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动荡, 不知多少官员落马。
原来是走在路上,随便一个板砖都能砸到个品阶不小的官员,最近这段时日, 一个板砖砸下去,这家人里肯定有个最近陷入麻烦事的。
顾璋找明盛帝要了几天长假,他乐颠颠地在家瘫着享受,不理会这些。
天塌下来,和他这个十六岁的五品小官有什么关系?
上头还有一群大佬顶着!
顾璋只是单纯休个小长假,文武百官反而开始脑补了。
尤其是如兵部尚书万刚这样的, 思虑周全,万事稳妥, 若说得直白些,粗暴些, 难听些, 就是爱脑补, 爱多想,什么细节和可能都要翻来覆去想许多遍。
他越想越觉得,当日自己就是被吓着了:“一十六岁小儿, 再怎么聪明机智,也不可能把账本翻一遍就能看出错漏?”
他与手下人商讨, 越商讨越觉得,这定然是明盛帝的意思。
明盛帝早就看不惯户部的账目, 恰好有个擅算学,脑子灵活的新科状元冒了出来。
就担了这个头衔,然后拿出皇上暗查了许多年的账目, 这才有了如今这场轰轰烈烈的打击贪腐,数不清的官员落马。
莫不是真当了一把陛下手中的刀?
皇上那突如其来的隆宠和厚爱, 这都解释得通了,要不好端端的皇帝,怎么跟被下了降头一样,连御史台都吃了挂落?
“只可惜了顾小状元,如今赋闲在家,又没个说法,到底是去哪里任职,还是继续待在翰林院,这不上不下的,要宅子和赏钱有什么用?”心腹也和万刚同频。
万刚叹惋道:“平白得了这么多仇家,日后的路怕是要难走了。”
连许多御史台的官员都这么想,对顾璋忍不住有些怜悯起来,再看看自己原来参人的折子,都忍不住觉得小少年实在太可怜。
树敌这么多,日后的路怕是艰难险阻,要宅子和银钱有什么用?
若是顾璋能听到他们心里话,怕是要浮现无数个硕大的问号。
要钱财和宅子有什么用,有钱到什么程度,才能发出这样的质疑???
他可不能更爱了。
“这宅子也太大了!”王氏找了个凉亭坐下,边捶腿边感慨。
这日天气晴朗,听说皇上赏赐里还有个大宅子,顾家人就相约来看宅子。
亲眼看到了图纸上小小一片的宅子,顾璋也觉得自己的想象实属狭隘了,被现代的“江景豪宅”“豪华别墅”给限制了想象力。
他想象中的四进,和古代权贵造房子的四进,显然不是一个四进。比如两室一厅,听到这个户型,怕是没多少人能想到有人能做出800平的两室一厅。
眼前宅院不仅有四进的房屋,每个院子都很大,还有水池、有后花园、有竹林、水上甚至还建造着小桥连廊。
占地面积约为14亩,顾璋心中一秒换算,大约是9333平方米,足足相当于一个小公园!
豪宅啊!
顾家人都走进凉亭休息,脸上均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震撼。
顾大根听到顾璋说的面积,惊得张大了嘴巴,好像能塞进一个拳头,“我滴娘诶!”
“喊娘也没用。”王氏探头看看凉亭前后风景,叹道:“这要是一个不小心,你娘我在家都能迷路。”
她人老了,记性不好,要是住进来,还有点慌嘞!
顾老爷子也感慨:“干了一辈子农活,想想原来一口气走20里路都走得动,过了几年好日子,如今竟然连个宅子都转不完了。”
“开块田,种点菜,保管奶你不迷路,爷你干得虎虎生风。”顾璋坐在凉亭一角,双手垫在后脑勺下,身体靠在凉亭圆柱上,笑盈盈地随口抛出了个主意。
哪家种田的会忘记自家的地在哪儿?许多农村的老人痴呆了,傻了,连家门口往哪儿开都不记得,都不会忘记自家的地。
王氏眼睛都亮了:“小石头你说真的?”
