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结果上观察, 那句甜腻得让伊芙自己都快要听不出来是自己声音的“求求你了~”,似乎还是挺管用的。
啧,男人……等一下!从这点上来看, 莫非就连卡蜜拉小姐都比她更具有当间谍的天赋?!
伊芙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震惊了。
她迅速摇了摇头, 试图摆脱这个可怕的想法。
在伊芙咬牙说完之后,尤里·布莱尔用一种略显呆滞的可爱表情僵硬了半秒。他随即单手迅速捂住了脸颊, 好一会儿才转过身, 一声不响地将伊芙背到车上, 干脆地发动了车子。
只不过……
拖着在半路上被尤里稍微处理了一下的伤腿,伊芙有些犹豫地站在大门前, 用一种弱弱的语气质疑道:“尤里先生……”
尤里用一种硬邦邦的语气打断了她:“叫我尤里。”
就像刚刚那样……可恶!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在脑海中稍微回味了一下刚刚伊芙抱着他的手臂, 泪眼朦胧地说着那句“求求你了,尤里”——黑发青年就觉整个脑袋都仿佛被放进了滚烫的蒸汽里。
一种难以言说的期待和激动, 刹那间便涌了上来……等等,伊芙小姐还在发烧受伤呢!这太禽兽了……不能再想下去了。
尤里表面上板着脸, 意念中的他像是掸灰一样, 手忙脚乱地将那些旖旎的念头迅速挥散。
“好、好的,尤里。”
一回生二回事, 伊芙悄悄观察着尤里的脸色, 不安地绞着手指,看着尤里兀自从口袋里摸出钥匙,试探着道:“这里……不是劳埃德哥哥的家吧……?”
伊芙还不至于连黄昏的家都不知道在哪。
“这里是政府分配给我的宿舍。”
尤里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他迅速地打开了门。伊芙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他一转身便将她公主抱了起来,金发少女惊慌之下刚想要挣扎,却被尤里的手臂牢牢地控制住了双腿。
“别乱动, 你会受伤的。”
尤里的声音微微有些低哑。他用红玉般漂亮的眼瞳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伊芙,后者瞬间安静乖巧了下来。
早已经不是小孩子,再加上今晚……等等,现在虽然天还没有亮,不过已经算是第二天了,那就应该说是昨晚——再加上昨晚,她跟尤里·布莱尔差点负距离的擦枪走火,伊芙怎么会看不明白对方眼中略带侵略性的光芒意味着什么。
尤里真的,跟她初遇时那个温柔无害、甚至有些傻兮兮的黑发青年越来越不一样了。
但是在有些时候,比如在她说完“求求你了”之后,尤里一瞬间呆呆的样子,又仿佛跟那个小狗一样朝她欢快奔过来的男人有刹那的重叠。
伊芙有点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尤里·布莱尔?还是说,两个都是?
尤里的房间,干净、整洁,陈设井井有条,从色彩到设计风格都透着一股严肃冷淡的感觉。大概是因为无论在外务省还是保安局,尤里都是加班工作狂的缘故,尽管家用物品齐全,但却怎么看都没什么烟火气。
伊芙身处其中,既好奇又不自在。
她有些拘谨地缩了缩肩膀:“这、这样不合适吧?尤里先——尤里,毕竟我们,刚刚分手了……”
宿舍里只有一张床,在伊芙表达了抗议之后,尤里只好先把她放在了客厅的小沙发上。他从柜子里取出了家用药箱,开始给伊芙处理伤口。
不知道是不是及时躲避的原因,伊芙炸伤的地方看似流血很多,但伤口并不深。尤里拿出棉签和碘酒,开始小心地为她擦拭。
“姐姐和罗迪家还有吉娃娃丫头呢,你现在的处境那么危险,去他们那里才不合适吧?”
尤里显然早有准备,几乎是立刻就拿出了冠冕堂皇的借口。伊芙想到比同龄孩子还娇小一些的小阿尼亚,顿时说不出反驳的话语了。
的确,那孩子……已经够惨了。
无论这次炸弹袭击是冲着“伊芙”还是“白夜”来的,她都不希望给那么小的孩子再留下阴影了。
“可就算是那样……尤里你也可以把我送到警察局啊!”
伊芙不甘心,她稍微观察了一下尤里的脸色,鼓足勇气再次提醒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结束了!所以……”
尤里迅速地打断了她:“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可从来没有同意过分手。”
伊芙漂亮的蓝眸一下子瞪圆了,像受到惊吓的炸毛猫咪:“?!可你明明说——”
“我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用再说了’——但我从来没有答应过分手。”
尤里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对着伊芙露出了一个有些狡猾、但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魅力的笑容,“说起来——我怎么没有印象,伊芙小姐跟我说过‘分手’两个字吗?”
“哈?!我本来要说的,意思已经表达得那么明显了!如果不是尤里你露出那种表情,跟我说什么——”
“我说‘够了,不要再说了’——所以你就不说了,对吗?”
尤里这么说着的同时,温柔的笑意一点点从他的眉间和唇角逸散开了,就像是春水融化了结冰的湖面。他用一种带着诱导意味,好听到让人无法拒绝的语气说道:“那我现在,想跟伊芙小姐说‘无论如何请不要离开我、请不要抛弃我’——伊芙小姐你,也会照做吗?”
伊芙目瞪口呆。
她觉得,自己算是彻底见识到了秘密警察厚着脸皮曲解口供、颠倒黑白的本事!
