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武城就这么大, 世世代代居住在这儿的百姓,都对彼此相互熟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紧密。
消息传播的速度, 甚至比顾璋前往武安大营的速度更快。
顾璋住在更靠近南城门的“富人区”,而大营则在城北,还有一部分在城外驻扎。
他也没乘坐马车,路上能观察些百姓的情况,试试看能不能从细枝末节中,找到那场“梦”的线索。
“顾公子, 您还想要买些漂亮又香喷喷的花吗?”一个穿着灰扑扑裙子的小女孩,在侧前方小心地问。
这是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小女孩, 手上挎着一个手工编织的竹篮,里面载满了五颜六色的花, 排排队挤在一起, 尤为可爱。
顾璋冲小女孩温和一笑:“是你啊。”
上次他和燕芷出来定制餐具彩釉花纹, 遇到了手里握着一小把漂漂亮亮的花束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唱着歌走,燕芷小声在他耳边:“好鲜艳的花, 没想到岩武城也有这么漂亮的花。”
毕竟他们一路走来,连土地上的草都越来越稀疏, 像是秃了般一块块露出黑色的泥土来。
顾璋说给家里的花园也种上,他肯定能种活, 又找小姑娘买下了她手里的那一小捧花。
“你这次打算卖多少钱?”顾璋和煦问。
小女孩赶紧大声道:“和上次一样的,一文钱就好!”但声音有点紧张发颤,像是鼓起很大勇气才说的一样。
顾璋:?
上次随手摘的一小捧卖一文, 这次带巴掌大的小篮子,又是满满一篮子, 还卖一文?
顾璋给了她三文钱,并叮嘱道:“小孩,以后长大了千万别做买卖。”怕是要亏得连裤衩子都不剩。
幸好遇到了他这么个正直又善良的好心人,不会骗小孩的钱和劳动力。
他把巴掌大的小花篮提在手里,感觉到袭人的花香,许多浓绿的叶片点缀在绯红缤纷的花瓣间,花团锦簇近在眼前,心情都跟着美妙起来。
最近府里每日都有变化,无论是添置了东西,还是有了新的摆设,总是让人高兴的,越住越舒服,越住越习惯,若是给小姑娘带点惊喜回去,她肯定会更高兴的。
先去送望远镜,定是件高兴的事!
然后回家给媳妇送花,也高兴!
顾璋步子雄赳赳起来,感觉今天太阳都比往日明媚了!
小女孩乖巧地应了声好,又道了谢,就一溜烟跑掉了,依稀还能听见她咳嗽两声。
等跑远了,小女孩捧着手里三文钱,被一群街道两侧的叔叔伯伯婶婶姨姨们围观。
“卖出去了?”
小女孩眉开眼笑,高兴得合不拢嘴:“卖出去了!顾公子给了三文!”
“他居然花三文钱买花,这可是三文钱!”
“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三文钱都能买两个糙饼配水吃一顿饭了,他居然舍得买这个看几下就枯了东西?”
岩武城百姓听到顾璋花的这些钱,都忍不住有点肉疼,好像比花掉自己的钱还心疼一样。
小女孩也暗暗嘀咕:“长大了还是要赚钱,我可太会赚钱了!”
不可以听顾公子的话,他人是很好,就是钱多得有点傻乎乎的,有关挣钱的事情,还是不要听他的了。
顾璋听到李刀说的外头传言,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什么!”顾璋又惊又疑,不敢相信地问道:“你确定那个挥金如土,到处撒钱的大傻帽是我?”
他分明想花钱都花不出去!
李刀干咳两声,强调道:“他们没有说大傻帽这个词。”是您自个儿加的。
顾璋觉得自己冤啊,从进入岩武城到现在,他和燕芷两个人加起来,五十两都没花到,连他离京之前,最后写的那本《高等算学》明盛帝给的赏赐十分之一都没有,更别说还有其他零零散散那么多进项了。
“就这个描述,不是说大傻帽是什么?”他颇有怨念看向李刀,问道:“这个传言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一向是他坑人,怎么能被别人坑呢?
谁,站出来等着!
李刀老实道:“据说有人认出了您天青色的那件水云碧青纱长袍,说一件几十两才买得起,都够在岩武城买套房了,还戏称您将一套房穿在身上。”
顾璋:??
