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一场激烈的赛马比赛下来,最终以沈怀栀赢得胜利这个令许多人大失所望的结局为终结,结束了姑娘们之间的较量。

“沈怀栀,好,你很好!”明月郡主显然被气疯了,面上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理智,如果不是公主府的嬷嬷及时拦住,只怕立时就是一场矛盾风波。

“郡主,承让了。”和气急败坏的明月郡主相比,沈怀栀可谓是坦然又冷静,既不为自己之前在马场上的寻衅挑事心虚,也不为自己放肆赢了一位宗室郡主而胆怯退让,整个人看起来光彩又体面,这与诸位贵女心中期待背道而驰的表现,一时间让不少人恨得咬紧了牙关拽紧了帕子。

“诸位,既然我赢了比赛,那些赌资我就笑纳了。”沈怀栀马鞭遥遥指着那放着诸多珠宝首饰的桌案,命人将东西全都取了过来。

看着自己心爱的首饰被人毫不客气的收走,在场这些伤心伤身又破财的姑娘们,是再忍不下去了。

“本姑娘不玩了!走,咱们回府!”

“呜呜呜,我的步摇……”

“我是真的受不了沈七这个大祸害了!”

当第一个姑娘气得甩袖走人后,立马有人快步跟上,以示自己现在是真看不了沈七这副得志猖狂的小人模样,当然,也受不了今日既被羞辱又破大财。

自觉受了奇耻大辱的明月郡主自然是不肯走的,毕竟她还从未像今日这样被人将脸面踩到地上,如果说从前她和沈七之间还只是小打小闹的话,那自今日之后,已然是不死不休了。

她今日精心设的这场局,本是用来羞辱沈七的,结果目的未达成不说,自己倒成了局中最大的笑话,尤其是,她颜面被踩时,还是在心上人薛世子面前,旁观的还有这许多相熟的公子贵女们,种种因由叠加下来,明月郡主心中已然恨极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沈七,咱们走着瞧!”

撂下一句狠话的明月郡主最后还是身不由己的被嬷嬷们“请”走了,若再不走,只怕会压不住气闹个天翻地覆。

长公主府赏花宴在即,和卫国公府联姻的大事当前,即便奴仆们身家性命全都握在郡主手里不敢随意违逆,这时候也是不敢放任她任意行事的,否则,郡主还未如何,在长公主那里,她们这些人的小命可是保不住的。

康元长公主,可不是一位好说话不计较的主儿。

目送那些欺负人未遂的贵女们走远,冬青忍不住道,“姑娘,您今日行事似乎锋芒毕露了些,和往日里不大相同。”

“大概吧。”沈怀栀心不在焉的应道,手上挑拣着她今日的战利品,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冬青心想,姑娘往日行事惯于给人留三分余地,从不曾像今日这般咄咄逼人,作为一心为主人打算的忠仆,她倒不觉得姑娘这样有什么不好,只是有些看不明白。

将挑拣好的首饰分成三份,沈怀栀道,“这些名贵的拿去珍宝斋卖了,这些没记号的去银楼融了做成新花样,这些普通的冬青你看着给分了,今天跟着我的人都有赏。”

吩咐完后,她一身清爽的带着人离了马场,至于不远处众人对自己的指点与私语,全然不放在心上。

“沈姑娘就这么利落的走人了?”有人疑惑,“今日马场上她表现这么出彩,我还以为她会来寻薛世子说几句话呢。”

“你是想看她说几句话吗?你分明是想看沈七耀武扬威!啧啧,真是不安好心,明知道薛世子对此不胜其烦。”

“说真的,沈姑娘也没什么不好吧,人漂亮,性情好,家世也好,若是换做是我,说不定早就缴械投降了……”

“做什么白日梦呢,沈七能看上你?不过,今日她不来,我猜是不是打着欲擒故纵的主意啊?”

……

耳边是一些不着调的言谈笑语,薛琮面无表情的听着,注意力却放在一旁的好友身上。

陈理向来不太喜欢京中浮华风气,虽然性情看似放荡不羁,但骨子里却是个秉清持正的,尤其对待女子,无论言语还是行止上都格外有分寸,是一个十分谨守界限的人。

于是,这样的他自然是格外不喜周遭这些人的言辞的,虽然面上留有笑意,却不入眼底。

薛琮就这么看着他用新的话题巧妙牵引众人的注意力,将焦点从姑娘们身上移开,看起来仿佛对沈怀栀的骑术没有任何想法。

至少,薛琮未窥见任何异常与微妙。

沈怀栀的骑术和陈理没关系,薛琮下了这个结论,似乎这当真只是一个巧合。

不过,有些人所说的欲擒故纵确实也有道理,要知道,就在前些日子,她还因为自己顺手帮了一位姑娘与他起了冲突吵闹不休,转眼不过几日功夫,她再见他就视若无物,仿佛当真痴心不再,他纵然想相信,也难以说服自己。

其实,当时沈怀栀那单方面的争吵中有几句话没说错,他确实是故意的。

明知那位求助的姑娘是有心算计别有所图,但不管她图谋什么,在那一刻的薛琮看来,她给自己带来的困扰都是不及沈怀栀的。

相较之下,那时与他纠缠不休的沈怀栀才是心腹大患,鉴于此,他宁愿屈从于对方浅薄轻浮的手段,也不想为沈怀栀那份恼人的真心妥协。

这世间,难道你一意孤行喜欢谁,别人就要回以同样的喜欢吗?

