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常侍苏文亲手捧着珍珠簪, 请殿内轻揉自己脖颈的阿娇赏玩。
“难为陛下还记得我爱珍珠,”阿娇伸手拿起来。此簪赤金打造,绘以祥云纹饰,簪首有九只神态不同的彩凤, 口中各衔一枚浑圆的珍珠。凤尾以金丝缠绕, 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如此精巧的工艺, 巧妙的设计, 再加上大小几乎完全一致的九颗珍珠, 珍品无疑了。
阿娇把簪子放回匣子里:“谢陛下的恩典。”
自昨日起,朝廷已开始推广几种农具。阿娇以为珍珠簪是刘彻的赏赐, 不以为意。舅舅以前也很喜欢送昂贵的布料、首饰、田地或直接赐金给她, 作为赏赐。
等真正有成效之后, 自然还有正式的恩赏, 什么增加封邑户数啊、什么升官加爵之类。
苏文见阿娇不仅不欢喜地试戴,连在秀发上比划一番都不曾有, 急得鼻尖沁出细汗。这可是陛下亲手画的图样, 再交给能工巧匠, 耗时一月才好不容易制成。回去陛下要问起来, 他怎么答啊?
苏文只得硬起头皮,问道:“翁主,不知簪子合您心意吗?”
阿娇:“挺好的。”她对程安道:“收进库房里罢。”
苏文:“……”
这就完啦?
苏文回到承明殿的时候,陛下正在接见大臣。他还没松一口气, 就见陛下对几位臣子说:“诸公稍歇片刻, 此事一会再议。”
正襟危坐太久是很累双腿的,还废膝盖。大臣们谢恩,相携到外面庭院里活动腿脚。
刘彻靠着凭几, 招苏文上前,问道:“皇后喜欢吗?”
皇后好像没体会到您老人家的心意啊……这话不能说,苏文灵机一动,回道:“娘娘看到九凤绕珠簪,说难为陛下还记得她爱珍珠。”
刘彻唇角浮现一丝笑纹:“孤自然不会忘记她的喜好。”
周希光送阿娇的定情信物是珍珠又如何,他能找到更大颗、更浑圆、更多种不同颜色的珍珠。天长日久,还怕不能把一颗异色珍珠比到泥里吗?
“娘娘将簪子拿在手中赏玩一番,口中道:挺好的!但却没有以簪梳发,而是将其妥善收起来……”
刘彻眉头一蹙:“这是为何?”
九凤绕珠簪的确难得,但阿娇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怕损坏一只簪吗?
苏文:“我观娘娘的平日并不爱堆金叠玉,九凤绕珠簪戴着是否有些不便?”
“正是如此,”刘彻恍然大悟:“阿娇并非宫室里闲坐游玩的贵女,她忙起来需亲自下田侍弄秧苗,是不能戴它。”
九凤绕珠簪华贵非常,却也的确很重。只要稍微想象一下阿娇站在田坎上,稍一偏头,还得用手微微扶着发髻的画面,刘彻就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身为天子,每逢春耕前都得亲临籍田做出耕种的样子,很清楚插秧的不易。
“孤思虑不周,该送些精致小巧之物。苏文,替孤研墨……”
阿娇并不知道自己即将收获一大堆适合日常佩戴的首饰,她用来挽秀发的是一支几无花纹的玉簪,平日里几乎不会掺杂假发梳成复杂的发髻,仅仅束发而已。
刘彻登基之后,节俭之风渐渐被奢靡的风气取代,贵族的衣饰渐渐走向华丽繁复的巅峰。要知道本朝之初,女子的服饰基本都袭战国时楚地的风俗,朝廷却能因为制作长袍重叠的楚服耗费衣料,所以倡导新式的汉服,还要求衣不能拽地。
搁现在阿娇的衣着打扮能称一声俭朴,搁舅舅为帝的时代,已明艳华贵至极好嘛。
再者阿娇对自己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根本不关心。这些都是程安和青君要在意的,她一切以方便活动为主,全凭两人的安排。
阿娇眼里心里只有刚建起来的苗圃。
最近长安城阴雨连绵不断,十分的反常。她担心田地里的小苗烂根,又怕得不得充足的阳光,部分刚生芽的种子会枯死。
刘彻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脸凝重的阿娇。
“你快把粥喂到鼻子里了。”
“啊?”
