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没想到吉祥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也好像没听懂。
想离开这里,离开饲养基地?
扫地僧饲养员茫然道:“你想去哪里?”
吉祥早已不清澈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亮了下:“我,我想去看看森林。”
人类给予它最尊贵无上的待遇, 无数人喜欢它,喜欢每一只熊猫, 它们是这片古老土地的国宝, 可是, 都忘了它们真正的故乡。
现在的新一代熊猫,已经完全断了传承,饲养基地, 动物园, 便是它们的家。
吉祥不一样。
它的奶奶,出生在清脆碧绿的竹林, 它说,每当风起时爬到高处看, 绿色波浪翻滚, 宛如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它还说,最新鲜的竹子,挂着露珠,带着泥土的芳香。
竹林的空气永远湿润,有淡淡的白雾缭绕, 有永不断流的清澈溪水, 它和很多熊猫崽崽自由奔跑, 遇到虎狼之类的也不怕, 它们的前爪有锋利的指甲,后爪粗壮有力, 可以飞快爬上最高的树干。
而它们的家,不是人工搭建的山洞或者铁笼,是空心的树洞,是巨大的岩石下。
吉祥听的向往极了,它很快长大,很快有了第一个崽崽,它像妈妈那样,足足半个月出于禁食状态,时刻抱着崽崽,感受崽崽的体温变化,白天热了,稍微松开一些,晚风凉风起,紧紧搂在怀里。
再看看现在的小年轻熊猫妈妈,别说像它这样照顾了,如果不是饲养员帮忙,可能会粗心的一屁股坐死。
孩子们一个个长大,一个个离开,它也老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经常想起小时候。
想起妈妈,想起奶奶,想起奶奶说的熊猫真正的家——那片从未见过,却从未曾忘记的竹林。
现场气氛安静的可怕,哪怕什么都不懂的游客都明白,不可能的。
吉祥这个年龄,完全没有野外生存的能力,让它回归大自然,等于让一个九十多的老人独自生活,怕是几天都坚持不了。
扫地僧饲养员下意识摇头。
他作为专业人员,想都不用想。
国家一直有尝试让熊猫野化放归,重新回到大自然建立种族,但别说吉祥这样的老龄熊猫了,年轻力壮的都面临重重困难,最简单一点,从出生开始,熊猫崽崽吃喝拉撒便依赖饲养员的照顾,属于自己的传承,剩的很少很少。
比如最基本的照顾幼崽,很多熊猫妈妈都不会,遇到危险呢?
再有圈养的熊猫,按时驱虫等科学饲养,可谓身娇肉贵,如何抵抗野外的寄生虫和病菌?
吉祥小心翼翼看看众人表情,弱弱道:“我随便说说的,没事,这里挺好的,我其实舍不得离开这里。”
众人怎么能听不出来,就像家里的老人般,吉祥是在怕添麻烦。
饲养员无助看向领导。
所有饲养过的熊猫里,吉祥是最特殊的,他见证它的整个一生,它也见证了他的成长.......以及初老。
他想圆了吉祥的梦。
饲养基地照顾的再好,也只能是物质方面的,落叶归根,生命最后的幸福,不是以天数去丈量。
所有游客看向领导,粉丝团众人看向领导。
小白欲言又止:“领导,让吉祥去吧,这可能是它最后的请求。”
“大家别急,让我想想办法。”领导艰难开口,饲养基地任何一个地方,所有的动物园,吉祥可以随便挑,但回归森林,他不怕担责任,怕吉祥没人照顾,变成害了它。
一直没开口的动物园园长忽然道:“我倒是有个建议。”
与此同时,人群中有人喊了声:“可以去梁主播那里呀,她家的果园收养好几只野生动物了,金雕,黑熊,果园后面就是森林。”
动物园园长笑着看了眼人群:“对,我就是这个建议。”
梁锦绣:“.......”
等听完梁锦绣那边的情况,领导眼睛立刻亮了。
吉祥生命的最后旅途,无非是想看看长辈说的森林,并没有特指那里,梁锦绣不懂怎么饲养熊猫,但是,懂兽语啊,可以随时沟通,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有什么要求。
最多到时候配一名专业的饲养员就可以了。
扫地僧饲养员举手:“领导,我孩子今年上大学了,可以长期出差。”
梁锦绣:“......”
不是,她还没同意的吧。
倒也没啥拒绝的理由,就是太过突然。
“能照顾吉祥,是我的荣幸。”梁锦绣迅速让发热的大脑冷静下来,吉祥正按捺着激动等待答案呢,“我需要办理什么手续?”
个人饲养熊猫,全国独一份吧,是荣幸,也是份沉甸甸的责任。
园长似乎就等这句话,笑眯眯道:“小梁,有没有兴趣开家私人动物园?”
梁锦绣感觉大脑又发热了:“您说啥?”