顾璋:“当然说真的。”
他还记得离开宁都的时候,王氏最舍不得的不是杂嚼铺子,也不是邻居朋友,反而是在宁都府城开的那块菜地前瞧了许久。
还指着里头的小白菜说:“看奶种的小白菜多水灵,冬天打了霜就更甜了。”
王氏向来就什么都舍不得丢,什么都爱攒着,如今家里富裕了,反倒是更念起了老家的根来,老家的根就深深扎在田里。
“你都当大官了,咱家要是还种地,不会有人笑话你吧?”顾老爷子倒是有些犹豫,被笑话了一辈子的顾老爷子最怕人说闲话了。
顾璋无所谓道:“谁笑话我?宅子有咱家大吗?就敢笑话我。”经手的每笔钱,每一笔账都算清了吗?
顾璋这个十分无所谓的态度,给足了老两口底气,高高兴兴的在宅子里选起地来。
人老了,也种不了太多的地,选一块好土,用心整一整,撒些菜籽,小石头爱吃的菜种一点,京城卖得贵的菜种一点,看着小苗苗在自己的照料下破土而出,最后长得水灵灵的,实在是再满足不过了。
顾家很顺利就从原本租的宅子,搬到“顾府”中,门口的石狮子都威严庄重得吓人。
本来以为会有诸多麻烦和不适应,没想到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顾璋这才发现,家里的小厮和婢女都是勤劳肯干的踏实人。
在他忙碌的这些时日里,秋娘在家也没闲着,学着燕府送来的下人配比,把该配的都配齐了,还把用着奸猾、有歪心思,爱钩心斗角的都送走了。
等配齐了,能转得通了,就把燕府送来的下人还回去了。
如今顾府下人虽不多,但是主人公也不多,而且主人家个个都不是爱被人伺候的,无论穿衣、洗漱这些都爱自己来。
故而干得最多的活,就是扫撒、洗衣、烧火做饭这种粗活,还有顾璋出门的马夫。
顾璋也享受这种清闲无事的状态,他在系统里兑换了许多花草种子,今儿到花园撒撒,明儿到水塘里扔一扔,然后再洒几滴生长液。
虽然两年后他就打算外放了,但是这两年依旧还是要重视生活质量的!
顾璋这日正在考虑花园一角的植物搭配,就听门房急匆匆进来找他。
顾璋问:“什么事?”
平日里他家没什么人拜访,毕竟在京城没太多根基,友人们要上门前也会提前说,门房平日里都做得很好。
如果不是着急,遇到特殊情况,不会这样急匆匆的跑过来找他。
门房道:“少爷,侧门来了一辆马车,说是京城上水赌坊的少东家,特意带了厚礼上门拜访,求着见您一面。”
“上水赌坊?”顾璋知道京城中这家赌坊,他因为卡牌被参的时候,多次听到这家赌坊被提起,还听说过有京城中纨绔一日里输掉万两白银的恐怖消息。
不过虽然知道,可他和这个赌坊可没任何交集,顾大根和秋娘对这事看得很重,若他要真敢去,秋娘指不定能狠下心喊他爹拿棍子抽他。
顾璋思量一番,还是吩咐道:“先把人请进府,领去前堂中厅。”
上门是客人,不管是什么事,总不好把人拒之门外,而且京城赌场背后,指不定站着什么人。
说来也巧,如万刚这样思虑甚多的大臣,都觉得是明盛帝要对京城上下贪官污吏来个大洗牌,顾璋不过是他找的一个动手的由头,怕是要被那些拉下马来的人恨死了。
可也许是敢做贪污这种事的人,心都脏,明明白白的真相放在那里不信,觉得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思来想去,竟然都觉得是明盛帝授意的。
明盛帝早早把他们查了个底朝天,遮羞的裤头都没了!想一想都觉得浑身冷汗,又惊又怕。
这样的惶恐之下,矛头和担忧都朝着明盛帝去了,反而对顾璋“被用过就丢”的小官升起了点暗搓搓的拉拢之心。
起初对这份封赏中连跳三级的官阶、王爷敕造标准的宅子,丰厚钱财的震撼,在顾璋闲赋在家几日后,慢慢被品出了别的滋味。
替陛下办了这么件大事,肃清了京城风气,最后得到的结果,竟然只是升品阶,无权无势的没个具体差事,然后就把你丢到一边,给点钱财和一个宅子就打发了,和冷着你,让你闭门思过有什么区别?
