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博文携同老妻奉旨赶到甘泉宫, 得知陛下和皇太后为什么要见他们,整个人都是懵的。
儿子,你不是写信回来说不欲成亲吗?
怎么……怎么爹收到的信还在怀里没有捂热, 你却连成亲的小娘子都定好了???一时间, 周博文不知该感慨南墙不够硬,还是感慨儿子运道好。
周母倒是更直白, “儿郎生得俊俏果真占便宜。”
周博文:“……你儿子不止有长得俊俏一个优点。”
周母:“那些优点能令他娶到翁主娇?”
周博文:“……”
周博文在朝为官,有过单独面见陛下的经历,周母出生梁地世家豪族, 亦不怯场。
窦太后眼睛看不见,但心眼明亮。她看人是很准的。只是几句话的功夫, 就能确定:周希光的家族不一定对阿娇有助益,但肯定不会给阿娇添乱。
当然, 还是得派人去把周家、包括周母娘家都打探一番,才能安心。
阿娇知道,虽然舅舅和外祖母都已经答应她, 长公主反对也无效用, 但她和周希光想要定下婚事, 绝对不像舅舅说的一样简单。
这件事在阿娇的强烈意愿下, 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然而, 她不能直接参与。
期间,阿娇跟着大舅舅一起, 牵着漂亮的猎犬, 带着驯服的鹰, 满荒坡地找兔子洞。花费三个多时辰,连午膳都是在野地里用的——一共只抓到三只兔子。
刘启一点都不嫌收获少,近日春风得意的他看不中用的鹰都觉得好顺眼。
阿娇:“不就是外祖母把二舅舅骂了一顿吗?也值得您笑得合不拢嘴。”
刘启:“哼, 他也有今日。”
阿娇:“……”
刘启:“那天在蓬莱殿里,你到底跟娘说了些什么?”
阿娇:“没什么啊,都是些但凡读过几年书的人,一定懂的道理。不过我和外祖母有约定,不告诉你。”
刘启:“……”他知道阿娇的脾气,应下的事情一定守约,谁也别想撬开她的嘴。只能放弃,结果是好的不就行了!娘跟他保证,绝对不会再干涉立储之事,还因为刘武用超过诸侯王规制之物,把刘武狠狠骂了一顿。
他并不知道,刘武挨骂是因为再次提及想感受一下天子之位。
……或许阿娇说的,的确是很平常的道理。
可那也要老太太肯听劝才行啊!
刘启无不欣慰的想:幸好他一见苗头不对,就立刻使眼色让春陀去请阿娇来灭火。
“这次你有功,舅舅欠你一次,想要什么只管提。”
阿娇:“我偏心舅舅,舅舅也偏心我……”她说的是自己的婚事,刘启没站在自家姐妹的一边,可以说是生生抗住长公主的压力为周希光说好话。
“一人一次,咱们两相抵消。”
刘启:一提起阿娇的婚事,就有点心酸是怎么回事???
肥硕的三只兔子抓回去,兔头麻辣,兔肉按照阿娇说的方法剔骨做成兔肉滑,只听就知道美味。可惜,刘启没有吃到自己劳动的成果。他拿着阿娇和周希光的生辰八字前往神仙殿,欲为两人测定婚配的吉凶。
这次刘启过来是临时起意,没告诉任何人,就连跟随在身边的春陀也不知道。可神仙殿依旧提前一刻钟打开殿门,摆出迎客的架势,仿佛已经提前知晓他的到来。而且,敖神官不等他表述来意,便开口道:“翁主和周郎君有夙世因缘,乃此生命定的良配。不过……”
敖神官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穹,薄唇微动,似在掐算些什么。
大概过去一炷香的时间,他才喟叹一声道:“等到翁主年满十八岁,再让两人成亲更好。”
刘启没忍住询问:“为什么?”
敖神官但笑不语。
这就是不能说的意思了。
刘启直觉,敖神官说的更好,指的是对阿娇更好。他考虑到周希光年龄偏大,原本的打算是留阿娇到十六岁,现在嘛……晚两年出嫁是符合他心意的。不过,他对周家自然不能如此说,只是道:敖神官批命,周希光适宜晚婚云云。
这又不是胡说,只是有些偏向性而已。
周希光是很想把阿娇早点娶回家的,可无奈世人都是听着敖神官的神异故事长大的,周家父母认为皇家若想多留阿娇几年,直接下令便是,他们难道还敢不从吗?何必借敖神官的名头!故而,这一定是真的。只得庆幸,翁主娇年岁不大,愿等自家儿郎几年……皇家也能容她等待。
这就是天作之合吧!