“谁造的谣?那件分明才十多两!而且主要是料子好,夏日穿着也轻薄透气,又舒展柔滑,还找了技术精湛的绣娘绣了精致复杂的暗纹,衬得人精神又挺拔,人力物力技术心血都在里头。”
李刀小声道:“十多两的话,好像也是可以在岩武城买个小房子的。”
顾璋:“……”
怎么越说,他越像是个大傻帽了?
可他才花了不到五十两!
在宁都几百两的花没被说,在京城也是全京城到处玩,到处享乐,最后办婚宴更是豪掷千金也没被说,全京城都喜气洋洋的。
如今花不到五十两,变成挥金如土,到处撒钱的大傻帽了?
顾璋气得头顶冒烟,跟河豚一样膨胀得鼓起来,大步走向武安大营走去。
等看到军营门口徘徊的小萝卜头,个个瘦小浑身黝黑,只穿着个破旧的小裤衩,“哼哼哈嘿”的跟着里头当兵的比划招式,这股不由来的闷气,又跟被小指头戳了一下似的,“咻——”的一下就散了。
他跟漏了气的皮球似的,无奈认下这个传言,又叹气道:“还是太穷了。”
怎么会有这么穷的地方?被打进来也就算了,可偏偏边关已经好多年没有被打进来过了。
怎么会产量不到一石?又不是种的问题,别处大多都在一石四斗到一石六斗间,这些年宁都的良种不断往外扩散,许多地方平均亩产差不多都到了2石。
感觉自己无辜顶锅,顾璋还是有点气哄哄,灼灼明亮的目光,迎面就对上了两杆交叉的黑色铁枪,枪尖碰撞发出铿锵的金击声。
“出示令牌!”两名身着黑甲胄的士兵齐声,浑厚又洪亮。
顾璋从腰间掏出刚赤府知府令牌,交由守卫的士兵核验。
飞游的思绪被金击声拉回来,顾璋朝大营里头看去。
入口处拦着一条条木质的倒插尖刺,还有一条是专门用建城池的黑色矿石打磨制成,闪烁着寒光,防止有人马冲营。
两侧笔直地矗立着气势十足、身着盔甲的兵卒,目光均警惕地注视着营地外的动静。
“顾大人!”核验完顾璋腰牌的士兵,倏地收起黑长枪,抱拳行礼道:“没有收到您要入营的命令,容下官先去通报一声。”
顾璋点头由他去,又退后两步,站在外围观察营地里的情况。
营地的布置很巧妙,站在入口处,只能看到一片宽大的训练场,其它都掩映在一排排黑色的营房中,不知里面是睡人,还是存放武器。
入目的一大片宽大的训练场,也没有进行很特殊的训练,只是拿着绑着石头的长木杆,在集体做一些刺、挑、劈等动作,整齐划一,威严有序。
如今已经入夏,能看到他们精赤的上身布满了细密的汗水,热气腾腾地往上蒸,一招一式都带着十足的力量感,浑身都是肌肉和力量的线条。
顾璋光是看,就感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他给自己来了点神仙水,一丝丝的凉意布满全身,顾璋顿时舒爽下来。
进去禀告的兵卒回来,他带着顾璋往里走。
“大将军正在大帐中,和诸位将军议事,我先带您去歇歇脚。”
顾璋带着李刀和随从,跟随这位引路的兵卒往里走。
顾璋也没东张西望,毕竟第一次来,不好整得跟打探消息的细作似的,不过一声声清脆的马儿嘶鸣声、兵器碰撞声,人力竭时的吼叫声……都一道道朝他耳朵里传来。
顾璋甚至看见了薛将军那匹极为神俊的汗血宝马,即使隔得很远,那种如烈焰一般的气势和火红色皮毛,让他一眼就能看见。
就是不知出了汗,染上血红色后,会不会更加气势灼人。
穿过训练中的将士、路过享受着马厩宽敞单间的马儿,又路过一片黑色的营房,最后在一片空地后头,成群的军帐前停了下来。
带路的兵卒主动掀开帐篷:“您先在此等候,若有什么需要,可以和帐前守卫的人吩咐。”
顾璋道:“来点水就好,将军议事一般需要多久?”