宅子和钱财能有什么用,不过是让明盛帝挣个好名声罢了?紧紧握在手里的权力才是真的。
都说树倒猢狲散,往日再得盛宠,再光鲜有什么用?如今一朝闲赋在家,不还是门庭冷落,人怕是在偌大的府中戚戚然害怕担忧着。
他们想想若是自己遇到这种情况,怕是心里恨得要滴血。
顾璋:???
顾璋瞳孔大地震,难道就不能是他自己想休息的吗?
原来心脏的人,想法会这么复杂,这么弯弯绕绕,这么黑暗吗?
长见识了!
顾璋忍笑忍得很辛苦,眼泪都憋出来了。
看到顾璋“眼中含泪”,少东家更觉得自己戳中了顾璋的心思。
上水赌坊的少东家语气都愤愤不平起来,似为他抱不平道:“还有那个‘府君’的封号,简直是笑话,像是生怕给您升官太多,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出这么个前朝给女子的封号来充数。”
“咳咳咳咳咳——”顾璋喝水压惊,却被这话呛到。
唯一有点道理的,恐怕就是犄角旮旯四个字,这封号,确实是他从翰林院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
顾璋刚好咳得眼睛发红,他干脆演起来,打听起这人来的目的。
顾璋一听,原来是要他帮忙做假账!
不对,准确说是找他问这套新法子,有没有漏洞可以钻,毕竟人也不敢真把假账送到他面前。
拐弯抹角的,绕了一百八十个圈子,还美其名曰:“我们这一行不容易,赌坊的账目太乱,最怕出什么岔子,所以特来向您讨教。”
顾璋:“……”
看人堂而皇之说出这样的话,半点不心虚,顾璋突然觉得,自己的脸皮根本不算厚,简直薄如蝉翼,是再正直善良不过的五好少年了!
世上本没有完美的账法,他带着户部研究出来的法子,也不可能真的万无一失,只是相对现在的账目,有了足够大的进步,被外行人发觉做假账的可能性更大,没了那份内行人的有恃无恐,敢做假账的人就会大大减少。
顾璋心中打了个转,顿了顿:“这个嘛——”
“明白!”这少东家一副你我有默契的笑容,然后推上来一匣子银票,还有一位身姿丰腴的美婢。
***
京城许多世家都震惊了。
私底下流传得飞快,新科状元顾璋竟是个贪财的!
“他都收了?”这声音压得极低,音调却抑制不住因为惊愕上扬。
“真的,属下亲眼所见!只带了婢女出来,钱都送进去了,还换来了法子,账房先生核验过了,甚是隐秘!”
“没想到那个纨绔竟然还真能办成事。”
这纨绔说就是第一个上门的上水赌坊少东家。
原本谁都没把这人放在眼里,还觉得他上门实在是又冒失又愚蠢。
但他真把钱财送进去之后,还换来了切实有效的法子,实属搅烂了原本就浑浊的水。
如今无论是哪个阵营的人,都觉得雾里看花,什么也看不清!
到底是明盛帝的计谋?还是经此一遭新科状元真的心染了污汁?亦或者顾璋本身就是贪财的?
尽管许多人心中警惕,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但也有不少人觉得谁能抵挡得住那么多钱财的诱惑?
“那小子出身贫寒,怕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自然惜钱如命。”
“观其平日行事,倒也说得通。”
顾璋平日大手大脚花钱、哪里好玩去哪里,哪里新鲜去哪里,完全不顾贵不贵的行为,竟然神奇的在此处起了效果。
麻痹了不少人的神经,降低了他们的警戒心。
任谁看到这样花钱大手大脚,极尽奢靡,若不是真有才学在身上,怕是与纨绔无异的人,都不会觉得他是个廉洁清正的。
钱也真收了,法子也真给了。
于是敢上门的人越来越多,有的是求平账的法子,有的是求如何隐匿某种收入,还有更大胆的,直接带了一本小额账册过来。
“贿赂”也愈加丰厚,看起来最吸引人的一匣匣金锭,各种古玩字画宝贝,甚至还有人觉得,是他不喜欢丰裕那一挂的,带了别的类型的美人上门。
顾璋来者不拒,一一照单全收,只把美人都拒之门外。
他关门回来,就见秋娘沉着脸坐在中厅前方的太师椅上,顾大根也面色不好的看着一地装着金元宝的匣子。
秋娘皱眉道:“你可不能犯糊涂,皇上待你多好,赏你这么大的宅子,你想玩几天也纵着你,你要是做对不起他的事,那可真是没良心。”
顾大根也道:“小石头你可不能收钱替人办坏事,若你敢当吴县令那种贪官,霍霍百姓,我和你娘宁愿回乡下种田。”
顾璋瞧着秋娘的冷脸,感觉她就差拿一把扫帚,直接大义灭亲打断他的腿了。
他好说歹说,才把事情解释了个清楚,还抱怨明盛帝,竟然觉得还不够,还要再钓鱼攒攒,顾璋委屈道:“要不我也不会被爹娘误会。”
秋娘听了都觉得大快人心,她一拍儿子脑袋:“瞎说什么,你还抱怨起皇上来了,这叫足智多谋!”
