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璋将六个不同方向的都府, 分成了三趟。
中途会回京休整,也会买了当地的小吃、布料、特产带回京城。
种田归种田,要是出门太久, 他怕他家崽崽会不记得他这个爹。
顾璋不仅从外面往回带,每次回来,还和全家一起在京城买买买。
这还不够,金家这些年细水长流、稳稳当当的玩具铺子,仿佛打了一针鸡血,各种适合不到一周岁小娃娃的玩具, 一个接一个地喷涌而出。
这玩具是谁做的,谁想出来的, 用脚趾头想他们都知道是谁!
京城百官:“……”
他们怎么看,顾璋都不像是去公干了, 那乐呵劲儿, 买买买的劲儿, 真的太像是那些闲散的世家子弟出门游学玩耍了。
“儿子都有了,顾大人怎么还不成熟起来?”
这是许多京城官员都不约而同地纳闷的事情。
顾大人别的事不能按照常态论处也就算了,怎么一岁年纪一岁人这种事, 也和旁人风格完全不同?
其中感触最深的,还是从顾璋儿时就了解他的那批人, 燕先梅、明盛帝、燕先竹、荣大学士……
他们从好多年前,第一次被坑, 了解了顾璋的性子后就开始盼啊盼啊。
等大些自然就好了,现在还小,性子跳脱也是正常。
等以后考中进士, 穿上官服,戴上官帽, 肩膀上担了责任就知事了。
等娶了媳妇就自然成熟了。
等日后有孩子就稳重踏实了。
等……
呃,他们惊愕地发现,一时竟找不到说辞了!
还能等什么?
总不能等顾璋两鬓生出白发,进入花甲之年的时候,再变得稳重成熟些吧?
更让人错愕的是,即使想到了顾璋日后鬓生白发的模样,他们也想不到顾璋成熟稳重、安安稳稳做事,不作妖不坑人是什么样子?
一闭上眼睛,就是顾璋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睛,像是带着明媚的春光,又像是藏着狐狸一样的狡黠。
“即使是老了,他肯定也是个气死人不偿命,让人又爱又恨的老顽童!!!”李老尚书愤愤然说道。
“急什么?”燕先梅给好友倒了一杯清酒,抚了抚白胡须,慢悠悠满足道:“老顽童也挺好,每天高高兴兴的。”
也许是学了几分顾璋的促狭和随意的心态,年纪更大的燕先梅心态也平和多了,他说:“而且等他老了,又坑不到我们了,也是小年轻去受苦咯~”
李成端起酒杯的手一顿,有些微醺的脑袋忽然被老友带偏——是啊,等那小子老了,他都成一捧灰了!
再想想那时候的百姓的日子,李成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是极!是极!”
顾璋这个任务确实轻松,至少相比在边关兢兢业业的几年,这一年可谓放松。
都是他最自信的领域,还有足够多的听得懂他想法的学生去践行。
他甚至有时候只用提点一下,学生们就会争先恐后地拿出好几种不同的方案。
从京城附近出发的游学船,去了三个方向。
迎来送往的百姓越来越多,感情越来越热切。
顾璋还注意到,有一个微小的变化。
来两岸欢迎、送别他们的百姓中,多了不少女性的身影。
而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发现姜柔正偷偷组织女学生们站在船头,站在船体两侧,大大方方地迎接两岸百姓的喜悦。
她并没有直说,只是有意无意地邀请:“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去甲板上走走?”
“我最近观察船和水流,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要一起去讨论一下吗?”
“这儿是你的家乡吧?那当然要站到船头去,你家乡的百姓都会为你自豪的。”
除了第一次停靠最激动,人最全,后来次数慢慢多了,许多学子也就不在意了,尤其是路程中间停歇靠岸补给,都是直接在船上睡觉,或者船舱中学习,研究做实验。
但有姜柔的组织,每一次停靠,每一次有百姓看到天工学校的游学船,看到这艘代表了丰收和希望,代表了知识和地位的船时,都能看到身穿统一样式校服,身上撒满阳光的女学生。
她们穿着那身天蓝色的校服,和其他学子侃侃而谈,似乎和那些科举的书生没什么不一样,不,甚至比那些科举的书生看起来还要耀眼。
每一次!
