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是穆吻希,我来核对身份。”
零下二十度的天气里,再美丽的雪吹在脸上也如刀刮一样疼。
穆吻希的围巾罩住了鼻梁及下,卡在鼻梁上用以固定围巾的眼镜便在进屋的那一刻顿时蒙上了雾气。
两道视线落在她身上,桌子对面的一位刑警拿出了两张印满字迹的A4纸和几张照片递给她,“穆华年是你父亲吧?看看照片是否有误。”
她父亲已经失踪两个月了,没想到再见却是一张他被逮捕的照片……
她狠狠地阖了阖眼,蓦然呼出的一口热气把刚刚褪去雾气的眼镜重新变得朦胧,“是他没错。”
“他涉嫌蓄意杀人,目前已被刑事拘留。”说着,他便又递来一沓资料,“这是案件的全过程,你可以着手选聘律师了,如果获得受害人谅解,原告不诉求死刑的话,是可以留条命在的。毕竟你的父亲患有躁郁症。”
是啊,所以……他打死了人,也并非难以置信吧。
她的身形有些颤抖,手中掀起的一页纸因为抖动正在清脆作响。
这起案件的手法……竟然和她母亲高稀所著的犯罪悬疑小说中的其中一个手法一模一样!原作中,最大反派是在这样的手法中脱罪了的。所以……穆华年也想重演一次吗?
“如果……不辩护会怎样?”她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对面的两个刑警略显诧异地对视一眼,“穆华年并没有拒捕,态度也算良好,但认罪的话,最终结果会充分尊重被害人的诉求。”
她细碎地点点头,神色看起来有些恍惚,“辛苦了。”
刑警不由提醒道:“你还有三天时间。”
她又点了点头,抱着资料转身走了出去。
另一道目光直到她离开还紧紧地锁在她的方向。他刚才看了她的名字,现在又见到了人,他冥冥中有一种感觉,这个穆吻希,就是他要找的人!
“尸检报告什么时候出来?”陈禹常忽然问道,视线这才收回。
“应该快了吧。在他前面排队的应该就一两个。不过穆华年基本已经认罪了,就连刚刚他女儿都是躺平的意思,尸检结果意义不大。”罗平不疑有他,开始规整桌上的其他资料了。
陈禹常心思有些乱,这起案件原本不是他们二队手底下的,他只是恰巧从罗平嘴里听见了“穆吻希”这个名字,于是就走过来等着,想见见她。
“她的电话,给我一个。”
“啊?谁?”罗平的思绪早被眼前的工作冲散。
“穆吻希。”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行驶着,周围嘈杂的声音与她脑海中凌乱的思绪相碰撞,使其耳鸣阵阵。
下车之后,猝然袭来的冷风并未使她清醒,反而令她更不敢迈向回家的路了。
两个多月前,她的母亲高稀忽然被确诊患有精神妄想性障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年过古稀的外公外婆心痛不已,不忍将她送到疗养院,便请了家庭医生和护工来家里照料。
而没过多久,她的父亲穆华年就失踪了。
警察找了两个月都没有结果,再有结果,便是涉嫌杀人被拘留……
她不知道回家该怎么面对外公外婆。手里捏着的几张纸仿佛千斤顶一样压在她心里喘不过气来。
手机铃声早已淹没在了川流不息的引擎声中,若不是她要拿出手机来看时间,根本是看不到这个电话的。
陌生号码,她迟疑一瞬,还是按了接听键。
“穆小姐不好了!穆太太看到了网上的新闻,有些失心疯了,在家里又喊又叫还砸东西,高院士急得犯了心脏病,高夫人也引发了哮喘,正在去医院的路上呢!您快点过来啊!”护工焦急的声音抨击着她的耳膜。
大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她脚步虚浮地上前去拦出租车了,“哪家医院?”
“市区第四医院。”
“我妈妈呢?”
“韩医生给她注射了镇定剂,在家里睡下了。”
挂断电话之后,她仓皇地将那几张纸塞进了包里。
外公心脏机能不太好她是知道的,还伴有高血压、糖尿病,这是她最为担心的。而外婆的哮喘其实一直控制得很好,那并非是先天性疾病,而是当年抗战时期,她跟随亲人南迁逃荒时伤了心肺。
这次的打击对他们来说太大了。
穆吻希这才忽然想起,刚才护工口中说什么网上的新闻……
她急忙打开手机来看:
爆!著名作家高稀作品《暗夜风暴》杀人手法惊现人世,凶手竟是她丈夫!
变态杀人魔从书里走出,精密手法妄图脱罪!《暗夜风暴》实名犯罪!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幕后boss杀人落网,《暗夜风暴》现实同样大快人心!
……
她无力地将脑袋靠在车窗上,呼出一口浊气。她怎么就忘了,如今这是个网络时代呢?
视线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起来,但她却不敢让眼泪流下。
到达医院之后,她疯了一样地冲进去。手术室外的护工看见她如同看见救星一般地扑了过来,“穆小姐,你可算来了,高院士和高夫人的住院手续和手术费用还没办呢。”说着,她便将两人的身份证以及病历本等物交给了穆吻希。
“好,我去办,谢谢你了。麻烦再替我守一会儿,有消息给我打电话。”
穆吻希此刻脑子也糊得很,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好像分开了。身体清楚地知道轻重缓急,一步一步地排队、登记、缴费,但灵魂却正通过眼睛向面前的一切释放着茫然。
直到再次回到手术室前,看到了护工,她才恍惚召回了一丢丢思绪,“我外婆呢?情况怎么样?也进手术室了?”
护工摇摇头,“高夫人的情况好一点,哮喘不是很严重,戴上呼吸机之后就有所缓解了,但精神压力还是很大,陷入昏迷了。”
她寥寥点头,抬眸又见“手术中”的灯蓦然灭了。
她和护工迎上前去,只见医生却是摇摇头,“抱歉,请节哀……”
她愣了一瞬,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眼泪呼之欲出。抽泣声虽已产生,但她睁大眼睛望着手术门里,渴望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直到……盖着白布的一张病床缓缓推出,她不得不挤出眼泪来扫清视线。她再摇头再难以置信,可白布下的那张脸,确然是再也不会慈祥地望着她了……
“外公,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走了,一句话也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