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官学

年仅十一岁的秀才。

还连中三元, 次次头名。

不论谁听到,都足够感觉到震撼。

顾璋还在永河村,他的名声已经飞速传开。

引得各地被加了功课的学子, 恨得牙痒痒。

皇宫。

殿内摆放了几盆冰,伺候的下人正拿着等人高的玉丝竹扇,有规律地缓缓摇摆。

将带着凉意的风,朝着正在龙案前批阅奏折的赵旷一下下扇去。

终于批完一摞奏折,他往后一靠,头朝后仰, 揉了揉太阳穴。

“粮草可算是解决了,希望薛将军这次能一举退敌。”

燕先竹在一旁商议, 见他劳神,也不再继续提这个压力颇重的话题, 收起自己桌案上的东西, 转而道:“臣近日收到祖籍来信, 不知皇上可有兴趣?”

赵旷闻言来了兴致,坐直起来,好奇问道:“那小子又做了什么新鲜事?”

燕先竹笑道:“您听说过神仙水吗?”

神仙水?

赵旷还真有点印象, 但是他忙于政事,焦头烂额还来不及, 确实没精力关注这些,只是不知在哪里听了一耳朵。

不过他一听这个大胆超脱的名字, 就猜道:“那小子做的?”

“正是。”燕先竹点头,他笑道:“宁都府城炎热,酷似蒸笼, 听说他是路上热着了,到了宁都府, 就忙不迭做了这么个能让人凉快下来的水。”

赵旷闻言更好奇了:“世间竟然有如此奇物?”

国库因打仗空虚,他作为皇帝带头节俭,每日用冰都有份额,不奢靡铺张,只在殿内用冰,免不了被热着。

他怎么就想不到,竟还有能让人凉快下来的水?

燕先竹也当真觉得神奇,若不是使用了弟弟送来的那半瓶神仙水,他都不会相信!

他挑着复述了几句信中、还有听闻的消息:

“蒸灵液以播云。”

“云仙雾绕,凉意飘飘。”

“宛如浑身种下了带着清冽药草味的小冰花。”

明盛帝:???

燕老,不能仗着年纪大,学识渊博,就欺负他没见识吧?

他这个皇帝都没享用过如此奇特之物。

是否夸张了些?

许是赵旷的表情有些明显,燕先竹轻飘飘地来了句收尾:“若不是臣弟送了一瓶上京,我也实在是不敢信。”

赵旷愣住:“真有?”

燕先竹道:“若皇上感兴趣,可派人回府中取来看看。”

有太监急匆匆地出宫,直奔燕府而去。

燕先竹见皇帝感兴趣,也继续说起来。

他自然不可能讲那些不好的,而是挑着有趣的,或者听来能留下深刻记忆的来讲。

从顾璋千里单骑从府城赶回家。

到师徒俩人之间闹别扭,再到神仙水如何被气出五百两高价。

燕先竹能走到这个位置,自然不可能只有学识,他懂得揣摩人心,知道这个年纪的皇帝想听什么。

他以讲小儿玩闹趣事的语气,将这些事讲得惊险无比,又妙趣横生,听得人停不下来。

“他竟一点也不怕?即使是官道,途中也难免荒郊野岭,夜里漆黑一片。”

“哈哈哈,一屁股坐上去了?朕儿时可不敢这般耍赖。”

“小家伙脾气还挺大,竟狮子大开口,要五百两。”

神仙水还没来,明盛帝赵旷的疲惫都好像一扫而空,紧皱的眉心都舒展开来。

“哈哈哈,收了这么个小徒弟,燕庶老日子过得可真是妙趣横生,着实让朕羡慕!”

赵旷都有些稀罕了,若日后他的嫡长子长大点,也能如此聪慧贴心,即使闹别扭生气也担忧着他,记挂着他的身体,不忘给他送药。

即使翻了天去,他都愿意宠着。

神仙水也很快被取来。

赵旷真好奇效果,还特地走到了没放冰的偏殿。

京城的东西更加精致,长毛刷都更加细密柔软,清凉水装在冰凉的玉魄瓶中,自带点凉意。

细密的水珠挥洒出来,犹如山巅劲风席卷凉云滚滚而下,凉意一下传来。

赵旷端着玉魄瓶啧啧称奇:“还真没白瞎了这个名字,不愧为神仙水!”