“这可说不好,将军哪是我能猜透的?”领路兵卒陪笑着说,他的嘴很严,什么都没透露,准备好了水,就带着人下去了。
顾璋估摸着,应该是为了前些天小股匈奴偷袭的事情。
攻守双方各有各的难处,作为防守的一方,还地域辽阔,被进攻方化整为零,用小股兵力骚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顾璋随意的坐下来:“咱等等,应当不会太久。”
太久的话,他就先回去,改天再来也是一样的。
他也不至于觉得整个军营要围着他一个人转。
不知是不是没什么遮挡,太阳直射的原因,帐篷里有些热了。边关要冰是铁定没有的,顾璋给自己撒了点神仙水,小半个帐篷都清凉下来。
他便闭目养神,轻点起自己的筹码来。
庄园里貔貅越来越亮,眼睛也越来越有神采,活水源源不断地流动着,许多地方都比最初朦胧时更亮了,庄园最外头的围栏也缓缓浮现出原本面貌。
目前还剩下两次烟花燃放,一件霓裳红绸衣(10天)。
其余奖品竟然都是些吃吃喝喝的,他都直接拿出来享用了。
淬炼白藤的药液,也经过一路的浸泡,将枯藤改造完全。
原本枯褐色的藤蔓,经过浸泡竟然恢复了墨绿色,还隐隐透着点青,隐隐有些浓稠的玉色质感,束在腰间,妥妥变成了上好的“装饰品”
顾璋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鬼索,自从淬炼好后,除了洗澡之外,他几乎不离身。
李刀夸道:“您的腰带真好看,应该也要花不少钱吧?”
顾璋手一顿。
李刀什么都好,武功也行,干活也不偷懒,更是吩咐什么干什么,就是性格未免有些太直了。
哪有这样和发月钱的主家说话的?!
顾璋淡淡瞥了他一眼:“树林里捡的。”
“捡的?”
正当李刀还想问,帐外传来了一阵“踏踏踏”连绵声响,还有“呼哧呼哧”略微粗沉的喘气声。
帐篷外,小片空地。
看起来应当是个不太一样的训练场,一个个彪悍高大的壮汉,身披黑甲胄,逐渐从远处跑来,尽管胸膛起伏,看着耗费了不少力气,但周身气势尤为彪悍,充满了战火里淬炼出来的铁血气息。
很明显,其中每一个人,都是经历过大战场,闯荡在血与火中,真刀实枪拼杀出来的精兵强将。
站在这群兵将前头的,是一位极为威武霸气,与薛将军有七分像的男人,七分里至少有三分在气势上,身姿如松,周身喧嚣涤荡着威严肃然。
与薛将军磅礴又内敛的威严不同的是,这位浑身有股意气风发的昂然气息。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薛将军那位少年时期就一战成名的嫡长子。
他站在最前方,也不给大喘气的黑甲胄士兵们一点喘息休息的时间,指着自己身边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震声道:“老规矩,谁第一个拿到终点战旗,这匹马就奖励给谁当坐骑。”
这马一看就还没被驯服,性子刚烈得很,不断想挣脱束着缰绳的木桩,一看就知道是匹难得的良驹。
作为跟着见雷将军到处奔袭,快速行军的北骁卫,谁不想要这样一匹好马?
一双双势在必得的目光,都牢牢地钉在这匹烈性难驯的野马上。
薛见雷环视一圈,对周围围观的士兵朗声道:“想试的都来试,若能击败北骁卫夺得战旗,直接牵走!”
周围许多士兵都眼馋那匹好马,骑兵本就少,骑兵里的好马就更少了,若能赢下,一是扬名,二是能当上骑兵,三代表了未来更多的军功。
即使这样眼馋,但真的站出来要参与比试的,也没几个。
谁不知道啊,北骁卫是见雷将军当年带着小股兵马杀入匈奴腹地后,被大将军亲批,让他从全军挑选的强将,北骁卫一共也才300人,不说万里挑一,千里挑一绝对是有的。
他们正这么想着,还想看看身边谁这么有胆量去挑衅北骁卫。
一道明朗清脆的声音,忽而满怀期待和喜悦地从远处传来:
“想试的都来试,这话的意思,是谁都行吗?!”