顾璋捂着头,合着他做就是小孩子要管教,明盛帝做就是足智多谋?
双标!
秋娘想到那些出现在府里的女人,面露嫌恶道:“这钱你笔笔都记账记好,暂时收了也就算了,那些婢女瘦马可一个都不能碰。”
一向催婚的秋娘,竟然还有旗帜鲜明唱反调的时候?
也许是顾璋好奇的眼神太明显,秋娘难得讲起了她儿时的经历。
当年不知哪里闹饥荒,有不少人逃难到宁都,人太多了,县城不许进,可施的粥又不够吃,于是有人就起了卖身的心思。
相比自己卖给贩子,当一辈子下人奴婢,选择村里人嫁了显然是个更好的选择。
秋娘的继母就是逃难来的一个大户人家丫环,容貌并不出众,可在小山村里已经算不错了。她面慈心黑,把男人哄得团团转,各种让人吃亏的法子一个接一个,让还是小孩的秋娘吃尽了苦楚,还有理没处说。
秋娘:“这样的女人最坏家宅,娶来是会哄着你,但能把家都搅散了。”
尽管只有三言两语,顾璋也能想到她娘儿时受的委屈和磋磨,他当即保证:“我肯定不收,一个都不收,碰都不碰一下!”
还不知道是不是细作呢,他犯傻了才收!
顾璋本来懒洋洋晒太阳的生活,一下陷入了水深火热。
宅子里的“脏钱”越来越多,他都要顶不住家里人的压力了!
顾璋连连向明盛帝传信:
“该收网了!”
“你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状元快要顶不住了!”
“大哥,不能太贪心!”
“救命啊啊啊啊!皇上你再不来,我就要被家里人想成十恶不赦的贪官了!”
他甚至画了个可怜兮兮的流泪小黄人:“皇上你要是再不收网,我可真的跑去他们那边了,真的是好多好多钱啊!”
明盛帝看到他的传信,眼底都淌着笑意:“没想到顾家还真是他母亲当家,朕的小状元郎竟然是个怕娘的。”
他都有些好奇,什么样的奇女子能制住顾璋?可太让人惊叹了!
明盛帝是故意等到声势壮大的,倒不是非要收集更多证据,而是不想他的顾小状元陷入风波中。
京城如今形势就是他引导的,反正暗恨,怒骂他这个当皇帝的,他也少不了块肉,谁也没法拿他怎么样。
但若恨上他的小状元,给使点绊子,暗中陷害一番,那可就不好说了。
这天,又有一家族终于在观望了许久后放松了警惕,带着厚礼来找顾璋求平账之法,尤其是后头怎么做账,能把已经交上去的账本给糊弄过去。
正谈得火热,突然军队就将顾府团团围住,看起来像是来“拿人”的!
但凡是来过顾璋家的,都心中暗骂,谁手脚这么不干净?竟然被皇上捉到了马脚!
又担心自家会不会被供出来,偏偏整个顾府都被身披重甲的士兵团团围住,想靠近打听消息都不行。
谁也不知道,在大宅子里头,顾璋欢天喜地地招呼着兵卒,就跟来了客人招呼吃饭一样:“这还有,别漏了哈!”
“辛苦辛苦,这个房间里也是。”
明盛帝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匣子里不是钱财是毒药,你这简直跟烫手山芋似的。”
“那可不!比毒药还毒,您再不来,我长十张嘴都解释不清了!而且跟户部讨论过的方法都快要给完了。”顾璋叹气:“早知道是这样,头一次有人来,我直接把人轰出去就好了。”
明盛帝接过他整理的名单,账册,还有账目中可能有问题的地方备注:“不让你白干,给你留一成如何?”
