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得七八分饱, 阿娇喝下半碗豆浆用完早膳。
不一会一副麻雀牌送来,装在一口红木的小箱子里。阿娇原是打开看过的,染得花色不如现代的麻将艳丽,但刘彻给的一大块玉料并不敷衍, 是绝好的料子。雕成的一百零八张整套麻雀牌, 足以做传家珍品。
随麻雀牌一同制作完成的, 自然还有麻将桌。
这时候几乎瞧不见高足家具,但不是绝对没有。比如敖神官的居所、神仙殿中, 家具就以高足为主。他可是传闻中飞升成仙的高人!借着他的名声,阿娇把麻将桌、靠背椅做出来, 一点也不怕谁职责她坏规矩, 也不怕失仪。
果然,见多识广的太皇太后和窦太主都对一套桌椅接受度良好。
阿娇特地把靠背板做成拱形, 方便支撑腰部,底部还有一个踏脚板, 方便坐累的时候往后面倚靠。直接坐着很硬, 木头的嘛!等放上坐垫会好很多。
窦太主和太皇太后一开始都不太适应靠背椅,但坐一阵就感受到它的好处——不会腿麻。
麻雀牌桌铺上桌布,阿娇先教老太太认牌。
一共只有三种牌,识数的很快就能记住。等老太太记得差不多, 阿娇拉着方姑姑做牌搭子。一边讲解,一边叫三人摸索着玩第一圈。
太皇太后一直都很肯捧场, 她心里清楚, 这麻雀牌的玩法几乎是专为她设计的:眼睛看不见也能玩。还是那句话,阿娇如此用心,她心中喜三分,爱七分。
一副麻雀牌, 自然是无一处不好。
窦太主一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不过是耐着性子陪着老娘和闺女胡闹。一圈下来,早得其趣。麻将桌上数她叫嚷得最大声,胡牌时一激动,甚至还拿手掌拍打桌子。手腕上的金镯子、玉镯子互相碰撞,叮当作响,好不动听。
可输得最多的也是她。
赢得最多的是老太太,赢在算计全盘。
方姑姑和阿娇各有收获,一个赢在谨慎,另一个赢在运道好又不贪心……太皇太后心中暗叹,清楚女儿刘嫖输在眼界太高只赌大的,手段有限难以成事。
刘嫖不知道亲娘在心里怎么琢磨着自己,一边动作熟练地洗牌,一边开口问道:“娘,你十月二十一的寿辰,是否大宴宾客,好好热闹一番?”
老太太兴趣缺缺,“一家人聚在一起用一顿膳得了。”
刘嫖:“满朝文武都盯着您的寿辰,盼着到日子给您拜寿讨个喜庆。您要是不办,岂不是人人失望。”
“今年皇帝诞辰不也悄无声息过啦!弄得太复杂劳神耗力又费钱财,自高祖皇帝起就没有为区区一个散寿大费周章的例子,我也不爱热闹。要是有人问起,只推说老人家寿辰大办消耗福气、有碍长寿,谁敢再多言?”
刘嫖又急又气,怪老太太糊涂乱说话有诅咒自身的嫌疑。
老太太拒不肯承认错误:“你不必多言,就照我说的办。”
刘嫖:“……”
老太太越来越不肯听旁人的劝了。
阿娇要是知道母亲心中所想,一定告诉她:老人一上年纪,脾气跟小孩差不多。要不怎么俗语说,老小、老小、越来越小呢。
本来做好的打算在亲娘处行不通,窦太主刘嫖决心先办另一件事,她趁着太皇太后午睡的时候对阿娇说:“长安城里近日出现一名女巫,颇有些神通。据传闻,她婴孩时期叫送子娘娘伸手摸过额头,又拜得一个有大神通的师父。十七八岁的时候,为一户人家主持祭祀山川神灵的庆典,梦中和真仙相会,竟然习得相面之术,能助女子有孕。娘之前找来的大夫,你不愿意见他们,依你。但这个人不一样,你要见一见。”
阿娇:“……”
窦太主:“娘已经问过她,不用吃药,更不必受苦。估摸着只需要费一点钱财,我把她带到宫里来让你瞧一瞧如何?”
阿娇摇头:“我已经见过她了。”
窦太主惊奇地看着女儿,“楚服怎么没提起?”
阿娇冷哼一声:“大约是不想提起惹怒我的事。”
“你罚她了?”
“一句话没说对而已,”阿娇道:“我只是把她撵出去了。”
“对待有用之人,你该多些容忍。”窦太主拍一拍阿娇的手背说:“我看她也不像心中对你存有怨恨的样子,很愿意侍奉你……”满城想要见楚服一面的王公贵胄排长队,她唯独肯登长公主府的门。窦太主自诩权势滔天,人人都该讨好巴结于她,也晓得以楚服的炙手可热,还能用谦卑的态度面对她,实在可贵。
毕竟女巫是有真本事的人。
若说还有什么是让窦太主为难又办不到的事,就是女儿不能生了。
“我不要,”阿娇断然拒绝:“娘,她是个骗子。”
别说楚服是骗子,就算不是骗子,真能令不孕的妇人怀上孩子。阿娇也不愿意!去过现代一遭,她岂能不知古代的妇人怀孕生子是在闯鬼门关。
再者,哪怕是皇家的孩子,生下来就一定能养大吗?七八岁的孩子尚且不算站住,成年人得一场风寒也有可能丢掉小命。
让阿娇冒着生命危险去赌富贵能不能再进一步?呵呵,怎么看刘彻也不是短命之相啊!