他回到主殿坐下来后,想起种种,忍不住感慨道:

“想要取水轻松些,就想出了龙骨车;想要进学方便些,又想出了自行车;被热得不行,竟做出了这般奇特的神仙水。”

“还真是聪明绝顶,难怪能得燕庶老看中。”

赵旷甚至忍不住开始期待,若日后这古灵精怪的小子真入朝为官,怕是没什么事能难住他。

十一岁的小秀才。

他当年“才智英敏”的匾额还真没赐错!

***

从确定要一家人一起离开,到处理好所有事,也不过一旬左右的时间。

顾璋坐在书房里,眺望远方的天空和群山。

他在这里念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书,如今要走了,倒是有些怀念。

木桌是顾老爷子亲手打的,上面已经留下了不少使用的痕迹,还有几滴擦不掉的墨汁。

这都是带不走的。

顾璋将书装好,紧紧将窗户关好,这才走了出去。

“才智英敏”的匾额没带,就高高的悬挂在正屋上,这匾额有时候看着没多大用,但有时候却妙用无穷。

有它在,任谁也不敢闯进这屋子作乱。

这天天没亮,顾璋一家就装好了行李,准备出发了。

虎头背着书袋一同往外走,双眼有些红,也不知是不是晚上哭过,“小石头,我会努力念书,然后去府城找你的,你可不能忘了我。”

“不会的。”顾璋娴熟地搂着他的肩膀,“虎头,你要是再不长高,以后见面,就要喊我石头哥了。”

虎头:!

虎头挣开他的胳膊,气鼓鼓道:“才不会!我还会长高的,等我下次去府城考试,肯定比你高!”

他们一家跟着商队走,要带的家当放在新打的马车上。

因为有行李,还要和配合商队行程,一路上走得不快。

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七天才到。

如今已经九月中,炎热的暑气可算消散了些。

暂时没有落脚的地方,顾璋直接带家人去了来考试时住的客栈。

开了三间上房,他一间,爹娘一间,顾老爷子和王氏一间。

那嘴皮子利索的小二一眼就认出了他,如今顾璋可是府城里出了名的人物。

要说府城的秀才并不稀奇,一抓一大把,每隔一年半,都会有一批新的。

可偏偏顾璋在考试前几乎无人看好,连最精明的赌场,都给出了50:1的赔率。

而且他才十一岁!

旁的秀才都已经是可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他还是个童子!

小二看到有些深的车辙印,还有住进来的人,机灵道:“给秀才公道喜了,您这是想在府城定居吗?小的牙行有相熟的朋友,可给您介绍一番。”

店小二知道他手头有银两,成交后自己也能得点抽成,便热情细致地介绍起来:“咱们府城两扇城门,分别朝南北两边开,南城门旁有个大码头,来来往往船只多,所以南边住的人多,也热闹。官学在东边……”

顾璋觉得他人机灵,介绍的人想必也不差,便应下了他推荐的牙行友人。

一路奔波劳累,顾家人要了热水,洗漱后便休息了。

等到第二日,才要去选住所。

听闻顾璋就是今年连中三元的小秀才公,牙人顿时熄了别的心思,不敢将牙行内的小心思用在顾璋身上。

在来之前,牙人就在心里默默过了筛,将那些风水不好,主人家麻烦,死过人的宅子都排除在外。

顾老爷子和王氏都还有些忐忑,他们这辈子,甚至很少出永河村,最远也就只去过县城。

如今到了府城,看着与村里县里完全不同的街道,铺面,走在路上的人打扮都大不一样!

他们道:“你们去吧,我们留在这儿看行李。”

顾璋走过去一手牵一个:“那可不行,一起去!”

多走走就适应了,看他爹不是适应得挺好吗?

正给秋娘讲着自己去过的地方,自在得很。

结果好像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被秋娘掐住腰间软肉,用力地拧动了一圈。

“嘶——”顾大根压低声音求饶,“我就是收到捷报太高兴了,脑子一热就答应小石头了,秋娘你知道的,我平日从不乱花钱。”

顾大根毫不犹豫地卖了儿子。

顾璋装作没听见,赶紧躲在顾老爷子和王氏背后,大声道:“咱赶紧出发吧,要不等会儿看不了几家天就黑了。”

他爹皮糙肉厚,抗揍,先顶上!

牙人带着顾家人往外走。

他一时还有些拿不定主意,这家到底谁做主,于是主动开口问:

“府城宅子不少,您是想要距离官学近的,还是想要清净些的?”

