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车开了半个多小时,已经驶出了中心区。东郊这块儿一直被规划为建设新区,只是这几年不知为何到现在也没开工,所以几乎可以说是人迹罕至。

此刻对自己手机已感到绝望的刘琢就这样透过车窗看着外头飞驰而过的风景,总觉得有些无聊。

汽车进入隧道,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下去。刘琢眯了眯眼睛,察觉到有些许困意袭来。

就在这时,那部一直处于失灵状态的手机突然自己亮起来,一阵一阵的震动声把刘琢的瞌睡虫给吓没了。

看到来电显示,刘琢接听后下意识地挺直后背:“喂,潘队长?嗯嗯,我是我是。啊……我现在在路上呢,就,正在过隧道。嗯,好……疗养院大门等我?好嘞,谢谢潘队长。嗯,回见。”

刘琢点头哈腰地挂断电话,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潘队长不愧是第一急性子,这才过了多久就催起来了。

她收起手机,眼神又重新望向窗外。这条隧道实在是长,明明没什么车辆,一通电话过去竟然还没有走到尽头。隧道里橙黄色的光线把一切都映衬得暖呼呼的。

刘琢正出神,身边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司机却开口了:

“你约车,没有核对车牌号和电话尾号的习惯吗?”

他的声音很低沉。刘琢“啊”了一声,尴尬地转过头。她不知道这时候该回答什么,就算长篇大论地解释这是她手机出了问题,也总感觉是在为自己的不谨慎推脱,因此她干脆保持了沉默。

司机也不在意,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又问了另一个问题:“姑娘,你是警察吧?”

刘琢又一次将后背挺直,她盯着那个司机的侧脸。却因为隧道内昏暗的光线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能大致看见一个轮廓。

但这个轮廓有些眼熟。

她回想着自己是在哪里露出了破绽,是称呼吗?她刚才的确说了“潘队长”。

“称呼是一方面,”那名司机仿佛看透了刘琢的想法,“那个疗养院,五年前被一把大火几乎烧成焦土,现在除了警察,恐怕也只有那个纵火犯才会回去了吧?就像是……观看自己得意的作品。”

不懂怎么寒暄的刘琢哂笑了两声。

强烈的不安笼罩住了她。

她的手掏向腰间,那里有刘琢的配枪。她需要靠配枪获取安全感。

而在此之前,已经有冷冰冰的枪口抵着她的太阳穴了。

“别动。”

那个司机维持着刚才的开车姿势——一只手掌着方向盘。他的另一只隐藏在黑暗中的手恐怕早就握着枪柄蓄势待发了。

刘琢知道,这种时候不应该去刺激对方,因此她乖巧地将两只手缓缓举起来,表示自己的无害。

她看向正前方,隧道的尽头就在不远处了。那小小的白光正在一点点的放大。

刘琢深吸一口气,尽力控制住声音的颤抖,语气平和地说:“听你刚才的话,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公孙瓒吧?那个被通缉了五年的纵火犯,同时也是我的前辈。”

她忽然回想起上午的经历——她的手机在追逐那个变态的时候遗失,最后却被一位不知名的好心人送了回来。本以为是自己走运,现在看来,或许自己的手机在那时候就被做了手脚——更深究一些,那个变态的出现大概也是一种算计。

称呼对方为“前辈”纯属是想缓和气氛,但显然对方不吃这一套,空气还是一样的凝滞着。但他没有否认刘琢对他身份的猜测,那就是默认了。

刘琢继续说:“公孙先生,你有什么诉求,可以提出来。”

“我没什么诉求。”公孙瓒的语气冷冰冰的,车速似乎在慢慢上升,“逃了五年,眼看就要藏不住了。拉一个后辈来陪葬我觉得也值了。”

刘琢咽了口唾沫,她最不擅长对付的就是疯子,尤其是这种和自己距离很近的疯子。思考了须臾她唯一能说出来的话就是:“公孙先生还请你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公孙瓒把头转了过来,刘琢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容,但刘琢记得,自己看过的那张证件照上的男子分明要更加自信,更加容光焕发,全然没有眼前的人这般颓靡。

半长的头发和拉碴的胡子迷惑了刘琢,让她当时没有认出,原来身边的人就是那个公孙瓒。

就在她觉得自己那根名为紧张的弦就要崩断时,公孙瓒又一次开口了:

“你觉得,什么才是真实的?”