“其实有个事,上次就想和你说。”园长目光温和,“这些年,咱们国家一直在努力动物野化放归,圈养只能保护,但想要真正的壮大,还是得回归自然发展本身。”
不止华夏,动物野化,是全世界动物未来的大趋势,圈养治标,治不了本,一代又一代圈养,属于动物的本身的野性不断流逝,比如小老虎东风,连只宠物猪都抓不到。
但是,面临的难处不止一点半点。
而所有的难处,在梁锦绣那里都不是事,她懂兽语,可以和任何动物沟通,准确知道动物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有什么要求。
这个时代,有很多人做着很多人不知道的事,园长不知觉说的投入:“锦绣呀,你有这个能力,天生该投身于动物保护事业,无数动物需要你,大自然需要你。”
梁锦绣:“.......”
都上升到这么高的层面了,她还能说啥?
不过当前的情况,吉祥去果园再合适不过,果园紧挨着茫茫大山,想怎么溜达就怎么溜达,安全方面,让小老四和雕姐跟随。
梁锦绣思考片刻:“开动物园的事,您让我再想想。”
她有这个能力,也喜欢动物,但开动物园牵扯的事太多了,要运营吧,每天要面对各种琐事吧。
忽然之间一下从闲人变成老板,需要个适应过程。
然而这个过程特别的短!
从熊猫饲养基地回到家已是晚上,刚下车,便接到郑芳的信息:快点回来,不好了,果园来了两头豹子,其中一个肚子很大,看起来要生了。
梁锦绣:“.......”
都忘记这个事了。
果园门口,全村人能来的都来了,因为知道是梁锦绣救过的,所以没人害怕,要不是怕惊扰生产,早进去看个够。
豹子产崽崽啊,谁见过?
结果没想到还有惊喜,霸道野猪老大和它的小娇猪也来了。
看见梁锦绣,兴奋地你一言我一语汇报。
“锦绣啊,你终于回来了,快去看看吧,我们就在外面,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喊一声。”
“我瞧着小娇猪情况不太好,怕是要难产。”
“不意外,头一胎嘛,野猪哪有咱们人照顾的好,我估计营养没跟上。”
“兽医到哪里了?”
“它们会不会打架?野猪老大那么记仇,差点吃了它老婆呀。”
“.......”
果园内,气氛的确不怎么好,被保护中心救助过的花豹爬到了一棵樱桃树的最高顶,正不停哀求:“野猪大哥,我错了,我要知道它是您的夫人,给我一百个胆也不敢啊,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小牛犊般的野猪老大,尤其锋利的獠牙,成年黑熊来了都得退避三舍,它完全不是对手。
野猪老大眼毛凶光,爬树它不会,即使樱桃树矮壮,但它会啃树!
小黑熊两只爪爪死死抱住樱桃树,屁股对着野猪老大,急的快哭了:“不许啃树,不许啃树,郑芳妈妈会生气的。”
穷人孩子早当家,受过欺凌的小黑熊最懂的爱,它牢牢记的郑芳说过的话,背痒的话去山里,不许蹭果园里的树。
果园里的树结果子,要卖钱的。
雕姐站在另一棵树顶,同样有心无力,陆地不是它的主场,花豹也好,野猪老大也罢,它都叼不动。
小河狸自认想到足够劝阻野猪老大的理由,认真道:“野猪老大,你是国家三级保护动物,而且我听说,因为数量太多,马上就不是了,花豹属于顶尖的一级保护动物,你不可以揍它。”
知识渊博的小老四一根正经详细补充:“可以理解为一个它是贵族,你是贫民。”
野猪老大不屑和两个智障小东西说话,它的世界里,只有绝对的力量,没有出身。
野猪老大摆出等到地老天荒的气势,淡淡道:“你一天不下来,我等你一天,一月不下来,我等你一月。”
花豹真想跪了,别说一个月,一分钟都不了,老婆马上要生,它急的跳过来跳过去,一不小心踩断根大约小手指粗细的树枝。
小黑熊哇地声哭了:“不要踩,不要踩,踩断了不能结果果了。”
花豹:“.......”
一根树枝怎么了,它这辈子,踩断的树枝数不清。
一群神经病!
老婆早上就感觉到肚子疼痛,崽崽要出生了。
它是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这段时间,老婆被喂的胖了一大圈,胖了好,生崽崽的时候有力气,没曾想,早上疼到太阳都落山了,依旧没有生出来的迹象。
疼的反而越来越厉害。
它想起救助中心那个领导说的话:有困难,就找梁锦绣。
谁曾想野猪老大的小娇妻今天也生产,也来到了这里求助。
晚风吹来熟悉的味道,花豹激动地嗷嗷叫。
救星终于来了!