若是平日,顾璋肯定嬉皮笑脸的接下来,不要白不要!
今天不同,他连忙摆手:“全拿走全拿走,脏钱但凡留一点,我都怕我说不清!”
钱哪里不好赚?
他还是不用这个让人糟心的脏钱为好!
不过他不要钱,却理直气壮地索要起别的东西:“这十多天可不能算休假,我辛辛苦苦办差,必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
顾璋心里暗暗打算,再要一个月的假!
明盛帝这次倒是一点没迟疑,想着外界传闻,休息一段时间正好,他问道:“再让你休息一旬?”
顾璋摇头,讨价还价:“一个月!”
他少了一旬半的假,只给补一旬,没有这么黑心的!
明盛帝笑骂:“看看谁家像你这么躲懒,无病无灾的,竟然要一休就休一月?!”
明盛帝最终是同意了,为顾璋开了这个先例。
也不怪那些黑心的人思虑太多,甚至过犹不及,而是顾璋实在太奇葩,谁办了差,得了功绩不抓紧升迁,把权势牢牢抓在手里,把地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可偏偏顾璋这小子,竟然要休息,还是什么都不管,无忧无虑躺着玩的休息!!
奇葩!
不过这会儿大多数人都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顾璋的真面貌,只觉得心在颤。
觉得顾璋真是货真价实的小可怜了。
尤其是看他们送出的贿赂,被兵卒一箱箱搬走,全部送入皇宫,最后归档入户部,可怜的新科状元迟迟没有下文,只成日“游手好闲”的玩,更觉得自己想对了。
不过谁都来不及再关注顾璋,因为他们自身都难保了!
***
送走了家里成山的金银财宝。
顾璋收到了来自家乡的信件,永河村有人考上秀才了!
年年家乡都有来信,今年的喜讯比较多,虎头竟然都当爹了!
顾璋瞳孔紧缩,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你看虎头都当爹了!”
“咱送个长命锁回去怎么样?”
“我看看,这里居然还有晒干的野菌,我老馋这一口了。”
一家人边数落顾璋榆木脑袋不开窍,一边听家乡的来信和礼物。
厚厚的一封信顾璋念了许久,他笑着道:“村长还问你们都还好吧?”
王氏和顾老爷子连笑着点头,顾老爷子还道:“好,当然好。等会儿你写回信的时候,记得喊我,我有好多话想跟大伙说。”
“好!”顾璋无奈笑着应下,他都不用猜,就知道顾老爷子肯定要在信里炫耀了。
在老家,一瓶药油都要拿出去嘚瑟一圈的人,如今怕是憋了好多话想要跟乡亲们分享。
信里还提到秋娘家里来永河村打听他们的情况,后娘其实很精明,知道把人得罪死了,故而顾家发家的时候都没敢往上靠。
毕竟后娘心里清楚,贴上去也讨不到好,说不定勾起了曾经不好的回忆,还要被反过来针对。
可如今人走了,都说天高皇帝远,恐怕是想要借势了。
“外孙是状元,在京城当大官。”听着就足以震慑人,即使不多做什么,也能无形中享受到不少好处。
秋娘一听,怒道:“她还真有胆子!”
“小石头你不是说娘现在是什么府君了吗?你帮娘把律法书讲这块的都找出来,我研究一下,看看到底能干啥!”
秋娘原本只打算研究一下挣钱的营生,学学做账的法子,每天干劲十足学习,只等顾璋外放,她就能大展拳脚。
如今又添了一个律法,还有开国皇帝封的那些女子,女将军做过的事,干劲儿比顾璋这个年轻的状元都足。
顾璋瞧每天傻乐的顾大根,凑上去:“爹你也跟着娘学学!”
顾大根摆摆手:“爹不是学这些料子。”
顾璋十分欠揍道:“啧啧,娘以后越来越聪明,也不知道会不会嫌弃爹你。”
顾大根:!!!
小时候贴心又暖人的儿子去哪里了?!
“不会的。”顾大根使劲儿摇头。
“怎么不会?”顾璋小声凑到他耳边,跟他说京城还有面首馆。
顾大根目瞪口呆,“还,还有这种?”
顾大根真被吓到了,拿着书就开始学起来,势必不能被媳妇落下的太远!
