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思卉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从昨天晚上收到私信回复时，于思卉就一直仿佛踩在云朵中，飘飘忽忽地不真实。
真的是言爻吗？
虽然是官方账号，但有没有可能是骗子？
毕竟……她配让言爻专门来见她吗？
……
如此种种的顾虑瞬间侵袭上她的心头, 虽然最终她还是答应了见面, 但是在真的见到言爻前, 她始终有一种忐忑的感觉。直到此刻亲眼看见言爻出现在自己面前，于思卉那颗飘飘荡荡不确定的心，才终于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言爻穿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白T和牛仔裤, 直接自然地在于思卉面前坐下。
她抬头看见于思卉还在愣愣地看着她，仿佛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忍不住一笑, 如果多年的朋友一样和于思卉寒暄着：“我刚来，一下飞机就打车过来了。你等很久了吧？”
于思卉慌乱地摇头：“没有没有……我也才刚刚到。”
其实于思卉已经坐了有一段时间了, 从她面前喝了一半的咖啡就可以看出来。
但是言爻瞥了一眼于思卉面前的咖啡, 虽然看出来了, 但是也没有揭穿。
回答了言爻的问题后, 于思卉才忽然反应过来，言爻这句话里的意思：“你是专门赶过来的吗？”
说完这句话后, 不等言爻回答，于思卉却又自顾自地否定了这种可能性：“应该是在附近有工作，顺便过来的吧。我明白的。”
听着于思卉这一段自问自答, 言爻面前没有出现表情波动, 却已经注意到了于思卉身上一个习惯——
下意识地否定自己。
就好像现在，明明她内心很希望言爻是转模拟为她而来的, 也很惊喜能够真的看见言爻，但是却会潜意识地认为自己“配不上”这样的专门而来, 所以会直接自己否定这种可能性。
表面上看，只是否定这一种可能性，实际上却是在下意识否定自己。
结合于思卉在私信中的表现，言爻不免有些心疼。
所以言爻直接开口，打断了于思卉对自己的否定。
“为什么不会呢？”
言爻托着下巴看向于思卉，笑意吟吟：“我就是专门为你而来的。”
听见言爻这句话，于思卉猛地愣住，她看向言爻，下意识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开玩笑的神情，却一无所获。
所以……
言爻真的是为了她而来的？
一瞬间，于思卉的心里升起细细密密的欣喜。
虽然她没有办法确定言爻这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她愿意相信这句话是真的。
于思卉的神色根本瞒不过言爻的眼睛。
眼看着于思卉虽然露出笑容，但实际上却还是没有真的相信这句话，言爻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看来于思卉内心的自我否定倾向，比她预料中还要严重。
言爻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展开，而是扯开，和于思卉聊起了其他的内容。
“这家咖啡馆有什么推荐吗？”
言爻开口之前，其实已经调查过。
她并不是无缘无故选择这家咖啡馆的，而是在翻看了于思卉的星光博客主页，发现这家咖啡馆距离她家比较近，而且她有不少九宫格照片中，都出现了这家咖啡馆。所以判断于思卉平日里就经常来这家咖啡馆。
当言爻挑起于思卉熟悉的话题后，于思卉终于从“见到言爻”的激动中回过神来，开始和言爻介绍咖啡馆里的餐点。
“他们家做的比较好的是手冲咖啡，因为只有店主自己一个人做，所以咖啡店店主和咖啡师都是他自己。如果有一些想要特别DIY的内容，也可以单独和店主提……菜单就是小黑板上的那几个。”
“另外，店主自己平时还会烘焙一些小面包，但是并不会放在菜单上。今天应该是可颂……”
说着说着，于思卉望向言爻的眼神，忽然间顿住，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对不起……我是不是讲的太多了？”
听见于思卉再一次下意识道歉，已经注意到她这个习惯的言爻并没有直接指出这一点，而是立刻鼓励她：“并不会，你讲得好仔细。不然我还不知道，这里有好吃的可颂。”
听着言爻毫不吝啬的夸奖，于思卉才终于再一次露出笑容。
在后面的对话中，言爻也刻意时不时提出一些最简单的问题，或者是于思卉明显比较熟悉的话题，然后在对话中穿插对于思卉的夸夸。
在一来一回的对话中，于思卉的状态也逐渐松弛。
在于思卉慢慢地放松下来后，言爻找准时机，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对这个地方不是很熟悉，第一次来。你今天还有其他事情吗？”言爻看向于思卉，抛出橄榄枝，“或许……一会儿你愿意陪我逛一逛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言爻直视着于思卉的眼睛，放柔了声音。
“我……”于思卉下意识否定的倾向瞬间又上来了。
言爻看出了她的犹豫，立刻开口。