“你如果不希望我成为你所说的那种,可怕的秘密警察,那就不要离开我啊。”
因为处理伤口的缘故,二人靠得很近,近得伊芙仿佛可以从那双红玉般的眼眸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影子。
尤里的声音里带着柔软哀求般的意味。他为伊芙处理着小腿上的伤口,原本就维持着一个单膝跪地的姿态,此时此刻他抬起头,专注而坚定地注视着她,犹如祈求救赎的虔诚信徒一般:
“请看住我吧,万一你离开了我之后,我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怎么办?有你在我的身边,我才能知道怎么样做才能算是真正的好警察吧。”
所以……请驯服他吧,但请不要离开他。
如果她愿意留在他的身边,他虽然不会放弃自己的理想和信念,但只要合理,他也愿意为她做出一些让步和改变。
就像狮子在爱人面前收起锋利的爪子一样,低下了骄傲的头颅,心甘情愿地任由对方将锁链束缚在脖颈和四肢上一样,他也愿意尝试着做她心目中的“好警察”。
如果说当尤里走下楼梯时,他的心中除了懊悔还有对自尊心的坚持——那么,当爆炸声传来时,伊芙可能会被炸死、然后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这个可能性,瞬间就击碎了尤里仅剩的骄傲和犹豫。
那种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血液,刹那间冰寒彻骨的恐惧感,让尤里·布莱尔彻底明白了伊芙对他意味着什么。
非常重要、极其重要、独一无二——跟他对姐姐截然不同的感情,但是那种执著的程度却没有任何的差别。
如果姐姐真的幸福的话,尤里想,他或许可以慢慢接受姐姐用更多的时间去陪伴罗迪还有吉娃娃丫头;但是如果换了伊芙……
不要说是陪伴在别人的身边了,仅仅是想到德米特里厄斯对伊芙殷勤的模样——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己违法蹲监狱之后,德米特里厄斯可能会趁虚而入,尤里简直恨不得当场掏出枪给那小子来一下。
黑发青年的话语已然极尽退让,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丝卑微,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伊芙,等待着她的回答。
伊芙犹豫着,对于尤里突如其来的转变,她的心中既苦涩又惊讶,甚至还夹杂着一丝甜蜜——而就在这时,尤里宿舍里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作为军人,尤里没有一丝的犹豫。他迅速地走到了电话边上,在铃声响起第三下之前,果断地接了起来。
“喂,中尉。是我,尤里。”
他的声音沉着冷静,仿佛刚刚那个温柔和煦的青年只是伊芙眨眼即逝的错觉。
不可以……不可以被动摇啊,伊芙。
金发少女捂着胸口,轻轻出了一口气——谁知下一秒,尤里的声音突然因为愤怒拔高,他捏着电话的手指因为用力,几乎可以看到白色的骨关节。
“你说什么?!”
伊芙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电话中中尉的声音音量适中,但却足以让两米之外的伊芙听得清清楚楚,而尤里现在,显然也没有回避少女的意思。
“提拉蒙庄园以及提拉蒙集团下属的所有建筑,今天凌晨一点,突然全体发生重大爆炸。巴泽尔·提拉蒙的妻子和孩子惨死,参与现场证据搜集的中队队员死伤大半,目前正在医院紧急救治。”
尤里沉默了两秒,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那……我们的证据和资料呢?”
很多事情,比如一些跨国非法的收购、一些去向不明的资金,仅仅凭巴泽尔·提拉蒙根本不可能做到,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提拉蒙集团背后还有藏得更深的人。
财务省给的证据,只能把巴泽尔·提拉蒙送进监狱,但尤里想做的,是把那些藏在暗处、危害国家的蠹虫一个个都捉出来捏死。
“我们的车上也做了手脚,所以……”中尉的声音里带着同样的沉痛和不甘,“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尤里狠狠踢了一下墙。
他看上去还想再砸点什么,不过他刚刚抄起闲置的烟灰缸,侧过头就看见了伊芙湛蓝明亮的双眸。
尤里卡顿了一瞬,缓缓将烟灰缸放回原处。
“我知道了……所以,唯一的线索,就只剩下巴泽尔·提拉蒙了对吗?请放心,中尉,今天之内,我一定让那家伙把知道的一切都吐得干干净净——”
中尉用无奈的声音打断了尤里。
“巴泽尔·提拉蒙也死了。根据推测也是凌晨一点左右,颈骨断裂,就在保安局的审讯室里。值班的守卫也无一幸存。”
尤里沉默着,他手里的话筒发出即将要被捏碎的嘎吱嘎吱声。
中尉犹豫了一下,突然问:“说起来,尤里,你今天下班后去看伊芙小姐了吗?她还好吧?”
尤里隐隐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他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伊芙,深吸了一口气:“去了。她现在跟我都在宿舍这边,因为在我离开后大约十五分钟,她突然遭到了炸弹袭击……”
尤里说到这里,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他怒极反笑,像是原本没有方向的恨意突然找到泄洪的方向一般:“所以,跟这件事有关?”
“冷静点,尤里。对方很明显知道是你负责这个案子,他是冲着你来的。”
在听到伊芙没事消息时,中尉也微微松了一口气,他随即正色道:
“杀死巴泽尔·提拉蒙的人在他的尸体边上,放了一束白玫瑰,还附了一句话——【对你的玫瑰致以诚挚的问候,布莱尔少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