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主屋门口,又一双手伸过来。江心月侧头,就见美景一脸严肃地道:“既然已经言明王爷不见人,江姨又何必这样不懂规矩?”
“这王府里的规矩。你能比我还懂?”江心月轻笑,转身接过丫鬟手里的茶,抬到她面前道:“王爷今日没喝药就算了,这养生茶若是也不喝,身子如何会好得起来?”
美景伸手将茶接过来,抿唇道:“药我已经重新熬过,给王爷喝了,这茶我等会去拿给王爷就是,江姨还是别进去了。”
“我不放心。”江心月道:“不进去见王爷可以。你将茶送进去,我就在这里等着,等爷喝了茶,将茶盏拿出来,我就走。”
好执着啊!要是今儿不知道药罐子的事情,沈美景都得被这小白菜的情真意切给感动了,瞧这对燕王的担心,当真是不灌点药汤茶啥的下去不甘心。
“好。”脸上依旧严肃,美景进去主屋,关上门,一本正经地看着燕王爷道:“王爷。江姨给您拿来的茶。”
燕王爷猛地咳嗽了几声,虚弱地道:“拿来吧。”
美景挑眉,嘴里应着。头却是直摇。江心月的茶,哪里还能喝的?
结果就见燕王十分爽快地接了过去,文氏配合地捧了旁边的花盆来。他掀开茶盖就将茶全喂了花,末了,还将空茶杯拿到唇边,抿了一口。
看得目瞪口呆,直到燕王将茶杯放回她手上的托盘,美景才回过神来,心里不得不感叹。什么叫演技啊,跟床上这位一比,小白菜宋凉夜什么的简直都是两根嫩萝卜,完全不值一提。
端着茶盏出去递给江心月,后者接过去,掀开杯盖仔细看了看,看见茶杯边儿上的印子,才算是安心了,抿唇道:“你要是能伺候好了王爷,那我不见王爷倒是没有什么关系,但王爷病情若是加重,你至少得知会我一声。”
“江姨放心。”美景笑了笑:“王爷这边有什么动静,我都会让人告诉你的。”
轻哼一声,江心月扭头,带着身边的丫鬟就往外走。
丫鬟小声问:“主子就这样走了吗?世子妃这明摆着是排挤您,让文氏和孟氏都进得屋子,偏生不让您进去!”冬冬帅弟。
“无妨。”江心月笑了笑:“我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但是没用。”
沈美景这个人聪明,肯定是察觉到她有不对了,所以才提防她。这么明显的意图,她不傻,自然看得出来。但是沈美景肯定没想到,这样也正合了她的意。
宋凉夜已经开始控制贯城,王爷只要每天按时吃药,在月底之前,定然会一命归西。沈美景不让她靠近王爷,那正好,到时候王爷薨逝,万一有人查病因,那也赖不到她头上,统统得怪在身边伺候的人。
她还以为自己多聪明呢?江心月冷笑,自掘坟墓吧!
在燕王府这么久,燕王已经是十分深爱她,江心月感觉得出来,所以她给的东西,燕王统统都没有防备地吃下去。
说实话,就这么让燕王没了,江心月还觉得有点可惜,毕竟一直以来他都对自己挺好的,比宋凉臣还好,要不是她心里恨意难消,想好好报复宋凉臣,也不至于帮宋凉夜这样的忙。
长长地叹息一声,江心月望了望天,扶着丫鬟的手回去了自己的院子里。
“王爷。”沈美景看着床边那盆药味儿四溢的盆景:“您…一直以来的药,难不成都吐在这花盆里了?”
燕王爷半阖着眼,咳嗽两声,虚弱地道:“没有,本王都吃了。”
那刚刚倒茶的动作怎么就那么熟练呢?美景狐疑地看着他,上下打量。
“唉,本王老了。”捂着心口,燕王满脸痛苦地道:“老人家就是容易上当,心月一直对本王很好,所以本王从来没有防备过她,要不是你提醒,本王喝那药还不知喝成什么样子。”
说着,还十分痛心地锤着床弦:“本王不想死,就这么走了,也太便宜了这些有狼子野心之人。可惜本王已经是命不久矣,加上这王府已经被监禁,任何人都进不来,本王想传令出去,都没有任何办法。”
他如同一头困于牢笼之中的狮子,痛苦、咆哮,然而却苍老无力。
美景觉得这画面为何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也没时间多想了,美景道:“儿媳传过消息给外头的人,王爷再等等,等他们来救我们便是。”
“哦?”燕王挑眉:“你什么时候传过消息出去?”
