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后是两年前过世的。
尽管是第二次和外祖母生死离别, 阿娇依旧很伤心。但她又为老太太感到高兴!这一回,老太太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大舅舅和梁王舅舅都还活着,至少在老太太过世的时候, 两个人的身体都还很健康。
这一年,阿娇三十三岁, 生过一个孩子的她, 腰肢依旧纤细,和少女没有差别。不过,胸脯鼓鼓囊囊,臀部丰满挺翘,又是少女无法比拟的。
太阳刚刚冒出头, 周希光早已练过两套剑法,春日里衣衫湿透。他进屋见阿娇还在睡, 便在备好的水中清洗一通, 擦得半干微润挤到床榻间。一边唤“娇娇”,一边用结实的双臂搂着她的腰肢。
阿娇半梦半醒间送上香吻。然后,难得的懒觉泡汤了。
她一点也不生气……周希光太棒啦!尽管周侯年满四十,不惑之年,下人们该称呼一句老爷了。依旧比年轻人强,阿娇作证。
两个人临近中午,才从床上爬起来。
周希光替阿娇穿衣。
两人多年夫妻, 房中的事不让下人们伺候,已成习惯。
时下流行的衣袍, 早从十多年前看不出曲线的宽大长袍,变成上下两截穿衣式的襦裙衣裳,更显女子的秀美。
如此发展,也有阿娇出的一分力气。
至于梳妆打扮, 男子是真的不行。
阿娇把周希光撵出去:“我只梳头,不用上妆。很快的。”
再快,两人相携来到敞轩的时候,也是一刻钟之后的事情了。此时正好用午膳,膳房送上一道用鸭蛋炒的香椿芽,一道泡椒炒的嫩牛肉丝,加上盐水煮春笋,另有一盅黄瓜皮蛋汤,几道主菜齐全。至于腌菜、酱料和成串的烤肉,属于微不足道的配菜,按季节变化,各有不同。
比如今日就有一道大葱鸡腿肉串,乃是阿娇在现代常能吃到的一种烤串,现在的大葱很嫩,故而有它。
也不知道大厨元石新做出的烧烤酱中都有些什么调料,几道菜吃下来,最受阿娇好评的是大葱鸡腿肉串。她忍不住浅浅喝下一壶果子酿,就为配几个串。
烧烤就是要配酒的嘛!
两个人刚吃完,小魔星回来了。
阿圆早已取得大名为“周葑菲”,幼儿阶段,他日常被父母送到长乐宫中,陪伴窦太后。顺便也就学说话,学认字了。八岁之后,进天禄阁读书,接受和皇子皇孙们一样的集中/性/启蒙教育。
此时的向学之分还是挺昌盛的。抛开周葑菲不提,皇子皇孙们都是要被分封出去做王的,等启蒙教育结束,还要接受一对一或多对一的单独教导。前者,只要求能读会写,等都后面一个阶段,要学的就很多啦。
之前阿娇兴办的长乐学,有揠苗助长的嫌疑。
可以看做是幼儿园,但又比幼儿园学得深。为两个哥哥好,还分班教学——按长乐学的进度,陈须和陈蟜再进天禄阁也学不到什么。且两个人的性子,只有阿娇压得住,只能她多劳累了。
周葑菲一点都不像两个舅舅,他天生爱书。
天禄阁进学,乃是他自己提出的要求。那里好多同龄的孩子,多好玩啊!进学好有趣。
“阿圆回来啦?”阿娇看到儿子,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快去换身衣衫,过来帮你爹打糍粑。”
周葑菲一听就知道娘亲又琢磨新吃食了。他点头,回到自己屋里,不到一刻钟就一身清爽的来到正房。
周希光正和两个内侍一起抬石臼,他挥退其中一个内侍,上前帮忙。
两个膳房的庖人端着蒸好的糯米出来,大部分都倒进石臼里,剩下一点混合煮熟的腊肉捏成团子。周葑菲拿在手里,两口一个。吃完之后,父子俩用大木槌在阿娇的旁观指导之下,奋力打糍粑。
他们都是练武的人,力气不用说。
这么新奇有趣的事情,阿娇自然也要上手一试。心得,好累啊!特别费力!终于打得糍粑柔软细腻,铺上研磨细腻的黄豆粉,揪下一块直接包白糖食用就很美味了。
阿娇是第一次尝刚做好的,还热热的糍粑,觉得就是比以前买来吃的更美味。
其实时间过去太久,她早不记得在现代吃过的糍粑的滋味了。
不过,她第二日上衙时,后遗症就显现出来了。浑身酸痛,手脚乏力。
司苗署在长乐宫里,老太太过世之后,一直没挪地方。只是阿娇午膳不在特地去长信殿用,而是直接在署里解决。
难得的,阿娇在用膳时没什么胃口。
程安见她难受,提议道:“我给您揉揉?”