总之,直到两个半月之后,阿娇离开甘泉宫的时,婚约才正式敲定。
一旦成为未婚夫妻,两个人见面就容易了。
一日,阿娇听到公主梨说起郊外有一处茶园,可以采摘茶叶,亲手炒茶、制茶。顿时大感兴趣,她带起宫廷饮茶之风,却还没见过茶树长什么模样——电视、电影里看到的不算。
她托人询问周希光什么时候沐休,邀公主梨、二兄和大兄夫妻一起郊游。
这日,周希光一大早便骑着棕红马儿等在城门之外,见到有车马行来,就忍不住猜测里面有没有坐着阿娇。
终于在相约的时刻,安车驶出宫门。
阿娇伸手撩开车窗幔帐,笑着对周希光挥手,并高声喊道:“来人啊!牵我的马来。”她放下幔帐,对公主梨道:“秋日天高气爽,你要下车骑马吗?”
公主梨掩唇一笑:“阿娇姐姐会郎君,我在一旁,怕你羞得说不出话来。”
阿娇没觉得有什么好害羞的,没表白之前的确有些许难为情,都越过互诉衷肠的阶段,再要矜持一下,得是在洞房花烛之夜吧?不过,能和情郎单独相处,她也不排斥啦!
要不是未婚夫妻不能单独出游,她不会特地带电灯泡出来。
阿娇跨上马,偏头让周希光看自己浓黑秀发里的一支珠花。
“用你送我的定情信物做的,漂亮吧?”
定情信物……周希光轻咳一声:“漂亮,很衬你。”
“我也准备得有定情信物,”阿娇俏皮一笑:“咱们比一比谁先跑到茶园,若是你胜,我便送你。”
周希光微微一愣,回过神来阿娇已骑着马跑出去老远。他连忙去追,好在最后还是快一步到茶园门口,得到美玉一块的奖励。
阿娇道:“我不会针线,做不了荷包。”
一般男女的定情物都是荷包。她轻笑:“不过,玉上的络子是我亲手打的。你要好好保管啊。”
周希光抱拳一拜:“喏,谨遵翁主吩咐。”
只是声音缠绵,藏着温柔的笑意。
居高临下,可见茶园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翠绿之色。还未近茶树,仿佛已经闻到茶香,都说春茶苦,夏茶涩,要好喝,秋白露。这里的秋白露,指的就是秋茶。皆因秋茶香气平和,苦味介于春、夏茶之间的缘故。
两人下马走进茶园,立刻有早得到消息的管事,领着他们走进建造在茶园一角的清雅茶室。
陈须夫妻俩早到一步,正对坐饮茶。
阿娇此生的大嫂还是上一辈子的窦氏女,不过这辈子上进、无特殊癖好的大兄陈须,不会出去寻访人妇,而是专心和窦氏过日子。两人成亲不到三年,窦氏便生育有一对龙凤儿,只是秋日风凉,孩子的年纪还小,就没有带出来。
哪像上一辈子,自己浑浑噩噩,养在府里的孩子们都不知道是不是陈须的血脉——古代又没有亲子鉴定。和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更是形同陌路,唯一算得上男人的一点,便是没拦着妻子掌握堂邑侯府的权柄。
这一辈子,陈须依旧支持妻子掌权。用他的话说:爹手里只要有钱,一个子都留不下来,不知道抛洒在外面哪一处了!我身为兄长,上有父母要奉养,下有儿女要教养,不能辜负贤妻,还有一双弟妹得照顾,方方面面都少不了用钱之处。
阿娇表示:大兄终于懂事了。
却说陈须两道如刀的目光射向周希光,冷哼一声道:“郎中令会下象棋吗?”
象棋,自然也是阿娇的一项“发明”。
周希光知道阿娇擅棋,第一次见面送给他更是一盘跳珠棋,在棋道上下过苦功夫钻研,自然不惧。当即应承下来,笑道:“会一些,愿与大兄切磋。”
结果败的是陈须。
周希光:我有意向让,只是险胜,没堕阿兄的颜面。
阿娇:做得好!
两人仗着一贯的默契,在众人眼皮底下眉目传情,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出来。
站在一边观棋的二兄用“你好没用”的眼神瞅大兄,然后挑眉道:“我观郎中令身材不算健硕,不知武艺如何?”
二兄的武艺上佳,在长乐学中能排前三。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在武艺上赢周希光,只因他唯有武艺拿得出手,所以知道要败,也得上。做兄长的给妹婿下马威,乃是长安的风俗。
哼!要是姓周的不识趣,等小妹不在的日子,用酒把他灌倒便是。
心中如此想着,已有三分怯意……要是事后让阿娇知晓,呵呵!没看娘亲只是嘴上说不允阿娇嫁周希光,定亲的全部过程却都消极配合着吗?其实吧,家里没人敢惹阿娇。
周希光自然应承,手下极有分寸。
按照风俗,下马威不能不接,也不能输。输掉的话,未来妻子的娘家必嫌郎君没本事,但赢也要赢得巧妙。
周希光武艺远超陈蟜。
陈蟜却也输得不难看,只退后几步便站稳了。
他见公主梨担忧的看过来,涩然偏过头……打输好丢脸,会显得没有男子气概吧?然而,一方帕子递到面前,公主梨温柔道:“表兄,快些擦拭汗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