顾家人先选了距离官学近些的。

牙人领着他们去看了两家。

官学在东边,占地很大,是远离城南码头的一处清净之地,甚至还在山林掩映的半山腰处,名为“问心书院”

在山脚下就有一条安静的街巷,名为问心道。

牙人带他们来看的宅院,就在这条问心道上。

问心道上多为两进宅院,看着宽敞,一家子住也大气,主要是距离书院近,就在山脚下,步行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

可,未免有些太安静了,顾璋不太喜欢,这让他想起末世那些没一点生机的死城。

牙人介绍道:“这儿一条街住的多是读书人,有学院里的大儒,也有富贵老爷买下院子让家中孩子安心读书。您住这儿正合适。”

秋娘问:“租金多少?”

“租金一年四十五两。”牙人答道。

四十五两?

这都够在老家买三四块地了。

在府城竟然光是住就要花这么多,实在是超出顾家人想象。

把几人都吓到了,府城开销竟这样大?

牙人误会,连忙解释道:“我可绝对没有抬价,或者从中赚差价,这附近的宅院都是这个价钱。”

顾璋知道这个价格超过了顾家人的承受范围,“还有其他院子吗?离官学远一些也可以。”

他也不想离开书院之后,见到的还是同窗和老师,走出家门,也没点烟火气。

永河村那样的,倒是刚刚好。

牙人当然说有,他也只是带来试试,毕竟听说一瓶神仙水就挣五百两,万一能成,他能有不少抽成。

不过既然不成,他还是有许多备选屋子的,赁屋子这种事,很少有看头一家就成交的。

越看距离官学越远。

牙人拿着钥匙打开这家的门,劝道:“您若再往远了选,进学恐怕就不方便了,足足要走两刻钟。”

半个小时而已,顾璋倒是不在意这个,他道:“我往日都是往返二十里路到县城念书的。”

牙人真的被惊到了。

谁能想到,连中三元的小秀才公,从前竟每日往返二十里路念书。

他若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他心中惊了一会儿,笑容更甚地推荐道:“这座宅院有点好,这几十年前前后后住过五名举人,风水对您来说绝对是上佳的,您再看这个院子,清爽敞亮……”

一听风水好,前后出了五名举人,顾家人都心动了。

他们家小石头辛辛苦苦跑这么远来念书,不就是为了考举人吗?

有这个风水,即使贵点也不是不行,于是都仔细瞧起了这个院子。

还别说,不愧是出过五位举人的院子,树下幽静,凉风习习。

屋子被照料得很好,例如床、桌子这些大家具也都是全的,院子里还有口井,用水吃水都很方便。

看过里面,顾璋走到门口朝着四周望去。

往远处望,街口有孩童聚在一起,一人手里拿着个竹蜻蜓,聚在一起奔跑玩闹。

街道两边也夹着些铺子,简单的柴米油盐,看起来生活应该也很便利,不至于像是住在问心道一样,若家里没几个伺候的,出来买米买盐都许久来回。

牙人也算看出来了,这个家就是秋娘和顾璋拿主意。

但他们都顾着家中老人,如今其他人似乎都瞧着没什么异议了,就小秀才公还没表态。

他追出来:“您别看外面有些吵闹,但也就院子里能听到点,把屋子门一关,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顾璋指着远处一条人来人往的巷口:“那儿热闹,是什么地方?”

“那边热闹,一整条街的铺子、街道两边还有许多吃食摊,若学累了,可和家人一起去逛逛,又不扰您清净。”

果然越靠近城南越热闹。

所以他们这处宅院,大约就等于配套大型商场、小吃街附近的大宅子。

秋娘显然也看中了,有了前面四十五两一年的铺垫,这处院子十五两一年便显得好接受多了。

她出来问道:“小石头觉得怎么样?喜欢吗?”

她仔细看过了,里头有四间大的屋子,都亮堂,住得开。院子也不小,刚好可以安置家里的马车,附近买东西也方便,都是寻常人家,老人也不至于不敢出门,这家买点盐、那家买瓶醋,多往外走走也就熟悉了,慢慢也能认识些人。

不远处还有条热闹的街,等安顿下来了,她也好方便去探探营生。

不过最主要的是,这宅院曾经出了五个举人,看起来也安静,适合读书。

顾璋点头:“我觉得行。”

顾璋点了头,秋娘便和牙人去还价了,最后以一年十四两的价格定了下来。

顾璋心里开始琢磨了。

有一间这样的屋子,往外租赁一年就能得十四两,虽然算下来没有买田租田合算,但是不用辛苦操持。

倒不失为一门好营生。

他问:“这样的院子,买下来是多少钱?”