每一次都能看见。
不管是偷偷从家里跑到岸边的女孩,还是刚刚遭受了酒后丈夫毒打的媳妇,还有家中条件不错,但一直接受着相夫教子,夫唱妇随教育的女子……
她们听说着天工学校女学生的人生,听到周围人对她们赞不绝口的评价,犹如看到在重重黑夜中燃烧的一簇篝火,抱着一丝希望,勇敢了一次,想去看看。
这点微弱的希望,好不容易鼓起的一丝勇气,从没有一次落空。
被叔伯两家抢走田地和家产的寡妇,紧紧地抱着枯瘦的女儿,泪流满面,小女儿眼里也带着羡慕:“娘,我也想去天工学校念书。”
“嗯,”刚刚死了丈夫的寡妇哽咽一下,“红枣聪明,肯定也能的。”
她想送女儿去天工学校读书,去过船上女孩那样的生活,别像她一样。
不同的岸边,有不同的人生百态,不变的是饱受欺压和束缚的痛苦,和迷茫中被光束照亮的期盼。
“他爹,女儿养好了,一样出息。”
“那是姜柔吧?她竟然能说得一群男人服气低头?”
“阿妹,你看那边。那个姐姐原来也和我们一样在家喂猪洗碗捡柴,现在不仅穿新衣服,没人骂她赔钱货,还给自己起了个名字,慕巧思,真好听。”
……
在这场足足有六个都府受益的游学中,六个都府获得了足够的良种,全新的耕作技巧和方式,还有根据不同土壤、气候等量身定制的肥料……
顾璋的名气,如无处不在的太阳光,洒在了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种在了无数农人的心上。
天工学校的名气,也节节攀升,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并非完全因为农耕,毕竟农耕周期长,短时间内只能看到有改变,而且名气大多落在顾璋头上。
如日中天的名气,盖因无处不在、层出不穷的“小发明”“小改变”
比如在码头,用原本就有的木棍、绳索和运输车,随手一改装,就轻松多了!!!
又比如前些日子,在某地农家借宿的时候,发现他们烧的黑煤块一坨坨的,不仅不暖和,有些质量不好杂质多的,还要警觉着不能让它半夜熄灭。
学子们也不知脑子怎么想的,随手借了树枝,往煤球中间捅了几下,这个困扰当地农家好些年的问题,竟然就解决了!
要知道这煤球,往年可是半夜熄灭,冻死过人的!
明盛帝看着顾璋呈上来的奏折,还有一份天工学子的“报告”,按照上面说的做了几块满是深长孔的蜂窝煤,亲身体验和对比这两种的好处。
试过之后,他有些喜悦,又忍不住好奇:“天下这么多人烧煤炭,怎么瑶光教出来的学生,能想出来这么改一下?又方便,不易灭,烧起来还火力更旺,更暖和。”
苏公公想了想:“想来还是顾大人教导有方,学子也是聪慧的,所以在农家遇到这个煤球,这才能想到改成蜂窝状。”
明盛帝也翻看学子写的报告,上面写着题目、目的、原理等等,他这一年已经看过不少报告了,习惯了这样的格式,觉得还挺简洁明了的。
他去看原理那一栏,上面写着,燃烧需要氧气,从中间插孔增大了燃烧体和氧气接触的面积……
明盛帝揉揉眉心:“氧气又是什么气?瑶光他可还真是什么都琢磨,连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都琢磨出好几种说法。”
苏公公笑道:“您那次召见燕老,他不也说了吗?顾大人自小聪明,能洞悉世界万物运行的真理,八岁那年就跟他聊,天上怎么下雨,水又怎么回到天上。”
“以顾大人那出其不意的性子,琢磨什么都不奇怪,要是哪天听说他去研究天上的月亮和星星,给它们编个牛郎织女的故事,怕是大伙都不奇怪。”苏公公语气夸张,给主子逗乐。
明盛帝忍俊不禁:“确实,这一听就是瑶光能做出来的事。”