“你是我在这个地方唯一认识的人，而且我是一个人出来的。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只能自己随便找地方待一会儿，就回去了……”言爻对着于思卉，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
面对言爻这样的态度，原本还在纠结的于思卉一口答应了下来。
听见于思卉的回答后，言爻笑弯了眼睛：“那就拜托你啦~”
***
于思卉带着言爻，走出咖啡厅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和说不出的惊喜。
她在这座城市出生，长大，虽然离开过一段时间，但是最终还是回到了这座城市。对这座城市的角角落落，她都已经了然于心。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居然能够带着自己喜欢的明星，走过自己曾经踏过的路。
于思卉带着言爻逛的时候，几乎每到一个地方，她都能够说出一段过往的故事。
在于思卉说话的时候，言爻一边和她保持对话，一边也在观察着她。
在咖啡厅里看见于思卉的第一眼，言爻就庆幸自己到了。
在她算出来的结果中，原本于思卉将在今天，悄无声息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是因为她的回复和赴约，让于思卉似乎暂时放缓了这个想法，没有真的行动。
只是于思卉眉心间的死气并没有消散，说明她并没有真的打消这个主意，也没有真的度过这一劫。所以言爻还不能够放以轻心。
她必须找出于思卉想要赴死的真正原因，并且解决这个隐患，才能够保证于思卉真的走出了这一次的阴影。
“这里我之前……”于思卉看见又一处熟悉的地方，眼里流露出怀念的神色。
只是她开口想要和言爻介绍的时候，却忽的顿住，有些僵硬地转移了话题：“就是一个普通的地方。”
听见于思卉僵硬转移话题的瞬间，言爻眼神一闪，目光落在那个花店上，手指飞快地掐算着。
言爻看得出来，于思卉对这个花店其实充满了感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不愿意提起。
这或许就是于思卉问题的突破口。
当掐算出结果的瞬间，言爻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她算出了让于思卉欲言又止的原因，也大致猜到了于思卉想要赴死的原因。
接近饭点，在征询了言爻的意见后，于思卉带着言爻来到一家当地的面馆。
“这家面馆虽然看起来比较普通，但是他们家的面和浇头，都是老板和老板娘每天自己做的。外地人来旅游的时候，不一定能在网上搜到这家店相关的评价，还是本地人来吃的多一点……”
于思卉给言爻介绍的时候，却忽然有一道身影从门口走了进来。
于思卉抬眼看见那人，忽然间脸色大变，下意识转头，想要将自己整个人藏起来。
只是店这么小，又怎么能藏得住。
更何况那人是有备而来。
他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一眼就锁定了于思卉所在的这一桌，完全没有顾及坐在于思卉对面的言爻，直接走了过来。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出来了……”他的声音轻柔，仿佛真的在为于思卉全心全意地考虑，“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只是一听见他的话，于思卉的身体却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乖……别闹脾气了，跟我回家吧。”那人说着，就准备抬手抓住于思卉的手。
于思卉颤抖着身体，嘴唇抖动着，却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眼看着那人的手就快要抓住于思卉时，一只手却横空出现，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言爻微微抬眼，牛仔鸭舌帽下的眉眼冷硬如冰：“她不想跟你走，你看不出来吗？”
听见言爻这句话，于思卉猛地抬起头，仿佛受到了巨大的触动。
男人看向言爻，冷笑着开口：“我是她男朋友，你又是谁？”
“我是于思卉朋友。”
在于思卉不可思议的注视中，言爻一字一顿地开口：“我正在和我朋友吃饭，她现在不想要看见你。所以……”
“滚！”
说完，言爻手下用力，狠狠地甩开男人的手，也让他整个人超后仰倒过去，重心不稳地踉跄了好几步。直到手扶住另一张桌子，才勉强稳住了身体。
男人抬头，看向于思卉，图穷匕见：“你真的不跟我走？要跟这个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
于思卉颤抖了一下，心头忍不住涌起了害怕的情绪：“我……”
言爻却没有给于思卉回答的机会，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都说了……滚！”
男人色厉内荏地指着于思卉和言爻：“你们……好……好！”
“给我等着！”