威风凛凛地矗立在原地的北骁卫,周边闻声而来的士兵们,都下意识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远处一座小帐篷窗布被卷起,一面若冠玉的俊俏少年半个身子探出来,满脸兴致勃勃地朝他们这边看过来,眉眼间都是兴奋和期待。
即使隔得远,也能发现他乌亮乌亮的眸子,时不时就往白马的方向看过去,显然对马儿很喜爱。
“噗呲—”有笑出声来的小兵赶紧捂住嘴。
也有职位高的校尉朗声提醒道:“没听过北骁卫的威名吗?这里头每个可都是军中好手,要不然见雷将军怎么敢这么说?”
顾璋还穿着文官官服,只露出来一半,本就对文官不熟悉的士兵们,也辨认不出品阶来。
但薛见雷却一眼就认出来了,认出了官服,本人是谁也就一目了然了,他挑眉,半点也不带犹豫,果断道:“当然可以!”
顾璋掀起衣摆,手一撑,灵活翻身出了帐篷。
他笑意盈盈道:“见雷将军可不能骗人。”
北骁卫:“……”
哪里来的小子,还真以为能比得过他们不成,未免也太自信了?
“我说的话,从不反悔。”薛见雷饶有兴致地看顾璋:“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顾璋神采飞扬道:“我可是听着见雷将军的故事长大的,自然认得出!”
这话听着就让人舒服,不仅薛见雷眼里带着点笑意,连原本威风赫赫的三百北骁卫也都面色缓和。
原来是崇拜他们见雷将军啊!
小子还挺有眼光。
怕本来就不是想跟他们比试,争夺那匹难得的好马,而是想在崇拜的人面前露露脸。
顾璋眉眼笑意更浓。
一句话,让所有人对他放松警惕!
薛将军吩咐人拿来一套骑兵劲装,扔给他道:“换上。”
顾璋接过来,也不扭捏,直接在场边脱掉外衣,只留纯白里衣,然后换上更灵活,便于运动,在地上打滚也不心疼的麻衣。
就是……就是有点刺人。
顾璋感觉脖子后磨得不适,还特意整理了一下,把里衣往上拉了一点,隔开。
许多北骁卫看到这一幕,还有明显柔软舒适的里衣,都啧啧两声:“皮肤都这么娇贵,到时候可小心着点,别把小家伙给碰坏了。”
这会儿,倒是有最近几日恰好出营,听到过外头传言的士兵,有些隐隐猜到了顾璋身份。
虽然别的文官也比他们白很多,但是年纪这么轻的,就顾璋一个!
但他们来不及,也没机会告诉前几日都在外头巡查,才回营地北骁卫,比试就开始了。
这块小训练场和别的不一样之处,就在于上面有很多阻碍,比如模拟摇晃的悬崖木桥,比如两米高的墙,还有的下面是水泥坑,只能抓着上面栏杆过去。
每组十人,燃香为计,后头九名都不需要成绩,在第一名夺得战旗后,立马用刀削掉燃烧的部分,最后每组第一比长短。
顾璋看了几组,感觉挺有意思,他记得薛将军是一品镇国大将军,当初他还小的时候,其实说见雷小将军都是戏称,约指薛将军的儿子,那会儿他还没有具体官职,不过如今已经是三品骁骑将军了。
传言中雷厉风行、用兵诡谲出奇的评价,他训练的这支北骁卫,大概就属于快速反应的突击队?
顾璋指着北骁卫身上的黑甲胄问道:“那个很重吧?我也穿上比较公平。”
“哈哈哈,你穿上怕是要被压趴下了。”
“不用公平,就当是让你的。”
顾璋眉眼含笑,饶有兴致道:“等会儿我要是真赢了,可不能要求重比。”
一位虎背熊腰的北骁卫,气壮如牛道:“谁好意思要求重比,谁是龟孙儿!”