明盛帝看着手上的奏折和报告,感慨道:“天工学校的学子,个个都是着眼于民生的栋梁之才啊。”
要是他们是官员,这都是能让人往上升一升的政绩。
类似的小发明、小灵感数不胜数,一开始还偶尔有顾璋的“提点”“出题”,等到后来,学子们慢慢就形成了习惯。
用眼睛看民生,关注身边细节,少一些理所当然和视而不见的麻木钝感,积极用脑子想办法解决问题。
这样的习惯,随着跟在顾璋身边的时间越来越长,也养成得越来越自如,慢慢竟像是变成了深入骨血的、顺手为之的小事。
小事一件件积累下来,天工学子在许多百姓心目中的地位,甚至比举人、进士,官员还高。
早先走科举这条路的读书人,都对天工学校的学子嗤之以鼻,觉得这是不能走科举之路的人,退而求其次去学的“奇淫巧技”
但是这接近两年时间过去。
别说没条件科举,或者不擅长科举的读书人了,就连许多擅长读书科举,已经考中秀才、举人的读书人,都忍不住有些心动。
他们想去天工学校求学!
那都是实打实对民生、对百姓、对社稷有用的学问啊!没看见天工学校学子的产出吗?没看到他们学过那些知识前后的不同吗?
若是他们也能学到顾大人两三成学问,日后不论在什么地方当官,既能顾全农耕,还能造福百姓、做出政绩,还愁不能官运亨通吗?
不少幼小的孩童都大声向父母抗议:“我要去天工学校念书!我要去跟顾大人学他的学问!我不要念书考科举了啦!”
更大一些青少年,不少立志为国为民的学子,也忍不住心潮澎湃,在考进士前,若是能去天工学校学习几年该多好?
他们都看到了,顾大人带着天工学校的学生们站在船上,那么多人为他们的到来欢呼,为他们即将带来的改变歌唱,这才是他们想要实现的抱负和理想!
这些读书人的家长:“……”
他们忙着安抚哭闹的孩童,又苦口婆心地和脾气倔强的青少年讲道理,还要拦着已经成年口袋里有钱的读书人一腔孤勇地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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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天工学校再好,也不能放弃科举,这才是入朝为官的正途啊!
***
顾璋才不管他身后搅动的风云。
赶着在年关前,将最后一个都府忙完,顾璋再不去找工作狂明盛帝,直接大手一挥:“从今天起放假,都回去过个好年!”
“好诶——”学生们欢呼,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今时不同往日,他们现在回家乡,那可算是衣锦还乡!
人群中少了个傻乎乎喊“爹”的声音,顾璋也高兴。
林青柏那大傻个,终于在船到达他的家乡时,在当地百姓的注视和欢呼,还不断用乡音呼喊他的名字的情况下,恢复了原来的记忆。
原本跟狗狗一样粘人,人群中见到就要上赶着贴过来,现在改成不好意思地躲着他走了!
顾璋很满意。
顾璋觉得不能轻易放过这家伙,见到他努力装作无事,一本正经地出现在他面前,他就笑眯眯地调侃:“怎么不喊人了?”
“今天还要拉着我的袖口,喊着要买鸡腿给你吃吗?”
林青柏臊眉耷眼,满脸涨红,每每讨饶般躬身行礼,嗫嚅地喊出一声:“顾夫子。”
顾璋觉得心里那口气顺了!
这次换林青柏这家伙不自在了!
顾璋到宫里,去和明盛帝汇报各地情况,说了他直接给学生们放假回家后,又紧接着说了这个消息。
听到学生们已经放假回家,明盛帝心痛得差点脱口而出:“怎么能这么早就把人放回去休息?你小子休息不算,竟然还带坏你的学生!”