牙人道:“这套宅院价格二百三十两,我们牙行会抽成五两,帮您完成所有手续。”

顾璋算算比例,租售比大约在十五比一,虽然同等价钱比田地收入少了些,但是不用担心天灾、虫害,人力各种因素。

以后倒是可以考虑买点房屯着,免得钱财在身上,总被他一个手松就花光了。

价钱谈妥了,带着户籍与主家的房契去衙门一趟,签订了四年的租赁协议,落脚的位置便是有了。

乡试多安排在院试的后一年,三年一次,但是明年的乡试,顾璋是不打算下场了。

他的目标,放在四年后的那一场。

虽然没有老家的院子大,但顾家人都知足常乐。

顾大根一把子力气爬高爬低,把家里好生捯饬一番,他趴在屋顶上,稀罕道:“府城房子就是不一般,瓦片里不知放了啥,又不漏雨,屋里又亮堂,我学会了,日后回家也给家里改改。”

顾老爷子也开始做些没带来的小家具,一点点填补家里的空缺。

王氏和秋娘麻利地洗洗涮涮,一桶桶水被提上来,屋子没多久就焕然一新,地上青砖都锃亮透人!

问心学院要求到学院的日子很快临近。

顾璋到学院报到。

问心学院在半山腰,沿着石阶两侧都是银杏树。

如今入了秋,满树茂密的叶子都黄透了,满地的落叶也是金灿灿的,踩上去会发出咔嚓咔嚓的细碎声响。

“咔嚓~”

顾璋沿着石阶往上走,看着周围黄得滋润的美景。

且不知,许多上山路上的人,也都在看他。

问心学院里,有正在备考乡试的秀才,最年轻的一批也多十六七岁,也有考中举人,但是没考中进士,继续回来苦读的,年纪范围就更大了。

若用现代学校类比,大约是高中和大学的混编学院。

而顾璋,十一岁,宛如走错了门的小学生。

“今儿不是探视日,怎么会放家眷进来?”

“不是,你没听说啊?今年院试的小三元才十一岁,我估摸着他就是顾璋了。”

“什么?”有些学子确实不关注自己已经过了的考试,只往上看更高阶的考试,但听到也愕然:“你再说一遍,小三元?十一岁?”

想想自己十一岁,连四书五经都没背完,童生都还不是,都忍不住有些怀疑起来。

“我倒是听说他做出一种能让人清凉的神仙水,今年院试炎热闷蒸,许多人没发挥好,说不定是沾了这个的光。”今年因为炎热没发挥好的学子不忿地小声道。

这个开学日。

两种截然相反的言论,就在学堂里传播起来,而且传播的很快,毕竟人有了名气,是非也自然多了起来。

顾璋对此还一无所觉。

他正在写文章,这是书院的入学测试。

问心书院内分两个平行的院,一个是准备乡试,备考举人,另一个是准备会试、殿试,备考进士。

每个院内,又分甲、乙、丙、丁四个组。

甲组是最优秀的,可以下场一试。

乙组次之,还需努力进学,若想搏一搏,也可参考试试,但大多都名落孙山。

丙组是已经完成基础学业。

丁组则是每年新生。

在学院中,师长会按照不同的学习进度,传授不同的课业,分层教学,学子们只需往上努力,一步步踏实走就是。

如今进行的,就是今年入学新生的测验,以便分到不同的班,也便于师长了解学生情况。

毕竟院试的考卷,是不对外公开的。

【民之大事在农】

【周礼言农政最详,诸子有农家之学,历朝历代研究农务……】

【试以一地为详,陈教农之策。】

顾璋通读这篇策问题目,确实和此前相对简单的童生试大不一样。

不仅要对题目有一定的想法,还要有足够的依据来支持自己的观点,最后还要给出切实有一定可行性的想法。

顾璋构思一番,打算写自己的老本行。

想要百姓过得好,农业发达,不是思想教育、或者鼓吹形式上的东西,或者一些降低税的政策能彻底解决的。

要不那么多朝代,那么多贤明的君主,怎么都没解决这个问题?