可他偏偏不是学习这块料,学得黑眼圈都出来了,看起来怪可怜的。
而后顾璋这个罪魁祸首就被捉出来了。
督促爹学习,跟上娘的步伐没成功,反倒是被训了一顿。
秋娘还是心疼自己丈夫的,也暂时撇下了学习,说要带顾大根去京郊游玩。
顾璋也厚脸皮的跟上去了,他的假期只有这么短一点,他爹娘的二人世界什么时候都能过!
到了野外,蔫了吧唧的顾大根满血复活。
听说秋娘想吃烤鱼,他立马跳下河里去抓:“我的手艺肯定没丢,你们架好柴火堆等我就行!”
这会儿快入夏,顾大根直接脱了上衣,纵身一跃,跳到河水里,皮肤略黑的高壮汉子摸鱼的动作矫健又利落,三下两下就成功逮到一条肥硕的大黑鱼。
“秋娘,你看!”顾大根双手高高举起大黑鱼,水珠顺着手臂滑落,透着股雄浑阳刚之气,让人不禁想到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顾璋:儿子呢?
怎么只要你媳妇看!
他喊道:“爹,我也要!”
秋娘拍他胳膊:“捡柴火去。”
顾璋叹气,他不是爹娘的心肝宝贝了。
顾璋捡柴,生火、又杀鱼……忙活了许久,感觉自己还是不被待见。
他掀起衣角,在秋娘和顾大根中间硬挤着坐下,这样比坐在小马扎上的他们低了很多,控诉道:“爹娘不疼我了!”
“怎么又耍赖?”秋娘见他这副模样,点点他的脑门:“你还以为是小时候,靠着一张小脸就能让娘心疼?”
“我就知道,没了小时候的颜色,再哄不来爹娘的疼爱了,前些天竟还说要回永河村去不要小石头了。”顾璋故作可怜地垂头。
秋娘绷不住笑道:“真该让外人看看你这副耍赖装可怜的样子。”
顾璋眼前一亮,搞定了他娘,他爹肯定也不生气了。
回头一看,果然是,顾大根递过来一根树枝穿好的烤鱼:“这么大人了,还学小时候一样撒娇,不害臊。”
顾璋接过烤鱼,美滋滋:“黑猫白猫,能抓住耗子就是好猫。”
“我看你是小馋猫。”
顾璋确实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都是顾大根更喜欢秋娘,什么都听秋娘的,反而秋娘一直挺冷静的。
原来他娘心里也这么看重他爹,他不过就是撺掇着爹学学,学了个黑眼圈出来,不仅挨了一顿训,还要靠哄才能保住家中地位。
哎,顾璋心中再次感慨,长大长俊朗了也不全是好事,再也没法和小时候一样靠着可爱在家里撒娇卖乖,呸,称王称霸了。
顾璋吃完烤鱼,手指和手心都沾了点黑色的烧过的灰渍。
他站起来作势要去洗手。
趁着顾大根和秋娘不注意,一人脸上抹了三道胡须:“我是小馋猫,爹娘就是大馋猫。”然后飞快逃走。
顾大根和秋娘看到对方脸上的“猫胡须”,相视而笑,起身一起追倒霉儿子:“站住!”
朗朗的笑声传遍整个京郊河边,杨柳树下。
***
才到盛夏,顾璋要定亲了。
燕家是难得知道真相的人家之一,其实但凡了解顾璋性格的清流,都隐隐能猜测到事情真相。
等发现那么多人送来的环肥燕瘦的美婢,顾璋一个都没有收之后,燕夫人和燕老夫人满意极了。
放眼整个京城,家中连个通房丫环都没有的男人,简直跟一品大员般稀少。
即使还有许多不足,但能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燕老受到嘱托来问的时候,顾璋先是一愣:“您说什么?”
“我问你对燕芷那小姑娘有没有好感?”
顾璋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小姑娘的模样,穿着桃粉水红百花裙的模样,她梳着可爱包包头插着蜻蜓发簪的甜美,在薄雪里披着红色披风,小脸埋在白绒绒里的笑容。
最晃眼的,就是那双笑得跟一对月牙似的漂亮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就让人觉得生机勃勃。
真的好可爱,还和他一样喜欢各种好吃的。
顾璋只是想一想,都觉得日后如果能和小姑娘过日子,每一天肯定都是俏皮可爱,发着光的。
他赤红着耳根,不好意思承认道:“喜,喜欢的。”
秋娘听到这样消息的时候,简直要高兴坏了:“你这个一直不开窍的木鱼脑袋,竟还有来求我的一天?”