扔下了这一句话后，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面馆，只是背影里多少有些气急败坏。
言爻转头看向惊慌不定的于思卉，在男人彻底消失在门口后，她身体的颤抖已经慢慢有平息的痕迹。
言爻轻轻一笑：“放心，没事了。”
或许是刚才发生的一切太过于冲击，又或许是言爻的语气过于温柔。
于思卉眼睛一眨，豆大的眼泪就从眼眶里猛地落了下来，让她瞬间忍不住红了鼻头：“谢……谢谢……”
见于思卉控制不住地哭得梨花带雨，言爻没有劝慰她，也没有追问于思卉刚才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只是默默地给她递上了纸巾。
“谢什么呢？”言爻轻笑，“为喜欢自己的粉丝做一回超级英雄，应该是我要感谢你呀。”
听到言爻这话，于思卉哭得更加厉害了。
等到于思卉的情绪逐渐平复后，她红着眼眶看向言爻，“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于思卉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的，言爻却立刻就明白了她究竟在问什么。
于是言爻轻轻点头：“嗯。”
于思卉眨了眨眼睛，瞬间又有了哭出来的念头。
但是这一次，她抽了抽鼻子，忍住了自己的眼泪：“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样的？”
既然已经被言爻见到了那个男人，于思卉终于愿意说起那些，在刚才被她隐瞒住的过往。
“我们是高中同学……后来高中毕业后，又去到同一个城市读大学。在高中的时候，我们并不算特别熟悉，但是在外地读大学后，我们就成了陌生城市里少数偏熟悉的人，所以也经常在周末或者其他时候，约着见面……这样一来一回时间长了，我们也就慢慢地熟悉起来了。”
言爻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倾听着。
“我们读大学的时候，因为老家都是一个地方的，学校放假时间也很接近，所以他就主动提出，我一个女生做长途飞机比较危险，提议他跟我一起回家。我那个时候也有点害怕，就答应了下来。”
“后面他经常来我的学校找我，我们也会在校外单独约着见面，后面我才逐渐意识到，他好像是在追我……”
于思卉抽了抽鼻子，不论现在怎样，回想起那段经历，还是让她忍不住露出微笑。
“在大二的时候，他和我告白了。”
“告白的地方比较烂俗，在游乐园里，我原本还奇怪他为什么会约我在游乐园见面，还一定要去做摩天轮。直到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项链，像是偶像剧里一样，问我——”
“你愿意成为我的女朋友吗？”
于思卉笑着，眼里却泛起了泪花。
看着于思卉的神色，言爻忍不住一叹。
或许正是曾经有过这样美好的泡沫，所以现在才会更加令人痛苦和难以挣脱。
“后面我们就在一起了，然后毕业后，一起回了老家。”
对于后面的故事，于思卉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只是提起的时候，眼里还是不免有痛苦的挣扎。
“然后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于思卉的脸上露出苦笑。
“他经常说我变了，我有时候也会想，难道真的是我变了吗？所以我们才没有办法继续走下去了……”
于思卉轻声喃喃着，又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怪圈中。
只是在这时候，她听见耳边响起一声斩钉截铁的声音：“不，你没错。”
言爻直视着于思卉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一点错也没有，错的另有其人，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
“可是……”听着言爻的话，于思卉一眨眼，瞬间又有了落泪的冲动。
言爻没有给于思卉继续自我否定的机会。
虽然刚才于思卉将两人在一起之后的部分一笔带过，但是在言爻算出来的结果中，这一段经经历才是促使于思卉走向赴死道路的真正原因。
“你刚才说，你们在一起后，就到了现在。”言爻露出讽刺的笑，“但是你没有说过，你们在一起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言爻直视着于思卉的眼睛，微微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说出自己算到的结果。
“在你们在一起前，他对你照顾得无微不至，很多时候都会非常在乎你的感受。当时你的追求者其实不止他一个，但是后面感动于他的付出，以及考虑到他和你是老乡，彼此知根究底，所以才选择和他在一起。”
“但是在你们两人真的在一起后，他好像就换了一个人。”
“他不在像之前那么对你上心，会给你准备很多不同的小惊喜，也不会那么在乎你是否舒服，或者无微不至地提醒你明天会下雨要带伞、明天要降温要加衣服……甚至当你反过来问他的时候，他还会指责你，说他平时已经很累了，能不能体谅一下他。”
听着言爻的话，于思卉眼底神色震动。
言爻说出的正是他们在一起后发生的事情。