没来得及说出口,就为林青柏抹了一把辛酸泪,他想到林青柏傻的时候都不错,为他说了句公道话:“朕可听见雷说,当初分明是你先哄骗他,说你是他爹的。”
好意思!
小小年纪,说自己是人家爹!
顾璋想起来了,但他没有半点想反思的意思,脸不红气不喘道:“为师为父,师长也是半个爹了。”他说着还理直气壮了起来,“要不是我,他指不定已经死了,再生父母怎么不算呢,可不能说是哄骗!”
明盛帝以为他说人家会死在匈奴。
顾璋却想的是这家伙自焚而死的事。
这家伙算是天之骄子,这会儿恢复理智了,总该多出力干点活了!
顾璋美滋滋的打算了,然后耍赖地找明盛帝要来了比其他官员更长的加长版假期,一溜烟跑回了家。
他也放假喽!
早朝上,文武百官看到那个空缺的位置,竟有那么一丝理所当然的感觉:“顾大人果然忙完又休假了!”
寒冬腊月的,又刚刚忙完六个都府增产的事情,要是顾璋能老老实实来上朝,他们怕是才觉得稀奇!
白雪皑皑,天地都裹上了银装。
顾璋披着金貂裘,大步步入了烧着千金难求的银罗炭的屋内。
屋子里摆满了各种玩具,学步车,木马摇摇椅,精致漂亮的万花筒……
燕芷哄着裹得厚实成一团的崽崽,见顾璋进来道:“顾璋哥哥,甜宝今天好调皮,不肯睡午觉。”她戳戳自家儿子的脸蛋,仿佛有人撑腰了一样得意。
顾璋笑着立马表态:“我来收拾他,给你出气!”
“听到没,再不睡你爹要来收拾你了。”燕芷点点小家伙脑门,软笑着吓唬道。
“呀!”
等身上寒气散去些,顾璋这才靠近床边,走近他就看见甜宝两个眼睛睁得大大的,很是可爱,还随着咿咿呀呀的声音,挥舞着小拳头。
见到顾璋走过来,更精神了,软乎乎还没什么力道捏紧的小手,就朝他衣服上华贵亮丽的纹路摸过来,眼睛一弯:“呀!”
顾璋颇为好笑:“也不知道随了谁,这么喜欢漂亮明艳的东西。”
要说这点,夫妻俩还真是半斤八两,顾璋能穿朴素衣服,也爱锦衣华服,看到什么新鲜布料都好奇,不论是走动间犹如浮光跃金,还是听说穿在身上清凉贴肤,不管多少钱,反正都要买回来试一试。
燕芷也是从小被娇养长大的,穿得讲究,爱些女儿家的漂亮的首饰,俏丽的颜色,她也舍得花钱,喜欢就买,还让花心思让自己铺子里的绣娘换着花样做衣服。
夫妻俩对视一眼,再看看五指微微张开,高兴的啊啊拍着漂亮重瓣莲花绣纹的甜宝,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欢喜,笑得露出了才长出来的小白牙。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顾璋弯腰把不肯睡觉的崽抱在怀里,吓唬道:“你再调皮不睡觉,我就把你用被褥裹起来。”
裹得紧紧的,看你还怎么动?
不到周岁的甜宝才不听这些话,其实也听不懂,他只知道爹娘今天都在,还有大漂亮,兴奋地咿咿呀呀去抓他爹伸过来的手。
小小肉肉的手,抓住了顾璋的一根指头,摸起来硬硬的,和娘不一样,他不免好奇地张开抓人的小拳头,来回好奇地握了握顾璋手上有厚茧的地方。
“呀?呐呐!”小家伙觉得好像和往常捏惯的手不一样,又转头去看同样身上漂亮的娘,另一只胳膊从顾璋的怀抱里挣扎出来,往燕芷的方向伸去。
燕芷也全然忘记了自己原本要顾璋干什么,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放到甜宝的手心里,让他好捏着。
左手右手都捏到后,小家伙兴奋地咿咿呀呀说着婴语,不断挥舞着双手。
“来,甜宝喊爹!”顾璋迫不及待地引导他喊人道:“跟着我学,爹。”
甜宝自顾自地玩得高兴,其实也听不懂顾璋想说的意思,但是还是被顾璋的笑容和兴奋感染,眼睛一弯,笑得酣甜。
夫妻俩闹了一会儿,不仅没把小家伙哄睡着,反而带着玩得更兴奋了。
顾璋有种做坏事的兴奋,低声道:“要不今天就不睡了吧?”