阿娇摇头,“现在一碰就疼。”这好像是乳酸堆积造成的……“过一两日就好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司苗署好歹是官署,阿娇打从好几年前开始,进出其中都只带上一个宫女伺候了。不是程安就是青君!一是不显特殊做出表率,二来人多容易泄露研究的项目。
阿娇躺在榻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另一边,刘彻夜里梦到皇帝彻的死亡,白日里不免神思恍惚。议政时,倒没有叫人看出一点端倪,但要紧的事情做完,再也忍不住心中澎湃的情思——他真的忍不住了!自未央宫来到司苗署,他走进阿娇歇息的院子。
没有人敢拦太子。
刘彻不让随侍的下人们跟进院子里,曲起手指欲敲击门扉。刚触碰到门扉又停下来,改为轻声呼唤:“阿娇……”
没有应答!里面没人吗?
刘彻双手推门。
门是锁住的,还是从里面锁住的。
按照阿娇的习惯,此时定是在午歇。
怎么门口也不派人守着?太不小心了!刘彻心里如此想着,动作却极为诚实地脱掉鞋履,无声无息地翻越窗户,落在地上。这是他五六岁的时候,常做的事情。他记事早,还能记得每次顽皮都要被阿娇姐姐训斥。
对现在的他来说,窗户变矮了。
刘彻一个不小心,衣摆碰到妆奁上一盒胭脂。还好,在胭脂盒落地之前,又被他捞回来。
白瓷的胭脂盒小巧可爱,外面绘制有不知名的小花,有种清雅脱俗之感。透过胭脂盒打开的一条缝,能看到里头装的胭脂用去大半,颜色红得喜人。
刘彻轻轻一嗅,闻到幽幽的甜香。
这是他闻到过的最好闻的脂粉香气。
一定是阿娇日日用它,才使得胭脂的香气如此迷人吧。
刘彻迫不及待地走向床榻,看到阿娇宁静睡颜的那一刻,心中灼热燃烧的情思化作温柔的缠绵的溪流——终于!他的理智回笼,整个人平静下来。只是双目幽暗深沉,舍不得移开目光,连阿娇的小脸被玉枕压得有些变形,也不觉得滑稽,反而怜爱不已。
这样放肆地看着阿娇,乃是梦里才能办到的事。只要在现实里,他看向阿娇的每一道目光,都要克制,再克制。
刘彻目光中的痴迷越发浓重,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应该离开,却挪不动腿。直到见阿娇梦中有些瑟缩,大约是天凉风冷,忙弯腰去掖被角,却对上阿娇睁开的一双朦胧睡眼。
“啪——”
这一巴掌是阿娇下意识的反应,她其实还不能真正明白发生了什么。因为太震惊了!还因为没有完全清醒!眼前这个刘彻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吗?她居然不是在做梦!
他在自己屋里……“你要干嘛?”
刘彻捂着脸,声音低沉沙哑,特别委屈:“我给你掖被子……”
真的,他的一只手还抓着被角。说罢!讪笑着退到门边。
“掖你个死人头!”
阿娇大怒:“男女有别,你不经通传进我的屋子干什么?”
她眉头一竖,俏脸一肃。刘彻十分自然的、张嘴便是认错:“都是我不好……”
这就是多年培养出来的条件反射了。
阿娇的视线扫过门栓,再扫过打开的窗。
“对了……你怎进来的?”
刘彻:“……”
阿娇的怒火腾地高涨。跳下床,大喊着:“来人啊!拿我的鞭子来。”
刘彻满院乱窜,又不敢真的跑出去。嘴里道:“我过来是有重要的事对你说!真的。刚刚只是一时技痒,想要重温孩童时翻窗的记忆。姐姐饶我一次!”他在想,什么事说出来,重要到足够让阿娇暂时消气。
程安跑出来,手里还拿着阿娇的鞭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阿娇把能搬得动的摆件全用来砸太子了。一时有着发愣,回过神来,赶紧上去拦:“您小心些,花瓶太重了。地上有碎片,小心扎着脚……这有鞭子,您用鞭子。”
她一时都没想起,敢伤太子是犯上,搞不好要获罪的。
“刘彘,你站住!”
刘彻真的不动了。
阿娇气喘吁吁,一鞭子打在刘彻背上。没有留手,用的十成的力气。
刘彻身上的外袍裂开,脚下一个踉跄。
这时候,只见皇后身边的传令官冲院外冲进来,大声道:“陛下晕过去了!皇后请太子快去温室殿……”
看清院子里的情况,传令官傻眼:这什么怎么啦?
阿娇手上的鞭子掉在地上,“舅舅他……”这一段时间,舅舅一直缠绵病榻,她是有一点心理准备的。但还是那句话,事到临头,什么样的心理准备都是不够的。
程安连忙扶住她,“主子……”
刘彻面容冷肃,周身散发一股凛然威慑的气势,吩咐左右套马。再面向阿娇,声音又变得温柔:“阿娇和我同去?”
阿娇点头,心里全都是对大舅舅的担忧,没心思计较刚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