于思卉当时并不明白，明明两人在一起了，仿佛幸福的日子就在眼前，为什么却会忽然间变了一副模样？
她还记得，那时候两人隔三差五都会吵架，但是不管怎么样，吵到最后仿佛都变成了她的错。
是她不懂得体谅对方的辛苦，是她要求的太多，是她对两个人的未来没有规划仔细……
这样时间长了，于思卉也下意识地觉得，好像真的是她的错。
“你们最大的一次分歧，是在毕业那一年。”
“你在大学所在的城市找到了几个不错的offer，同时还有一个来自老家的工作。你当时比较倾向于留在大学所在城市工作，但是当你兴致勃勃地和男朋友商量这件事的时候，令你没有料到的是，对方竟然在第一时间勃然大怒。”
“他开始疯狂地指责你，说他为了你放弃了大城市很好的工作机会，想着能够和你一起回到小城市里，一起工作，还能接你上班下班。没想到你却一点都没有考虑他。”
听着言爻说出的这一段，于思卉的身体又一次不住地开始颤抖，当时噩梦一般的回忆袭上心头，让她完全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于思卉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当他去找男朋友，希望和他分享自己的喜悦时，完全没有想到会迎来怎么样狂风暴雨般的指责。
——“我一直在为我们的未来思考，但是你却没有考虑过！你太自私了！”
——“你一直跟我说，你想要安稳的生活。所以我拒绝了很多offer，接了一个老家的工作，就是为了能够和你一起，回到老家安稳平静地生活。过几年我还能够送你上班下班，我们去领个结婚照，安安稳稳地过我们的日子。”
——“你真的太自私自利了！你变了，变得我完全不认识你了。”
——“我对你太失望了！”
对方毫不留情的语言输出，让于思卉完全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自己仅仅是和男朋友分享自己的喜悦，居然会遭受这样的打击。
在之后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对方对她的态度就是无止境的言语暴力。不停地给于思卉输出“你太自私了”“你变了”“我对你太失望了”的语言逻辑。
久而久之，让于思卉自己也不由地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漩涡中——
是不是我真的太自私了？
是不是我真的变了？
是不是我没有考虑到我们两人的未来，才导致他对我有这么大的火气？
……
言爻一针见血地指出两人之间真正的问题：“可是……难道他做决定前，就来征询过你的建议吗？”
于思卉一眨眼睛，忍不住落泪。
随着言爻的话语，她仿佛又回到了当时孤立无援的情况，只不过这一次，在她的身后，有一只手紧紧地支撑着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她——
“这不是你的错。”
“没有什么人比你自己更重要。”
言爻平静地开口：“你和他回到小城市后，他变本加厉地打压你，而且还联合你的家人和他的家人，一起联手对你逼婚。”
“两周前，你终于没有承受住这种压力，答应了下来。”
“如果没有意外，下周你们就要领证了。”
说到这里，言爻忍不住心下一叹。
她并不想要指责于思卉，哪怕她确实没有承受住压力，但是这原本就不是她的错。
“可是……”于思卉抽抽噎噎地开口，“这些年我一直压力很大，我总是忍不住会想，或许真的是我耽误了他……如果当年他能够接下那个大公司的offer，留在大城市，或许他现在会有不一样的将来。”
在和言爻的交流中，于思卉终于说出了这些年，一直停留在她心底的心结。
“当时他是那么优秀，那么朝气蓬勃想要在大城市闯荡出一番事业，都是因为我……他是因为考虑到我，所以才拒绝了大城市的offer，回到了这个小地方。在这样的环境里，才慢慢地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说出这段话的时候，于思卉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痛苦。
“这些年，我也很多次都想过，如果当年我留在了大城市，会不会好一些？或许我也能够名正言顺地和他分手了。”
“但是下一秒……我又会忍不住羞愧于自己竟然产生了这么自私自利的想法。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放弃大城市的机会，我又怎么能只考虑自己……”于思卉捂住脸，“难道真的和他说的那样，我真的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吗？”
看着于思卉脸上的痛苦和挣扎，言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你不是。”
“而且哪怕那年你选择留在大城市，他也不会留在大城市。”
言爻顿了顿，还是选择将真相告诉于思卉：“因为当年，他根本不是自己拒绝了大公司的offer，而是根本就没有拿到大公司的offer。”
听见言爻这句话，于思卉猛地抬起头，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