他这句话出现得没头没脑,刘琢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就在这时,车头已经驶入了白昼之地,刺目的阳光逼得刘琢眯上了眼睛。

什么才是真实的?

这句话又一次出现在了刘琢的脑海里,她应该去回答他吗?可是她不知道答案啊。

过了片刻,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终于适应了充斥在天地间的光线。

只过了十秒,她就发觉了不对。

公孙瓒不见了。

车也不见了。

她现在也没在车上。

身后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还有一阵阵的欢声笑语。刘琢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砰!”

拉礼花的巨响强行拉回了刘琢的意识。她转过身,看见了西装革履的男人,打扮庄重的女人,扛着摄像机的年轻人,还有一些身穿五颜六色表演服的老太太。

周围的围观群众不少,她就混于其中,只是唯独她的表情是满脸愕然。

她看见了一道亮红色的横幅——“欢迎韩馥市长莅临逸景疗养院参观检查”。

然后,她注意到那横幅之后高大又崭新的欧式建筑。

建筑上的招牌写着:逸景疗养院。

是在2016年夏天被烧毁了的逸景疗养院。

可现在,它完好无损。

刘琢用力扯了扯自己的脸颊。

好痛。她不是在做梦。

刘琢混在人群里,听完了市长韩馥的致辞,大致意思是说逸景疗养院建立二十年,为霁川市的疗养事业做出了重大贡献,今天晚上的庆祝晚会经过了疗养院这个大家庭内诸位成员的用心排练,是非常值得期待的表演云云。讲完话后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上台为市长献花。

刘琢的脸上依旧保持着迷惑,她甚至产生“会不会是自己脑子出问题了”的想法。直到看见自己内衬口袋里的警官证和别在腰间的□□,还有完全没有信号的手机,她才确认了这份真实。

她以前的确在某些科幻杂志上看到过关于“虫洞”的推论,也看过一些电影里主人公穿越到过去的情节,只是从没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且还这么巧,到了逸景疗养院烧毁之前。

刘琢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现在是2016年,这个时间的“她”应该还在备战高考才对。

她沉默了很久,也思考了很久。久到舞台上表演的老太太们跳完了一支又一支喜气洋洋的串烧舞才慢慢抬起头。

刘琢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是不是老天在暗示自己,可以阻止逸景疗养院的纵火悲剧,甚至抢在所有人之前抓住那个逃犯公孙瓒?

想到这里,刘琢的表情就像兔子见到胡萝卜一样亮了起来。

事已至此,坐以待毙也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干脆行动起来。

刘琢记得,纵火点是在疗养院的内部,那么第一步,就是要混到疗养院里头去。

对于刘琢而言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因为市长莅临,门口的警卫明显要森严许多,市长韩馥本人又小心谨慎,自己也带了不少保镖,因此能进到疗养院的也只有医护人员和其他一些随行者,但——刘琢有警官证。

在这种有证件的情况下,疗养院的警卫以为刘琢是市长带来的人。而市长的保镖又认为她是疗养院雇佣的安保人员。在这种双方人员没打照面的情况下,刘琢反而顺理成章又大摇大摆地进了这栋欧式建筑。

在给刘琢放行的时候,门口年轻的警卫人员还对刘琢笑了笑以示尊敬。其实刘琢不擅长撒谎,所以她一进那扇铁栅栏门就忍不住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忽然她又想起,说不定……公孙瓒也是用这种手法混进来的呢?

看来这个隐患还是需要被提醒一下啊。

进了疗养院里面,明明外头的布置一片喜气洋洋,疗养院里头却好似一个密不透风的罐头。四面都拉着窗帘,光线很难透到里面来。

刘琢走在这栋仿佛电视剧里上世纪洋馆的建筑物内,她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毕竟严格来说,现在这个时间她还在高三备考,家里人的身体也都硬朗着,根本与疗养院这种地方毫无瓜葛。

但如果是她来决定,她也绝对不会把家人送到这里来的。

阴沉,昏暗,空气中还有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偶尔遇见的工作人员也是麻木不仁的表情。

这样的环境真的可以用来给病人疗养吗?病人也能安心享受这里的照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