出来,那起码有一多半是我的功劳!”

“呵。”

“清平君”随意一拔。

随意再一拔。

“清平君”:“……”

他发现,用了一辈子的剑,自己居然拔不动。

半晌见他不动,东方敛忍不住催促:“你倒是快点!”

“拔啊。”

“怎么不拔?”

“不是,兄弟,用得着这么慢吞吞嘲讽我?”

“你有没有意思!”

“清平君”被他念叨得忍无可忍,把剑往东方敛怀里一摔,一字一顿:“拔!不!出!来!”

东方敛怔了片刻,捧剑大笑:“噗哈哈哈哈!”

“清平君”皱眉不解。

它是刑天。

为什么拔不出来?

他望向年轻的东方敛,对方也看着他。

“清平君”:“……???”

这玩意儿是他?他怎么就一点儿都不信。

换他年轻时,这会儿已经……

眸光忽一定。

他蓦地瞥向东方敛,果然看见对方挑了挑眉,笑吟吟弯起眼睛,藏起一闪而过的恶劣。

“行。”他动了动手指,“分头行动,迟点我来善堂找你。”

他转身便走。

身后,东方敛意味不明:“哦?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那里。”

“清平君”笑了笑。

这个时候的自己,最信不过的便是善人和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