现在不想睡午觉,那就不睡呗,等会儿困了自然就睡了。
燕芷也点头,不想动静闹大了让长辈知道,免得被教训,低声道:“那我们教孩子拜年?”
顾璋十分没原则的祸祸崽崽:“刚好咱们明天抱着甜宝去讨红包!”
自从有了甜宝,他在家里的地位,简直直线下降!
夫妻俩抱着小家伙坐在罗汉床上,然后一边握着小家伙的小肉手,一边做可爱讨喜的要压岁钱的动作。
小家伙起初还觉得好玩,乐呵呵地配合,配合上他那副又白又俊的小脸,真的比年画上抱着锦鲤的童子还要讨喜。
不过小孩子兴趣转移的快,很快就不想玩这个游戏了,伸手抓紧了自己的小衣,抗议道:“啊啊!”
顾璋和燕芷还打算哄哄,就见甜宝眼睛一闭,皱着小眉头强调:“呀呀!”
顾璋这个当爹的正教得起劲儿,他四处看看,从不远处的桌上端来一碟小奶糕,说是一碟,只有三块,整整齐齐地摆在精致的小碟里,飘散着甜甜的奶香。
顾璋哄道:“看起来好好吃的小奶糕,甜宝不想吃一块吗?”
最爱吃甜滋滋、又香喷喷的小奶糕的甜宝,试探性地睁开了一只眼睛偷瞄。
燕芷见状捏起一块:“既然甜宝不吃,那我和你爹就帮甜宝把这些香香软软的小奶糕吃掉吧。”
甜宝立马瞪圆眼睛:“呀!”
“哈哈哈,”顾璋不禁开怀地笑起来,点点他白净的额头嘲笑道:“你啊,就知道惦记着吃。”
这对不靠谱的爹娘,用本该小家伙过年多得的三块小奶糕,骗得小家伙团团转,学会了奶呼呼的拜年动作。
第二天,还抱着小家伙四处讨红包。
惹得一阵稀奇和欢喜。
又见顾璋领着甜宝讨完还不算,又给媳妇讨,再给自己讨,还可怜兮兮地说:“甜宝都有,我现在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了。”
听听这像话吗?!
给小孩那是压岁钱,你这么大只,娶了媳妇有了娃,还好意思讨要压岁钱?
你顾璋差这么点钱吗?
自然是不差的,家中长辈们也是不差的,但是家中长辈差了他的厚脸皮,纷纷无奈拿出准备好的给孩子的金元宝,红封,给了顾璋和燕芷各一份。
这个年过得热闹欢快极了,是阖家团圆,染满了嬉笑怒骂。
等到年后。
学生们陆续从各地赶来天工学校,还各自给顾璋准备了年礼。
尽管顾璋不承认他们是自己的弟子,但是天工学校的学生们,都把顾璋当作正经行过拜师礼师父一样尊敬。
学生们都知道,许多行过拜师礼的师父,都没有他们顾夫子这样尽心尽力,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
这天。
姜柔单独找来了,脸上有些犹豫。
顾璋好奇她过来是为什么,要知道尽管姜柔是学堂中最优秀的女学生,也是他属意的斩棘人,但是两人几乎没有私下交流过,不是课堂就是实验室。
姜柔声音依旧柔美,只是与原来虚无缥缈的没有根的浮萍比,现在多了一些底气:“顾夫子,学生有一事想请教。”
她说着,就干脆地拿出了图纸,递给顾璋。
顾璋一眼看过去,就明白是珍妮纺织机,哦,不对,现在可能要改名叫姜柔纺织机了。
他虽然不懂得织布原理,也不知道怎么做这个东西,但是一看这个构造,还有机器结构里纺织的东西,就瞬间明白过来。
这就是那个能大大提高织布效率,打低布价,让家家户户都能穿得起衣服的纺织机。
顾璋道:“这个纺织机看起来不错,你应该不是来找我解决技术难题的?”