野猪老大转头看了眼梁锦绣,淡淡道:“不要劝我。”
敢伤害它的小娇猪,哪怕只是想想也不行,必须付出代价。
梁锦绣没好气道:“谁要劝你,打吧,使劲打,反正你们的老婆都快疼死了。”
说完转身离开。
她真的生气,两个孕妇可能第一次当妈妈的原因,不同程度出现难产的迹象。
果园小屋内,铺了两床棉被,郑芳和二大娘守在小娇猪身边。
作为养了多年猪的专业养殖户,二大娘算的上经验丰富,她一边轻轻按摩小娇猪的肚子,一边担心道:“怎么还没进产道呀,再不行,估计要开刀了——来,听我话,我用力的时候你跟着用力。”
小娇猪疼的眼泪汪汪:“哼唧。”
它刚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忽然传来阵剧烈的宫缩,疼的再也忍不住发出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吱儿~~~”
“老公,你快回来。”
房间另一个角落,花豹妈妈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它依靠在墙角,以一个便便的姿势半蹲着剧烈喘息,听到这声惨叫,忍不住哽咽道:“姐妹,忍住加油啊。”
什么食物链什么恩怨,全都不存在,这一刻,它们同病相怜,都是孕妇。
小娇猪努力抬头:“姐妹,你也加油。”
梁锦绣一阵风跑进屋,身后跟着一脸担心的花豹爸爸和野猪老大,尤其野猪老大,它听到了小娇猪的叫声,紧张的都顺拐了。
二大娘一屁股蹲地上,捂住嘴才没喊出来,她不像郑芳整天和动物打交道,虽然也害怕,但能控制住。
不怎么明亮的灯光中,花豹的眼睛绿油油的,太渗人了。
梁锦绣不客气把两只赶出门:“好了,出去等着,别吓坏接生婆。”
保护中心的兽医是在半个小时后到的,一起来的还有领导,野生花豹产崽,大事呀。
兽医经验非常丰富,很快确定问题出在哪里,花豹妈妈难产的原因,营养太好了,胎儿过大,小娇猪相反,营养没跟上。
小娇猪差点嚎啕大哭,说的太对了。
它每天吃的是些啥呀,草根树皮,生涩的野果子,要不是梁锦绣提供的士力架,早抗不住了,但它不忍老公有危险,就这样一直忍一直忍,直到临近生产,实在忍不住了。
养殖场的时候,每只怀孕的母猪都有特别的营养餐,热乎乎加了红糖的玉米粥,补钙的小鱼小虾,饭后有西瓜苹果等水果。
如往常一样,老公从不拒绝它的任何要求,趁着夜色,悄悄来到果园,没曾想,还没找到梁锦绣,剧烈的宫缩忽然开始。
兽医给两个孕妇喂下带来的营养膏,一边辅助按摩生产,一边做好剖腹产的准备,万幸,经过一番折腾,花豹妈妈先产下两只胖嘟嘟的龙凤崽崽。
花豹属于猫科,刚出生的崽崽几乎和猫咪没啥区别,奶声奶气的叫声也一样,唯一差别,身上的绒毛带着淡淡的花斑。
梁锦绣第一次见到幼崽,眼睛都直了!
好可爱,好想撸!
花豹妈妈顾不得刚生产完的虚弱和疼痛,稍微恢复下力气,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舐崽崽,然后察觉到梁锦绣直勾勾的目光,犹豫片刻发出邀请:“我们一起舔吧。”
这个懂兽语的人类眼睛里满满的母爱。
梁锦绣哭笑不得摆手:“.......不了。”
又过了没多会,小娇猪终于开始发动,生了四只崽崽,稀奇的是,两只像极了它,完全家猪的模样,浑身粉嘟嘟的,另外两只则完全随野猪老大,湿漉漉的绒毛看起来硬硬的。
屋外,两个新手爸爸听到幼崽哼哼唧唧的声音,激动的嗷嗷叫,得到允许,同时往屋里冲。
花豹爸爸仗着身体灵活,先一步冲进来,临到幼崽身边一个紧急刹车,眼里的激动渐渐变成震惊,好像看到了什么妖怪,好一会,它小心翼翼神抓一只爪爪,扒拉了其中一只幼崽。
正吃奶的幼崽发现吃不到了,一边吧唧嘴,一边委屈叫了声。
花豹爸爸吓的立刻收回爪爪,然后,一步步向后退。
花豹妈妈不满意了,低低咆哮:“几个意思?”
野猪老大完全另一种反应,进屋压根没看一眼崽崽,温柔蹭小娇猪的脑袋。
保护中心领导激动的握紧拳头,转头看向梁锦绣,低声道:“小梁,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了。”
幼崽刚出生,不可能立刻回到森林的,至少满月前要生活在这里。
梁锦绣眼睛就没从一窝幼崽身上离开过,看看几只可爱的小猪猪,再看看两只已经开始吃奶的小花豹,生命太美好了,她清清嗓子:“正好大家都在,我宣布个事呀,最近这几天,吉祥要来咱们这养老。”
郑芳知道闺女去干吗,但不知道熊猫叫什么,愣了下:“吉祥是谁?”
保护中心领导知道啊,也愣住了:“吉祥要来这里?”
大熊猫地位太特殊了,某种程度上,是这个国家的符号,不止代表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动物文化,还代表民族的精神。
几乎所有的动物,个人经过批准都可以饲养,唯独熊猫,从未有过先例。
梁锦绣使劲点头:“对,以后还会来更多的动物。”
她决定了,就开家私人动物园,以后那些野化过的动物从她这里开始,一点点适应大自然,最终回归,去繁衍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