秋娘嘴上还想多逗逗儿子两句,可行动上半点不迟疑,她早就听说过这小姑娘,也在美食节上见过一眼。
打听了一圈后,她看着收集回来的消息,不免有些怀疑的看向自家儿子:“你不会是馋人家手艺,才想娶回来的吧?”
她觉得家里这只小馋猫,指不定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顾璋辩解:“才不是!”
怎么能这样玷污他美好又纯粹的喜欢呢?!
他生气了!
他要闹了!
不过最后还是乖乖诉了心肠,因为只有秋娘能替他跑定亲的诸多事情。
秋娘听了,笑着摸摸顾璋的头发:“我儿长大了。”
她再次确定道:“若娶回来,你能跟你爹护着、向着我一样,疼人家小姑娘吗?”
“京城里好得东西多,坏得也多,你可不能学那些大官一娶娶好多个,若不是真喜欢,就别娶回来霍霍人家姑娘,到时候家里尽是些糟心事,女孩本来就不容易。”
顾璋想得认真,缓慢道:“我真喜欢,日后肯定好生护着她。”
得了顾璋的准话,秋娘也开始积极推进起来。
双方都积极,顾璋正好空闲,也不怕花钱,许多准备都极为用心,这亲事很快就定下来。
定了亲,燕芷也忍不住期待,她双手抱着啃大鸡腿的白团子玩偶:“我听说他去河边捉鱼,烧烤,采野果,玩得特别开心,我都没这样玩过!”
现在能带家人去,日后肯定也愿意带她去的吧?
她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在后院管理一大家子糟心事,勾心斗角的,她一点也不擅长这个,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厌烦又抵触。
如今定了亲,她已经开始畅想日后的快活日子了。
定亲的主人公双方都十分期待,殊不知双方的长辈都有些忧心。
秋娘本想找个能管住儿子的,这么一看,小姑娘乖乖巧巧的,怕是要被家里臭小子哄得找不着北。
她夜里对顾大根道:“咱还是要想法子多挣点钱,要不就按小石头花钱那个劲儿,媳妇又管不住他,赚多少钱都能被他花干净了,口袋空空。”
另一头,燕夫人也又有了别的忧愁,她捶了捶不成器的丈夫:“你就不能加把劲?竟然说自己不如没根基的小孩。”
燕家最出息是燕老兄弟二人,下一辈也还行,但是并没有特别出色的,燕夫人这会儿就怕等二老走后,顾璋得势,到时候欺负闺女都没人给撑腰。
燕芷父亲无语:“此前你还夸他有出息,日后指不定比我都强,说你女儿有眼光。”
燕夫人推他:“和你说不通!”
儿女的心,长辈总是操不完的。
定亲后外界也有笑颜,尤其是那些平日里笑着维持关系的贵女们,以帕掩口轻笑道:“挑来挑去,我还以为要挑谁呢?竟然打算嫁给个农家出身的小子。”
“最是负心读书郎,等长辈去了,再宠妾灭妻的负心汉还少吗?”
***
顾璋忙完定亲的事,假期还有几天。
他高兴啊!
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这份喜悦!
顾璋按捺不住心里咚咚乱跳的粉红小鹿,打算搞点事情。
怎么能只有他一个人吃狗粮?还被他爹娘的狗粮噎到?
他也要撒狗粮!
不过成亲前面都不能见,顾璋摩挲了一下下巴,灵感就随着多巴胺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让全京城,全国都要吃到他撒的狗粮!
在这个没有网络的时代,还有什么比报纸更合适?!
“这活可不能我一个人来做,要不然得累死。”顾璋把暗搓搓打算拉人下水。
他觉得这法子好,还能推进文化娱乐那条任务线,再加上户部那边有上头主持,他就有两个源源不断给他生产积分的“小奴隶”了!
兄弟是用来干什么的?就是用来坑的!
顾璋都顾不上自己还有几天的假期,屁颠屁颠的跑到翰林院。
他十分热情抱住两个兄弟:“我可想死你们了!”
余庆年:“……”
黎川:“……”
怎么感觉后脖颈毛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