阿娇回过神来,抬起头问:“陛下,你刚才说什么?”
刘彻叹息一声:“你现在比孤还忙……”
“事情太多了!”
阿娇立刻道:“不如陛下再派些人手给我。”
刘彻:“……”不知道的,还以为殿内是君臣奏对,哪像是皇帝和心爱的女人用膳?
“我派更多的人手给你,你只会做更多的事。事情是永远忙不完的,再忙也不能不休息一刻。你尝尝大刀白肉,还是庖人照你给的方子做的。足有孤的手掌大,切得极薄,竟能透过烛光。豆花又水又嫩,吃着顺口。这一道叫什么?”
一旁的侍膳宫女忙道:“启禀陛下,此为拌麻鸡。仔鸡腌制一刻钟,再入滚水汆烫,捞起来在冰水中静置一刻钟,最后加酱拌匀再等一刻钟,才能入口。”
刘彻瞥插话的宫女一眼,执箸夹起一块:“嘶,好麻。这样新鲜的做法,一定是阿娇的主意。”
这一顿绝对是川菜配置,然而……
阿娇:“可惜没有辣椒。”
刘彻知道辣椒是什么,上辈子阿娇曾经种出来……他也是爱辣椒的,辣味有时候十足适口。可他不该知晓,因此问道:“辣椒是何物?”
阿娇:“一种记载在牛皮册子上的可食用之物。”
这可不是谎言。
用完晚膳之后,刘彻知礼的离去。阿娇来到隔壁的育苗室看新发芽的小苗长势如何,换过营养液之后,差不多晚上八点了。她换上舒适的衣物,练习一个小时的瑜伽——整整三世,她都有延续在现代时的习惯,瑜伽练习一直没有落下。
几日过去,终于不再阴雨绵绵,天色放晴。阿娇心情不错,忙到中午的时候,见苏文带来十多个宫人前来,还有兴致玩笑:“陛下见我这里人不够用,终于给我添派人手了?”
“您再抢人,我手底下的人都要不够用了!”
苏文假惺惺的抱怨一句,其实宫里人绝没有不够用的,只有使不完的。托前些日子一口气放归三千多人的福,宫里连呼吸都松快了。哪怕是中常侍,一样觉得宫里的人太多,显得地方太小。
“我带着他们是来给您送东西的。”
苏文向后一招手,一个脸儿粉圆,长得十分讨喜的小内侍站出来,展开礼单:“花蕊粉珠簪一对、明月珰一对、贴翠孔雀金钗一双……”
小内侍每念一样,便有宫人捧着珠翠请阿娇过目。
阿娇盯着长长的礼单:“……”我很忙的好伐?
然而,皇帝所赐,不能拒绝。
她只能耐心等着。
终于,礼单念完。
苏文:“翁主,这都是陛下的心意。”
阿娇福身道:“谢陛下厚待。”
等苏文走后,阿娇道:“这些都入库吧!”
程安:“主子要不要挑一些来戴?”
阿娇莫名其妙:“我的首饰不够用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
程安:“那倒不是,您还有很多首饰,从没有上过身……”可陛下所赐,不佩戴行吗?
这有什么好为难的?
阿娇还没想清楚其中的缘由,就被人请到苗圃中查看一株小苗的情况。
这事自然被她抛到脑后。
程安素来不敢善专,既然主子吩咐入库,她就没往主子身上戴皇帝所赐的首饰。
接下来的几日,刘彻一直没见阿娇用他赐下之物,心情一日坏过一日。苏文做事越发小心谨慎,却还是没躲过被陛下抓着由头挨了一顿鞭子。躺在床上下不了榻的时候,他再是步步小心,时时在意之人,也免不了嘀咕:“这都什么事啊!”
他怎么觉着,堂堂天子拿一个小女子束手无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