顾璋看向拍板的薛见雷。
薛见雷对上顾璋乌亮的眸子,眼底浮现一抹思索和好奇,又看了一眼自信满满的北骁卫,还是道:“也没你这个身量的黑甲胄,硬要说公平,他们还比你年长,力气更大,更有经验。”
顾璋顿时神采飞扬:“那我准备好了,下一场加我一个!”这简直胜券在握啊。
他本身练习鬼索,身体就更灵活,藤蔓辗转翻腾间,打出出其不意的效果,而且相比北骁卫,他身量更小更轻。
顾璋站在黑甲胄中间,像是一堆强壮黑熊里,多出来一只白软的大熊猫,格外显眼。
“你咋笑得那么开心?”那位虎背熊腰,说谁反悔谁是龟儿子的北骁卫正巧顾璋在一组。
顾璋冲他灿烂一笑:“当然是因为开心。”
虎背熊腰的北骁卫,被他笑得退后两步,要和身后的人换位置,粗声粗气地说:“我怕给他胳膊碰折了!”
谁也没觉得顾璋是真奔着马去的,不过围观的人倒是很乐意给他加油。
声势都比前二十多组高了。
“咚——”响鼓!
周围正热情喊“不要怕”“冲上去”“只管跑就是了!”的士兵,声音戛然而止,愣愣地看向嗖地一下飞射出去的人影。
在满是断垣残壁的城市里躲丧尸的追堵,是每位末世异能者刻在骨头上的基本技能。
顾璋停也不停,蜻蜓点水般“踏踏踏”穿越过吊在半空中摇晃的桥,也不下去跑两步,直接纵身一跃,飞扑到前方的断岩处。
“他直接跳过了!!!!”
“这要是撞上去,怕是要头破血流吧?”
……
原本寂静的人群里,接连出现惊呼声,还是突然拔高的。
不过十一人谁也没受影响。
顾璋跳跃到石壁上后,手脚并用地飞快往上爬,到顶端后,又顺着麻绳飞快降落,他在顶端转身时观察了一下后头,都在奋力追赶他。
在距离地面还有大约3米多的高度,直接松手往下跳,许多北骁卫因为穿着沉重的黑甲胄,并不会选择在这个高度就松手。
不远处的帐篷群深处,一座平平无奇,谁也辨认不出的大帐中,薛将军和数位将领都听到了数道高声惊呼。
“外头何事?”
片刻后,有人进来回禀:“回将军,是顾大人参加了北骁卫的战马争夺,夺得了第一。”
帐篷里将领们严肃的面容,不约而同地齐齐露出诧色。
谁在北骁卫战马分配里夺得了第一?
而外头。
顾璋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成功第一个夺得了战旗。
而在他身后,第二个到达的,正是那位虎背熊腰的北骁卫。
双目瞪大如铜铃,眼睛移也不移地看着顾璋。
顾璋看了一眼自己的香,剩得明显最长,便放心回头,对他笑道:“这位兄台,这样看我,不会是想当龟儿子吧?”
“你!”力熊黝黑的脸涨红,怒道:“你骗人!”
他哥说得果然没错,文官嘴都厉害!
“你倒是说说,我哪一句骗人了?”顾璋一脸正气凛然道,“按照我朝律法,血口喷人,栽赃污蔑最高可杖三十,关五年。”
顾璋特意没说全,这是要造成严重后果才会有的判罚。
“我没有!”力熊连忙反驳。
力熊顿时脸臭了,他努力回忆,竟然回忆不起一句这小子说谎的话!
文官太可怕了,一句自己实力弱的话都没说,他们却都觉得这文官弱小,而且无意抢夺战马,这就是文官吗?!
“力熊。”薛见雷威严喊一声。
力熊顿时站得梆直。
顾璋笑着站在薛见雷身旁,听他发出洪亮的声音,下达指令:“北骁卫,列队!”
三百名北骁卫顿时按照十个小队快速站好,人人挺起胸膛,表情严肃,身体笔直硬如长枪。
顾璋十分配合给薛见雷拉仇恨,表情笑嘻嘻的又带着点得意,听见雷将军黑沉着脸,冷着声音,把北骁卫好生训斥一顿,还下了为期十天,训练翻倍的惩罚。
被训斥得越狠,被骂得越惨,他笑容咧开得越灿烂,越得意。
然后感觉一群锐利如刀枪箭矢的目光,朝他射过来,如果眼神能杀人,顾璋觉得他可能已经没了。
没这番拉仇恨之前,本来还有在这个项目上争夺战马无望的人,对他抱有好感,甚至有些好奇想来认识一番。
“拉仇恨”过后,300人同仇敌忾地对他恨得牙痒痒。
顾璋也不在意,又不敢真来打他!