“你说她是骗子……”窦太主最怕和女儿起争执,因为几乎没有说服过性格倔强的女儿,到最后都是自己服软。只得深吸一口气,尽量放缓语气道:“娘不跟你争!试一试吧!试一试又不费事。”
阿娇:“行啊!我寻七八对患疾的夫妻交给您,楚服什么时候能令他们全部怀上孩子,我就去见她!保准不推脱。”
至于患什么疾?当然是不孕症。
“楚服要是推脱,就证明她是骗子。”
见窦太主要说话,阿娇忙添一句:“不然就是法力不够。两种情况,我觉得都不必相见了。”
窦太主:“……”
……
阿娇用过晚膳才回到椒房殿。刘彻早已等待她多时,正站在窗边看外面的夜景,手里把玩着阿娇织到一半的毛线帽子。
“回来啦。”
阿娇见棒针掉在地上,快要织好的毛线帽子被拆掉三分之一,暗骂一声狗东西放下我的帽子,面上不快地点头。
“陛下怎么来了?”
“过来瞧瞧你,怕你经过昨天的事情受惊生病。”
阿娇坐下,“我没事。”
看出来了!脸蛋红扑扑的,一双眼水润明亮,顾盼生辉。
刘彻放下毛线帽子道:“你亲手做的?”
阿娇点头。宫女们都会做一点针线,但一应物件不会放在阿娇的案桌上。
“孤是男子,身体强健不畏寒冷,冬日也是不会戴它的。”
阿娇不明所以:“……哦。”
刘彻其实是嫌弃阿娇做的帽子有点丑,“所以不必做它。”
阿娇终于明白过来,“这是给老太太的寿礼。”
刘彻:“……”
然后,阿娇被狠狠瞪了一眼。她莫名其妙,但刘彻转头说起刺杀的事情,她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老实说,她并不仇恨刺杀的幕后主使。涉及的权利的斗争没什么对错可言,再说对方释放恶意的对象又不是她,而是皇帝。
刘彻最怀疑的对象是淮南王。
阿娇听说过淮南王一脉和他们家一脉的恩怨,左不过是政治斗争。而现在的淮南王刘安,素有仁爱百姓的好名声,在文学上的造诣也很高。不管是宗亲之中,还是朝廷之中都有许多人和他莫逆相交。
可惜刘彻没有证据。
淮南王刘安尚居住在长安国邸之中,没有流露出要离开的意思,表现得十分淡定,没有一点心虚之色。就在今日下午,他还上门找国舅田蚡谈话饮酒。
刘彻却更加警惕,他决定暂且按下此事。至少不会立刻对淮南王动手……按照线索往上抓出一些埋在长安城里的暗哨,倒是可以的。不管幕后之人是谁,蛰伏许久毁于一旦,要再培养一批势力得花好几年的时间。
阿娇一开始还听得挺认真,但涉及复杂的内情,渐渐有些走神。
你实在不必事无巨细的一一诉说,好多人名我都没有听过!
可惜刘彻此人素来霸道:你可以不想听,我一定要说完。
一口气说足半个时辰,刘彻终于住嘴,灌下一大口温茶,问阿娇:“你饿不饿?”
阿娇:“不饿。你要是饿的话,我这里有薯片、虾片。”大晚上的,不要把庖厨叫起来加班了罢。
好在上次刘彻吃过薯片,觉得味道很不错。一口气干掉两大盘子,虽然都是虚的不占肚子,但嚼着也费劲啊。足以证明他喜欢!不过,之后来椒房殿就没吃到过,阿娇宫里的点心日日都换,没有重样的,拿出来待客的自然也不一样。
还有没听过的虾片,又是一种新吃食。
刘彻点头:“都来一点吧。”
阿娇下榻,绕过屏风对守在外面的程安吩咐一声。不一会,刘彻吃上薯片,咔嚓作响特别脆,和上回一样还是烧烤的。虾片则更蓬松更厚实,口感和薯片完全不一样,味道也不一样,他吃完半盘子才回过神来。
“有点蒜味。”
阿娇:“虾片是调的蒜香料。”
刘彻吃完之后,好好地漱过口才上榻。他搂着阿娇,却不打算做什么。回宫之后,他一直没歇过半刻,要是太疲倦表现得雄风不振有点丢人。先休息一日罢……只是抱着阿娇,他就觉得特别踏实,忍不住香一口道:“孤听说长安有个声名鹊起的女巫能让女子有孕,要不要把她请进宫来?”
阿娇摇头:“这根本是无稽之谈,不要。”她本想直接说楚服是骗子的,又怕刘彻一个不爽把人砍了。
原来阿娇知晓此人……刘彻闭上眼睛,阿娇许是对鬼神之术知晓不多,故而不信。他想起前几年的事,阿娇为能怀孕吃过不少苦、喝过许多药,也不是没请过能沟通鬼神的巫治疗,怎么得到女巫楚服的消息,却连见对方一面都兴趣缺缺呢?除非……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猛地睁开眼睛:“你不想要孩子吗?”
阿娇:“……”
她曾经愿意为爱生子,但爱都没啦……糟糕,拒绝得太快。她只能补救:“我觉得怀孕生子很可怕……”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吧?
“也很辛苦。”
原来是在撒娇啊。
刘彻面色稍缓,露出笑容:“娇气。妇人都要经过这一遭,有什么可怕的。”
阿娇心里呵呵冷笑,面上只是丢给他一个白眼:“人都要死,有谁是不怕死的吗?”
刘彻:“……当娘对女子来说,是一件有盼想的甜蜜之事。”
阿娇:“你又没怀过孕,怎么知道?”
刘彻:“别人自己说的还能有假。”
此话一出,两人面面相觑。
还能是谁说的呢?
阿娇其实没什么感觉,但刘彻有点慌,干巴巴憋出一句:“表姐。夜深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