美景道:“就是宋凉夜带儿媳出去的那一回,机缘巧合,给了咱们一线生机。”
燕王眼神深沉,安静地看了沈美景一会儿,又虚弱地躺回床上去:“本王太累了,要休息休息。”
孟氏道:“王爷只管睡,妾身们就守在外头。”
因为不知道叶青成和柳彦远什么时候能按照她的话过来,为了方便逃脱,美景在王爷主屋的外头弄了三张床,供她们三个人休息,几个丫鬟暂时都睡在主院旁边的下人房里。
好在王爷的主屋够大,美景躺下来,看着屋顶上的房梁,心有不安,却还是强迫自己睡一会儿,不然明日更没精神。
……
一条黄沙路上,宋凉臣正策马飞奔,身后跟的是玉树和临风两个人。
“王爷病重,二爷有反心,还请爷快些回贯城!”
宋凉臣点头,跑得累了,在一处茶棚停下:“喝一口水再上路。”
“是。”
三人坐在茶棚之中,临风起身去看茶,宋凉臣毫无防备地低头沉思着。
说是迟,那时快,旁边的玉树飞快地抽出匕首,一刀捅进了宋凉臣的背心!看见宋凉臣惊愕的眼神,他抽出匕首,又往他的心口狠狠补了一刀!
“你……”血从前胸后背涌出来,宋凉臣看着他,眼里满是痛心和懊恼,缓缓倒了下去。
“玉树,你干什么!”临风嘶吼。
玉树收回匕首,笑着看着地上的宋凉臣:“这是我与二爷的交易,还请爷原谅。”
地上躺着的人抽搐了两下,挣扎着,往前爬,抬头看着她的方向喊:“美景……”
声音空旷虚无,从那头直接传到了她的耳里。
沈美景睁大眼,也没注意自己为什么突然在这个地方,而是疯狂地跑过去想抱起他。然而面前有好大的黄沙,突然遮天蔽日,任凭她怎么努力怎么跑,那趴在地上的身影都渐渐的越来越远。
“爷?”美景觉得有些想哭,固执地往前走,大声地喊:“宋凉臣!”
他听不见了,身上的伤口那么深,足以致命。
说好要她等他回来的,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被玉树杀了呢?
“你不知道吗?他对身边的人一向毫无防备。”宋凉夜的声音在周围响起,美景一愣,转头四顾。
身后没人,那声音却魔障似的在她耳边响起:“海上遇大雨,嫂嫂是要坐大船,还是坐小船?大船、还是小船……”
抱紧脑袋蹲下来,美景红了眼:“我什么船也不要,什么船也不要!”
只要宋凉臣还能回来……
“世子妃?”
“我不要……”
床上的人哭得惨兮兮的,看得文氏都不忍心了,连忙伸手将她摇醒:“世子妃,世子妃!你做噩梦了。”
漫天的黄沙消失了,美景睁眼,茫然地看了房梁好一会儿,呆呆地坐起来看着文氏:“我做噩梦了?”
文氏叹息一声,拿帕子擦了她脸上的泪:“听你一直呢喃‘不要’,就知道定然梦见了可怕的事情。”
美景干笑:“我睡觉一向不太安稳,吵着你们了吗?”
“没有,也是该起身的时辰了。”文氏看了看门外:“今日府里的气氛,好像更凝重了些。”
门开着,外头却空无一人,锦衣玉食端着水和早膳进来,脸上都紧绷着。
“外头是怎么了?”美景洗了脸问:“昨日好歹瞧着还有些生气,今日倒是一个人都没了,天也有些阴沉。”
“主子。”锦衣道:“宋管家今日想出府,与门口的禁卫争执起来,被打折了一条腿。有不平的家丁聚集起来想冲出去,现在统统被禁卫带走了。”
美景一愣,旁边的文氏和孟氏心里也是一惊。
床上传来两声咳嗽,燕王也醒了,起身靠在床边道:“他出息了。”
“王爷。”美景皱眉:“宋凉夜怎么会嚣张到如此地步?竟然明目张胆地控制燕王府。燕地的兵权和衙门的官印,不都该在您的手里吗?”
“是我糊涂。”燕王叹息了一声:“以为血缘关系是最无法背叛的,所以让选帅的大任交给他,把兵符也就给了他,让他选出人之后转交新帅,没想到他会私吞兵符,偷走官印,现在控制了贯城的兵力,笼络大部分官员,倒是将本王孤立了起来。”
说着,竟然还笑了笑:“真不愧是我宋世荣的儿子。”
美景笑不出来,正想说燕王这做法也太大胆了,就听见外头有悉悉索索的一群人走过来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