周围休息的兵卒们,早就一个都不剩,带着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飞快跑回自己的营房,上到辎重队、下到火头营,一个不落。
***
大帐中。
薛将军和数位将领已经议事完毕,还听下头小兵绘声绘色、活灵活现地还原了比赛现场,小兵说得那叫一个激动。
仿佛有人打败了北骁卫,是多么让他不敢相信的事情。
从比赛开始,说到比赛结束,后头他就没看了,被叫来这边。
力蛮:“……”他的傻弟弟。
薛将军听完,神色不变,只眼底透出一丝欣赏,而后对身侧副将低声交待道:“既然他有这个本领,新兵营就换到北骁卫。”
副将犹豫:“那北骁卫的任务?”可都危险重重。
薛将军道:“那就不必了。”
副将颔首:“末将明白。”
***
顾璋跟着薛见雷往里走,留下300北骁卫在原地每人重新跑一百次。
“马我等会就牵走了。”顾璋拍拍他的胳膊:“别心疼,等会儿我送你个好东西。”
虽然只有三个,倍数最好的那个他要留着自己用,警戒可能发生的险情,但是见雷将军威名赫赫,又是薛将军儿子,平日行军任务一看军种就知道危险,肯定会有一个的吧?
明盛帝的信只有薛将军一人看了,担心泄露,也没写太清楚,只说顾璋会带一宝物,想来薛将军定会喜欢。
薛见雷不知,他神色严肃地提醒:“薛将军不喜私贿,收受贿赂和送礼的人同罪,跟军中禁止聚赌一样是严令禁止的。”
顾璋:“……”
“我要是真送点钱,薛将军真会用军法处置我?”
薛见雷见他这样说,倒是放心了,不过依旧正色:“按照礼轻重来,军纪不可违。”
顾璋感慨:“薛将军果然如同皇上说的一样,极重视军纪啊!”
薛见雷神色也柔和了些,眼底有些淡淡的怀念。
恰好也有士兵前来接引:“薛将军议事完毕,特派我来请顾大人。”
顾璋带着人进入大帐,一眼望去,倒是和其它帐篷没什么区别。
他让随从将箱笼放在中间的桌上。
当日一同出城的副将、力蛮,都对这个箱笼眼熟,他们当时还觉得,顾璋带得行李挺多。
顾璋看了眼大帐中的人,道:“此物甚重,还请将军屏退左右。”
薛将军挥手,几位小兵退了出去,不过几位将领还在,薛将军没有让他们出去的意思道:“几位都是军中悍将,也是我的心腹,顾大人无需担心。”
顾璋数了数,加上薛见雷,一共八人。
但千里眼只有三个。
顾璋浅笑道:“我并非不相信几位将领,不过还是劝薛将军您一句,留这么多人一起看,您肯定会后悔的。”
薛将军目光如炬,锐利的眸光扫过顾璋的面庞,和他的眼睛直直对视,一股磅礴的威严霸气扑面而来。
顾璋并不惧怕,尸山血海都对视过,更何况他能分辨出,薛将军威严可怖的气势,并非真冲他来的。
那双深邃矍铄的眼眸里,是有温度的,只有武力和杀气的人不可能掌管大军,守护边关几十载。
薛将军收回目光,定言道:“直接打开,我薛安琛从不做后悔的事。”
顾璋从怀里掏出钥匙,边开锁边道:“此物献给您,您定会喜欢的。”
力蛮缓缓坐直了身体,好奇地往箱笼里面看去。
文人实在是太会哄人了!先是把媳妇哄来边关,现在说得他都有些好奇,这里头的礼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除了战马、兵器、他从没见过薛将军喜欢过什么。
按照锁芯设置,顾璋左扭三圈,右拧九圈,又往回半圈。
只听轻微的“咔嚓”一声,锁开了。
掀开盖子,露出里面森森的布置,顾璋一点点往外拿:“若有人想要强行破开,里面东西也会损毁。”
哦,看来还是个脆弱不堪撞击的东西?
顾璋最后揭开柔软的棉沙层,将三个粗竹筒形状的黑色物品,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