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以至于刘彻见到亲爹之时, 都忍不住附和他人。
“周将军好样的!”
刘启面上带着高兴的笑容,心里则想:阿娇不愧是一个福泽深厚的好孩子,挑的夫婿也出众。真乃大汉幸事也!
他高悬的一颗心落下。
一个好的开头是胜利的一半, 周若华必然能带着荣耀归来。
和他一样,刘彻现在也不想着咒死周希光了。
现在的周希光,不再是夺人心头所爱的郎中令, 而是征讨匈奴的大将。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战场上。
甚至只要匈奴未灭,他还有可用之处,就不能死。
朝中一片欢欣雀跃。
这一夜, 刘彻和许多人一样,都睡得很晚。
梦中, 他骑着骏马, 正要拉弓射箭。忽听得一名宿卫飞奔来报:“陛下,皇后遇袭——”
弓弦勒得皇帝彻手掌一痛,他也无暇顾及。大喝一声,“前方带路!”
宿卫勒马掉头,疾驰之中, 只能一边任风大口灌进嘴里, 一边高声喊:“韩王孙先一步赶去, 令我通报陛下……”
皇帝彻赶到营地的时候,一切已尘埃落定。
韩嫣接驾:“您放心!娘娘没事,只是皇后詹事救驾遇难。”
皇帝彻往前的脚步没慢一分, 看到的却是刺痛他眼球的一幕:阿娇毫无仪态地坐在地上, 双手死死攥着周希光染血的手。
刘彻:“……”
哪怕周希光受过刑, 并不算一个男人……皇帝彻也不会让他活。
幸好,他死了!
刘彻:皇帝彻动杀心不打紧,换位而处他也会杀周希光。可他杀人的办法一定不会见血, 不会像皇帝彻一样蛮横。打老鼠不能碰碎玉瓶,伤佳人的心要想再挽回就难了。
然后,皇帝彻没有安慰阿娇,径直向死去的棕黑大熊走去。
刘彻:“……”
没过多久,棕黑大熊怎么来的,就让皇帝彻查得一清二楚。
原是一名嫔妃怀孕,怀的还是一名男孩——皇帝彻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一名皇子。嫔妃喜不自胜,整个人轻飘飘的不知道姓甚名谁,稍微受人挑唆,便欲除掉皇长子。
皇帝彻:“蠢妇!”
这暗处的人好毒的心计。若除掉皇长子固然很好,除不掉皇长子让嫔妃落胎也能达到目的。失去哪一个,皇帝彻都要心痛。
等她生下孩子,再悄无声息把人处理掉给阿娇出气吧。至于现在,为大局计,先委屈阿娇……
刘彻:咱们可以实话实说,你不能打着蒙骗阿娇的主意啊!
刘彻听到皇帝彻对阿娇说“一切只是巧合”时,整个人都懵了。
他不明白,皇帝彻为什么总觉得阿娇傻。打定主意要骗人,却故意不找合理的理由,分明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很快,刘彻推翻心中的想法。
因为,皇帝彻的心绪起伏极大。阿娇不接受他的理由,甚至不给一点脸面的直接戳穿他,愤怒得令人心惊。这一次,却不是为皇帝彻。
故而,皇帝彻妒火中烧,吼道:“你这么生气是为谁?”
阿娇:“为我的皇后詹事!为他拼死护我的情谊!他黄土一埋不求公道,我还活着得求个明白。”
阿娇的眼里看不出一点对皇帝彻的爱意,有的只是痛恨。
刘彻意识到,皇帝彻此举未尝不是在试探阿娇对他的感情。看吧!感情是经不起试探的。更何况他冷眼旁观,觉得阿娇早就不爱皇帝彻了。
……但糊里糊涂的过下去也挺好。
非要打碎平静的表象,以皇帝彻和阿娇性格,恐怕只剩下决裂一途。
何必呢?
“你……”
皇帝彻的情绪很复杂,但他最后只是说:“孤若在高台上,必会挡在你面前。”
人心易变,未来如何刘彻不敢保证,但他清楚地感知到:这一刻,皇帝彻说的是真心话。
棕熊虽大,但他亦有保护妻子的勇武。
……我只是恰巧来慢一步,你不能与别的男子有情谊。
刘彻有些漠然的旁观,心里想:你虽然来得晚,但现在护着阿娇也不迟。
可你没有。
两人不欢而散。
刘彻眼睁睁看着,阿娇待皇帝彻一日比一日冷淡。若说原本阿娇对皇帝彻还有着刚当官的下属,对上官的客气,现在只剩下即将辞官的下属,对上官的厌烦。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皇帝彻没有发现,但刘彻看得清楚:皇帝彻在不自觉的讨好阿娇。发现没用之后,他又采用新的方式,通过冷落阿娇让她明白,宫里没有皇帝的宠爱,皇后也不过是一个好听一点的名号而已。
比如,先帝时的薄皇后。
她在宫里有存在感吗?没有!
然而,皇帝彻几个月不登门,阿娇依旧无动于衷。甚至于他不去椒房殿的时候,阿娇更自在。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如果她对权势都没有欲望,皇帝彻想不出,还能用什么掌控阿娇。
或许,只能是阿娇对自己的爱了。
刘彻:“……”
你明明很得意吧!
宫廷之中,千金易得,真情难寻,更何况是如阿娇般的炙热情感,舍命相护。搁谁身上,谁不糊涂?