姜柔从不单独找他问这些,一般都是自己琢磨,或者在公共场合问。
姜柔沉默了下,然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除了农业方面的东西,她一直想为女孩们做点什么,选择要做的东西,多多少少也都和降低女性的辛苦有关。
但真的做出纺织机之后,她犹豫了,这个机器能一口气纺织十五根线,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她担忧:“但是一旦真的放出去,很多原本做这个行业工作的女子就要失去饭碗,回家讨生活了。”
女子能堂堂正正地说出来的工作,本就没有几个,稳婆、媒婆、织布、刺绣这些行业女人占了主力地位。
姜柔有些犹豫,她想要长久的立足在外,往上爬,就觉得不能成为独一无二的异类,而是需要更多的女子从家里走出来。
织布机是好东西,可也有可怕的一面,原来十五个人能做的活,现在一个人就能做了,那剩下的十四个呢?
她们可不像是男人一样,这个活没了,还能有数不清的活等着去做。
姜柔眼底有些挣扎,但看向顾璋的眼神很坚定:“我相信您。”顾夫子传授她们这么多知识,肯定不是希望她们带着满肚子知识回去相夫教子。
顾璋也不意外被她察觉,毕竟刀落在自己身上才敏感,更何况她是个聪明人,他只道:“我觉得还可以等一等,把织布机做得再完善一些。”
姜柔沉思片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带着图纸离开了,她也好奇,顾夫子能用什么办法?她是没有想到什么破局的好办法的。
目前来说,好像只有她们天工学校的学生有希望,可还是人数太少,太势单力薄了。
送走了姜柔,顾璋想了想,入宫去找明盛帝了。
明盛帝这会儿正在批改奏折,来自户部的奏折。
他心中是高兴的,今年瑶光走得不算早,春耕没赶上,但是一年种两季的地方还是赶上了。
尽管家家户户增产不多,但是那么大一片土地,加起来税收的增加就多了。
再加上这两年天工学校产出不断,带动了各行各业的发展,各项税收都明显增多了。
明盛帝松了一口气,因为投入远洋水师,干瘪下去的国库,终于慢慢充盈起来。
眼瞧着,他终于要过上国库富裕,不用扣扣索索算着过日子的生活了!
明盛帝也实属凄惨,继位这么多年了,每次好不容易富裕起来,都要遇到事情返贫。
他想,这次内忧外患都无,肯定没问题。
见顾璋来了,高兴道:“瑶光可休息够了?”
顾璋颔首,也高兴道:“当然休息够了,皇上我跟您说,人休息足了啊,就是容易出现精妙绝伦的灵感,我想到了一个好东西,可以让咱们整个宣朝都富裕起来!”
想要富,先修路!
原来修路的话,明盛帝肯定犹豫,他爱民,除非迫不得已,很少征苦劳役。
但是现在不同了,马上各地都要有粮食,有钱了!这种挣钱的活,辛勤的百姓和农人都乐意抢着干。让人都动起来,男人都动用完了,机会自然都出来了。
顾璋语气真诚又热情,仿佛掏心掏肺为明盛帝高兴:“不仅是富裕,对政令的传达,粮草的调度,各个方面都有很大的好处!”
明盛帝不是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好的东西,只因这是从顾璋嘴里说出来的。
但不知为何,他心里一个咯噔,手下意识地护住了户部呈上来的奏折,似乎是护住了什么东西?
他的国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