薛琮不鄙薄真心,也不轻视心机手段,他只是不喜欢别人将这些真心与手段用作绑缚他的枷锁。

就像沈怀栀,她的喜欢与真心固然真诚热烈,但却绝非他所需,可即便他抗拒拒绝,她依然能够任性妄为的来搅乱他的人生。

她说喜欢他,就用尽手段来表达她的喜欢,比如追逐他的行迹,制造诸多机会来与他示好亲近,打听他的喜好,将或简单或贵重的礼物一一奉上,纵然被再三拒绝也依然毫不气馁,仿佛在他面前,姑娘家的颜面与声名不值一提。

你看,她的喜欢背后是强势的一意孤行,是偏要靠着自己来抢来夺别人心意的强人所难,是费尽心思必要达成所愿的任性恣意。

如她这般,如果都不能称之为恣意妄为的话,那薛琮当真不知道霸道两个字还能用来形容谁了。

这样一个骄纵任性的姑娘,怎么可能不被人嫉妒。

以薛琮来看,就连今日她和那些贵女们之间的针锋相对,与其说是为了男人的争风吃醋,倒不如说是有些人被嫉妒之心驱使的恶念作祟。

嫉妒,本就是人心里连接恶的桥梁,而沈怀栀,恰巧是一个太容易激发别人嫉妒之心的人了。

正如他,心底也曾经生出过对这个人的羡慕。

***

马场西侧,是专供贵人们歇息的宽敞庭院。

沈怀栀选了个毗邻花园景色不错的小楼,在这里梳洗换衣,等她一身清净的从内堂出来,外面冬青早就备好了茶点。

“姑娘今日受累了,这会儿好好歇歇吧。”冬青道,“我看天色有些晚了,再赶回京城需走夜路,姑娘是打算今日在这里歇上一晚还是连夜回京?”

“在这里待上一晚吧,”沈怀栀道,“你们白日里跟着我没少奔波,今天也好好歇歇。”

爬山确实不是轻省活儿,尤其小青山的路还不太好走,纵然她如今身强体壮的,这会儿也觉得十分疲累,更遑论还有许多杂事需要做的仆从们了。

“你让人传信给府里,就说我在京郊这里过夜,省得祖母担心,”沈怀栀道,“若是祖母问起,让传话的人一五一十如实禀报,不必隐瞒什么。”

“婢子知晓了。”

冬青出门安排回京送信的人,沈怀栀则上了二楼,选了个临窗的绝佳位置一边喝茶一边赏风景。

她这处庭院位置确实绝佳,尤其是她此时身处的角度,能清楚的看到远处马场里的动静。

以她还算不错的眼力来说,纵然隔得有些远,也能清楚的辨明人群中薛琮与陈理二人所在。

这两人在一干人等中着实有些鹤立鸡群,远远就可窥见年轻人的飞扬神采与耀目光华,尤其是薛琮,或许是因为薛家乃武勋世家的关系,骑在马上的身姿确实堪称风采卓然。

沈怀栀懒洋洋的看着这一幕,心中平静无遐思。

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的只属于现在,现在的人不知前事,于她而言也只能作为生命里的过客存在,毕竟,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去招惹。

她既不能将错怪在还未犯错的人身上,也不能去找还未欠她的人讨债,到最后,她只能做一个孤独的看客与远行者。

“姑娘在看什么?”回返上楼的冬青边给自家姑娘换了一盏新的热茶边轻声问。

“在看你家姑娘我从前的意中人。”沈怀栀笑答。

她这副过于豁达坦然的模样显然让冬青格外惊讶,开口的语气里尽是迟疑,“姑娘这是,不喜欢薛公子了?”

“现在不喜欢了,”沈怀栀说得轻描淡写,“所以,前情尽去之后,我在想,我当年到底喜欢他什么?”

冬青没注意“当年”这两个字,她一心全放在姑娘心意更改这件大事上了。

如果姑娘不再喜欢薛公子,那姑娘日后的婚事前途……

贴身婢女的操心沈怀栀并不知晓,她这会儿是真的难得有闲情逸致去想一些多年不曾涉足的风花雪月。

或许是重新来过尚未嫁给薛琮为妻,也未曾和陈理之间有过牵扯的缘故,她心中负累轻了许多,尤其是看到陈理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那一瞬间的如释重负丝毫不能作假。

她这场迷途知返的黄粱一梦,做得人是心怀甚慰。

小楼里的沉默持续了许久,直到冬青一声试探的轻问,才打破了沉寂,“那姑娘,您喜欢薛公子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