刘彻知道,前朝后宫,皇帝彻身边围着无数的人,他肯不带一点怀疑全心全意相信的只有阿娇一人而已。
因此,他又一次率先低下头。
皇帝彻走进椒房殿,用膳。阿娇从头到尾没说话,他梗着脖子离开,又灰溜溜地悄然折返东配殿,却在不经意间听到一段女巫楚服和宫女的对话。
女巫说:“咱们这位娘娘根本不想诞育孩子。”
女巫说:“一名妇人不愿意替丈夫诞育孩子,还能有什么理由?”
女巫说:“这个女人不爱丈夫呗!甚至于是怨恨丈夫,厌恶丈夫。”
皇帝彻脑子里嗡的一声,原本不敢承认、不愿意承认的、无意识自我欺瞒的怀疑都在此刻被拆穿。他只能徒劳的维护自己的尊严,把女巫所说的话都定义为:这是有人在挑拨他和皇后的感情。
醒来的刘彻,先是睁开眼,又闭上眼睛让来自梦中的情绪缓缓消散。皇帝彻和阿娇刚成婚的时候多么恩爱啊……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不会让一切变得如此糟糕。
他很羡慕皇帝彻有至情至性的阿娇相伴,但不能否认:他的阿娇姐姐,比梦中的阿娇过得更好。
长乐宫,长信殿中。
“娘、娘,吃……”
阿娇一脸嫌弃地看着儿子递过来的磨牙饼干。
这是她令膳房做的,散发着迷人的奶香味。说来也巧,原本会在宫廷里发光发热的庖人元石,竟然阴差阳错来到翁主府,再一次为她工作。人家还是慕名而来,也是因为元石,阿娇才知道自己在民间,还有食神娘娘的美誉。
总之,这饼干元石做得很认真。小孩觉得好吃,大人也可以吃,味道还不赖。
可小圆生性贪食,学会说的第一个字就是“吃”。递给阿娇的磨牙饼干,小坏蛋已经嗦过一遍。
呵呵,阿娇接过来,并不往嘴里放。藏在背后的手伸出来,看到彩色藤球的小朋友立刻被转移注意力,不再关注娘有没有把他孝敬的饼干吃掉。
“曾曾,玩~”
小东西长得圆润讨喜,特别可爱。一双眼睛像阿娇,一直盯着人看能把人的心看软,雪白的皮肤像他的父亲,眉毛和脸型也像,可见长大以后一定特别俊俏。只看他爹就晓得啦!周希光出征小半年,竟得到一个“玉面将军”的诨号。
这是在汉军之中,在匈奴人的口中什么“雪雹恶鬼”、“灾厄风暴”之类,都是很常见的称呼。毕竟他们崇拜自然,拜天拜地拜日月,认为风暴、雷雨、冰雹会带来死亡,能拿最害怕也最厌恶的一切给周希光做头衔,可见他在战场上有多么的勇武。
三十万大军分成四路,其余三路虽然没有周希光的战绩,但也是胜多败少。
朝臣们很惊讶的发现,我们的军事力量和匈奴比起来,竟然占优势吗?
这一点阿娇最清楚,舅舅一直在默默的强化军事力量,加上马镫的出现……前方传来的战报里,无不详述马镫是多么伟大的发明,它对骑兵操作武器的帮助是巨大的。以至于让骑术精湛的游牧民族,竟在我军骑兵面前溃败。
阿娇表示:马镫——改变世界军事史的伟大发明,你值得拥有。
周希光在前线拼杀还没有按功领赏,阿娇倒是“发明”马镫有功,儿子封侯了。
一岁半的侯爷挨着外曾祖母,玩“你把藤球给我,我再还给你”的游戏。他口齿不伶俐,叫不出“外曾祖母”,四个字好难!他就叫“曾曾”。
周希光不在家,阿娇重新回长乐宫居住了。既可以常陪伴在老太太身边,又能最早知道前线的战报,何乐而不为?对宫中,她比对长公主府还熟悉呢!
刘启没让人通报,走进殿中,一把抱起阿圆……阿圆“咯咯咯”笑,一点也不害怕,抱着舅爷爷“啪叽”一口。
“舅、舅……”
刘启把小圆塞到刘彻怀中,“这才是你的舅舅。”
刘彻:“……”
他浑身僵硬,差点当场化身木头。
刘启没发现儿子反应过大,对着老太太道:“娘,你这有吃的没有?快给我垫一口。”
窦太后:“这事你得问阿娇。”
阿娇让人把刚做好的点心拿上来。
现在传膳,至少得一刻钟的工夫才能备齐,他们还得饿着。
“舅舅,政务再忙,也不能不按时用膳。”
刘启:“孤晓得啦!”
阿娇:“殿下也是,你年轻不顾身子,等年岁大一些就知道厉害了。”
刘彻一点不觉得自己是顺带被提及的,连忙表示受教,态度比亲爹更诚恳。
刘启瞪他一眼……你该把错误往身上揽,而不是更快认怂。
刘彻:我不敢,认错太慢和东拉西扯都视为狡辩。你行你上!
刘启看一眼板着小脸还没消气的阿娇……吃点心,哈哈。
父子俩吃着原味沙琪玛,各配一杯清新的绿茶。
一块沙琪玛吃完,刘启看着外面的天色道:“大军最迟两个月就得班师回朝,北方快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