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也只有农业技术发达的新社会,才再无饿死之人。

顾璋落笔:

“民之大事在农,农以谷为命,欲谷盈仓,在于利田、养种……”

他对永河村的土地情况已了如指掌,后又一共四次来回府城与县城,也算是观尽宁都风土。

对宁都的地形地貌、基本气候,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他斟酌思考,最后以永河村为模板,以小见大,谈及整个宁都土地农业情况。

若使用得当,可广泛的使宁都这片土地的收成都达到两石。

因斟酌到底要写到什么程度,顾璋写了许久,等写完时,有大半的人都已经交卷了。

顾璋将答卷交到前面,便散学回家了。

只等出成绩后,按照院试7成,入学考3成的成绩,入不同的教舍,再正式开始官学的学习。

两日后。

发卷放榜。

顾璋穿过满是小吃的街巷,选了两个没尝过的小吃,心情不错地往学院走。

到学院的时候,正好吃完。

“让我看看!”

“我排在前面!”

一群人正在聚集在一起,看墙上张贴的排名宣纸。

顾璋也走过去,他下意识从前往后看,找自己的名字。

扫完第一列,没有。

顾璋又去看第二列。

他的肩膀被拍了拍,那人大声道:“小三元,你的名字在后面三列里,跑这么前看什么?”

顾璋回头看,是项门。

他眼里不似道歉那日的屈辱,有些得意,眼里藏着奚落和恶意。

他声音很大,一时间看榜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原本没注意到顾璋名次的人,这会儿也都下意识去后三列找。

拥挤的人群中顿时传来诧异的惊呼声。

“还真是,顾璋的名字在倒数第三列。”

“不会吧,他不是连中三元吗?怎么跑到这么后面来了?”

“是不是搞错了?院试前十名,都在前三列啊。”

顾璋拍了拍肩膀上被碰过的地方,朝着榜单后面走去。

人群慢慢分开,好奇、打量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顾璋皱眉,即使他文章有问题,也不至于落到最后三列去吧?

那几乎是倒数了!

不可能这么差吧?

但穿过自动分开的拥挤人群,他确实在倒数第三列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还不是前头,而是倒数第三列靠后的位置。

项门在后面笑道:“咱们小三元虽然出身农家,但恐怕连地都没去看过,竟写出亩产两石的离谱言论来。”

“两石?这未免也太离谱了。”

“能写出亩产两石,这排名也难怪了。院试能得魁首,我看确实有神仙水的功劳。”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不断传来。

顾璋得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就跟上辈子考试时有那种重点小册子一样。

这个时代许多考生都家境不错,不曾接触农民,土地。但是农又是科举里逃不开的一个话题,所以有人专门出了一本小书,里面总结了许多关于农业的“常识”

几乎是所有科举考生都会背的一个东西。

比如不同粮食的亩产、比如水稻和小麦什么时候种,什么时候收。

许多像是金瑎这样连水稻和小麦放到眼前,都分不清的读书人,就是靠这本书来对答。

而这本书里,给小麦的亩产定义,宁都良田均产一石4斗,劣等田均产六斗,越往边关苦寒之地,亩产越低,一等田也可低至一石。

而他的这篇文章,就相当于犯了违反教科书里的常识性错误,让人感觉起来,就像是写“m国的首都是湖南”一样离谱。

大众的解法,是用各种政策和方法,鼓励开荒,提高农民种地的积极性,有了更多的田地,越努力的种地,就会有更多的收成,日子就会过的更好。

肥田之法并非无用,但按照那本划重点的金科玉律小册子上说的,最多也就是相比均产多个一两斗。

也就是从前永河村顾德贵的偶尔能到的产量,种田的老手,细心护养土地,照看麦苗,也无天灾人祸,风调雨顺才能增产一两斗。

顾璋不知道为什么永河村的亩产,竟然完全没有传到府城,连一点名气都没有,但他猜,多半和吴县令脱不了干系。

想明白前因后果,知道为什么自己排名会倒数。

顾璋差点就气笑了。

不远处。

问心学院后山一栋小竹楼中。

燕老正和一白发老者交谈。

“能得燕老指点,那是学子们的福气!”白发老者正是书院院长,得知燕老要来他们学院教书,心中欢喜。

姜武从门外快步走进来。

他严肃着脸,弯腰在燕老耳边说着什么,板正的国字脸,看起来像是在汇报什么重要的公务。

院长极为有眼色的避嫌走远,不去听自己不能听的事,就这样生生错过了这一大事开端。

“老爷,小石头被人欺负了,他被一大群学子围起来,您快去看看吧!”

谁知这浓眉大眼,一脸正经的人竟是在说这话?还故意含糊其辞,夸大情况。

燕老脸色一变,连忙起身,大步往外走:“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