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禹常最近老往四队跑,一来就找罗平,罗平不在就找赵落樱,此时又是凑在赵落樱桌前看穆华年案件的审查记录。
一如既往,穆华年还是只字未吐,对罪行不承认也不否认。
因他本身患有严重的躁郁症,众人审讯的时候又都不敢刺激他。再这样下去,案件也就算毫无疑问了,到了法庭上也是象征性地走一下流程。
“尸检报告还没出来吗?”陈禹常问。
“罗平去看了,不知道能不能拿回来。”赵落樱答。
他心思有些烦扰地将手臂撑在了桌子上,恰逢四队其他人出警回来,在众人眼中,陈禹常垂下的脑袋和赵落樱伏案的头相距不过一个头的距离,看起来有些亲昵。
“啧啧啧,又往我们四队跑啊,陈队不会是看上我们警花了吧?”进来的一个小子毫不忌惮地调侃道。
赵落樱闻声望去,顿时脸热,“胡说什么呢!”收回目光时却没忍住嘴角的笑意,只赶紧又埋了埋头。
刑警队女生本就不多,她五官端正、皮肤姣好、身材高挑比例不错,一来这里就被公认为警花了。
而陈禹常也一直是颜值出众的存在,骨架比例也很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他还没毕业就是见习警官了,至今在警局七年,已经是三花一杠的一级警司,又一直没有女朋友,这不妥妥的黄金单身汉?
“贫什么呀,这么些人连穆华年的嘴都撬不开,还想不想结案了?”
“不论他开不开口,这案子都能结得了。”四队队长也不恼,毕竟陈禹常还是他师哥,就拧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要不是因为他有精神障碍,软硬兼施也得把他嘴给撬开。”
提到这里,陈禹常不得不拧了拧眉,“提审这么多次,他的狂躁症一次都没犯过吗?”
徐队努着嘴摇了摇头,“静得出奇!躁郁躁郁,他现在可能集中在‘郁’上。”
躁郁症是狂躁症和抑郁症的结合体,时而情绪激动、狂躁易怒,时而情绪低落、少言寡语。
陈禹常不由又想到了那天穆吻希的表情,那时她戴着近视眼镜,一半藏在围巾里、一半露在围巾外,她呼出的热汽遮住了左眼的镜片,似乎所有的悲伤、难过、愤慨都被她藏了进去。而露出的右眼,只让他看到了四个字:坦然面对。
所以,她对最坏的结果也已经有了预判、并且接受,是吗?
此时,罗平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有变动了!”他这一眼扫到了陈禹常,知道他最关心尸检结果,便扬手一递。
他上来得比距离罗平更近的徐队还要迅速,夺过档案袋便迫不及待地拆开,只见上面写着:血液中检测有毒品成分,死亡原因是心脏麻痹。
换言之,他所受的皮外伤、包括后脑的撞击,没有一处是致命伤。
陈禹常忽然心神一紧,觉得这里一定是个突破点,说不定穆华年能带给他想要的答案。
他拍着徐队的肩,头脑发热地冒出一句:“这个案子我要协助,一起跟。”说着,又转身将材料递给赵落樱,道:“帮我复印一份。”
冬日迎来一个大晴天实属不易,只是即便如此,西北风依旧没有停歇。阳光的温暖中和了刺骨的寒风,走在路上倒也不觉得太冷。
苏运很快就帮穆吻希联系到了成为律师的高中同学——许雯语。
约好了在咖啡厅见面,穆吻希将高稀安顿在疗养院之后就立刻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不过到的时候,苏运和许雯语也已经面对面坐着闲聊了一会儿了。她匆忙进来讪笑着:“不好意思啊,路上有点堵车。”
“电动车也堵?”苏运往沙发里面给她挪位置还不忘损她一句。
“我今天打车来的!”穆吻希咂嘴一声,一记眼刀过了去,
“没事儿,我们也才到不久。看看想喝什么?”许雯语笑着将菜单推到她面前。
一旁的服务员也适时过来,她象征性地扫了一眼,最终道:“随便给我来一杯不苦的就行。”
两个女生不咸不淡地侃了几句,苏运坐在一旁就插不进嘴去了,只时不时地打量穆吻希的神情,观察她最近的状态。
大部分消息他还是通过网上知道的,毕竟她母亲名气不小,而且这次案件的手法也是惊为天人,话题热度一整天都高居不下。
她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本身就自顾不暇,他便也没来得及问她。首先还是先帮她把能解决的解决了吧。
只见穆吻希说着便将从警局带出来的案件过程递给了许雯语。
许雯语蹙眉翻了翻,抬首道:“现在侦查期还没有结束,如果你父亲能说个只言片语,相信会是个好的调查方向。”资料中显示她的父亲在每一次审讯时都是神情恍惚,一言不发。既没有承认自己杀人,也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有违章拍照那里一闪而过了他的身影,成为了逮捕他的证据,藏在他百密一疏的手法里。
她是律师,胜诉对她来说很重要,但真相对案件来说更重要!
“我想问一下,如果……我是说‘如果’啊。”
其实许雯语这么说,穆吻希已经明白她接下来的话了。
“如果…你的父亲杀人属实。那你的诉求是什么?”根据疑罪从无以及被告患有精神障碍这两条,她未必不能让穆华年全身而退。但是,她求一份心安。
而穆吻希也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俗话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是,他是我父亲……他必须要承担他的罪孽,但我也必须为他的生命全力以赴。”她顿了顿,抬起头来望着许雯语,一字一句道:“哪怕无期,我只希望他还能活着。”
幸好,这诉求并不无理。许雯语点点头,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这个结果并不难办。只是现在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父亲动手时处于精神奔溃状态,他的病例证明也是说他的躁郁症是不定时发作,他平时还是有清醒的时候。所以,如果他是在清醒时候动的手,那就是故意杀人。且……基本可定性为蓄意杀人。”
毕竟,能根据小说情节描述的手法套用到现实中,做出那么精密的判断,又怎么可能是在神智不清醒的状态下进行的?
“所以,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获得被害人谅解。”许雯语知道这话听起来很荒唐,谁又能谅解一个杀人凶手呢?
可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虽然无耻,但难免有效。
她接着解释道:“如果原告并未强烈诉求被告死刑,那我就一定能让他活下来。”
穆吻希碎碎地点着头,眼神还是有些迷离。
一旁的苏运忽然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抖了一下以示安慰。
许雯语见况不禁又道:“不过你也不要有压力,我刚才说的是最轻松、最保守的打法,毕竟我还没有接到过刑事案件……就算原告不谅解也没关系,我们还有突破口,而且你的诉求也并不无理。”
不论如何,她的父亲终究是欠下一条人命。于情于理,她都不能毫无表示。不过许雯语对她说的尽是肺腑之言,倒是难得她还愿意在这种时候帮她这个忙。
“谢谢。”
许雯语弯唇安慰,视线顺着苏运落在她肩膀的那只手往苏运那头扫了一眼。心中划过一丝猜测,旋即战术性地捞起咖啡掩住唇瓣、敛下情绪。
散场后,穆吻希也没有再与苏运单独聊的意思,他便索性也不打扰她了,就象征性地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她打了车,去了金贸购物广场买东西,决定第二天去拜访一下受害人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