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芋贴着隔间的门, 竖着耳朵,紧张听着外面的动静。
狭窄的隔间里并没有多少可容纳两人站立的空间,她稍微一动脑袋, 细软的发丝就会扫过沈时礼的下颌,弄得他心头微痒。
而且从他这个角度, 能清楚看到她黑裙领口下如凝脂般光滑雪白的沟壑。
就算他能做到非礼勿视,也难压下身体最原始的冲动。
他不禁喉结滑动了下,想开口让她换到他的身后去,结果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她匆匆用气声打断道:“别说话!我好像听到脚步声了!”
“……”
沈时礼薄唇翕动了下,无奈紧抿了起来。
果然没过几秒钟, 洗手间门外就响起了池呈有点焦急的声音:“池芋?你在里面吗?”
“在!”池芋赶紧回应了声,“哥你怎么跑过来了……”
“我发你微信你半天也不回,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池呈嗓音松了几分, 又追问她道, “那你肚子还疼不疼, 要不要去医院?”
“不,不疼了……可能就刚刚着凉了。”池芋讪笑了下,又催促他说,“我没事,哥你快回去吧,不然你一直站在女生洗手间门口, 要被人当变态抓走的!”
“……我还不是为了找你。”池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别蹲太久, 小心脚麻。”
池芋:“我知道!”
在听到池呈的脚步远去后,池芋才终于松了口气。
同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她此时和沈时礼贴得有多么近,她都能感受到他炙热的体温和洒在她头顶微沉的呼吸。
她不由心跳快了几拍,表面还是很冷地回头瞪了他一眼:“请你离我远一点。”
“……”沈时礼嘴角微微抽了下,嗓音沉沉说,“我没法再后退了,你抓紧把门打开。”
“别急,等我哥再走远一点。而且你怎么不能往后退啊!”池芋蹙了蹙眉,不太高兴往后顶了下他。
却好像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她不禁愣了下,尴尬又不确定地瞄了他一眼。
“钥匙。”他微微清了下嗓子,面不改色道。
“哦。”池芋快速垂下了眼。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池芋一时也有点等不下去了,她局促抿了下唇,抬手打开了隔间的门:“我先回去,你等会儿再回去。”
“我等在这不是要被当成变态抓起来。”沈时礼依旧跟在她身后,走出了洗手间。
“你本来就是变态,活该被抓。”池芋没好气地蹦了他一句。
“……”
沈时礼默了片刻,说:“我们能不能先好好聊一下。”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池芋闷头往前走着,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你不是要追我么。”他忽然大步迈了下,堵在了她的面前。
池芋被迫顿了下脚步,有些好笑地抬起了脸:“你这戏是还没看够吗?你想看,我可不想再演了!”
“不是。”沈时礼蹙了蹙眉,垂眸凝着她说,“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池芋轻嗤了声,唇角勾起了个讥讽的弧度。
“行,我告诉你。我压根就不喜欢你,追你只是想报复你当年跟我哥出卖了我。所以我真没事,不过是觉得计划失败,身份暴露有些尴尬罢了,你也不用在这里自作多情。”
反正她也彻底放弃追他的计划了,告诉他还能为她挽回几分面子。
省得他真以为她非他不可。
说完这句话,她就绕过他高大的身躯,头也不回地往餐厅走去了。
“……”
果然是这样。
沈时礼垂下头,自嘲式地笑了下。
其实从她三番五次地绕过他的试探,拼命掩盖自己真实身份的时候,他就猜到她可能不是真心想要和他在一起。
但他最初也没想过接受她的追求,便放任她去折腾。
直到她坚持要给他过生日的那一晚。
他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他确实有那么一瞬想要她一直陪在他身边。
只是,他无法确认她追求背后真实的想法。
毕竟她曾经被他伤透了心,他还记得她那一句“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既然他都记得,那她就更不可能忘。
因为受到伤害的人,永远会比施加伤害的人记得更久更深。
如今听她亲口认证了他的猜想,他竟有一种如释重负了感觉。
就像是终于等到悬浮的答案落了地。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他一开始,也没有和任何人谈恋爱的打算。
不接受家族的联姻,与其说是为了寻找真爱,不如说是为了反抗而反抗。
他的目标非常的明确,就是要靠自己争取到在沈家至高的话语权。
而她只是闯入他生活,打乱他计划的一个意外。
虽然她就像一味甘甜的调味剂,给他沉闷的生活带了许多的欢乐,但调味剂对他这样感情淡漠的人来说,不过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没有了,他一样可以照常生活。
沈时礼眸光沉了沉,独自在原地立了许久,才敛去眼底所有的情绪,淡着一张无悲无喜的脸走进餐厅,回到了落地窗边的位置。
“埃文你刚才去哪里了?不是说要给我介绍池呈认识下么,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人了。”陈远扬不满地觑了他一眼。
“稍微有事耽搁了下,我现在喊他过来。”沈时礼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眼神快速在餐厅里找寻了下池呈的身影。
在瞥见他正和池芋、张丹丹坐在一桌吃饭的时候,他微微迟疑了下,最终还是摸出手机给池呈发了条微信。
“哦,你时礼哥找我谈点生意上的事,我先过去了,你们继续吃。”池呈看了眼手机消息,放了筷子。
“嗯,你去吧,等下我们吃完可能就先走了。”池芋点点头,眼睛往落地窗边瞄了一眼。
沈时礼还如同她今晚初见他时那般,姿势闲适,一张清冷的脸毫无波澜。
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池芋不禁心里又失了衡。
她本以为将她报复他的计划全盘托出后,多少能对他造成一点伤害。
不曾想,他完全不在乎,也没受到任何的影响。
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岁月静好的模样。
可恶!
池芋狠狠咬了下口中的脆骨,发出了一声脆响。
“年轻人,牙口真好,要我这么使劲,估计牙要被崩掉了。”张丹丹抬眸看了她一眼。
“……”池芋这才回过神,掩饰笑说,“我从小就喜欢吃脆骨,可能练的。”
“这样。”张丹丹笑了笑,又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她,“话说你哥有女朋友了吗?”
“有了。”池芋回道。
“哎,果然。”张丹丹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像他这样长得又帅,性格又好的,肯定一直超受欢迎的吧。”
“嗯……从初中就总有朋友问我打听我哥。”池芋笑了笑,“但我没觉得他有多帅。”
“你那是看久了,产生免疫了。”张丹丹顿了下,又说,“不过对比一下的话,似乎还是埃文更帅一点,但他性格太冷了,难怪会单身。”
“他帅个毛线,还不如我哥。”池芋一听沈时礼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出来,脸也沉了几分。
“欸?你之前不还说埃文挺帅的么,是你的理想型。”张丹丹有些意外地瞅了瞅她。
“可能我之前瞎了,最近恢复了。”池芋微笑了下,快速扫掉了盘里的餐,说,“我吃好了,准备再去转转社交一下,看能不能再给我们杂志社拉点可行的采访项目。”
“你转正的事已经定下来了,不用这么爱岗敬业。”张丹丹笑道。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池芋弯了弯眼尾,略显心虚地笑了下。
她其实是想多搭讪几个男人,好让沈时礼看看她其实也不在乎今晚的事情。
而且她男人也是,想换就能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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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将池呈引见给陈远扬后,沈时礼一边喝着酒,一边跟两人聊起了项目上的事情。
“埃文接项目的眼光,向来很精准,就拿社区改造的这个来说,虽然推进的时候困难多了点,但这真的是未来的趋势,先别人一步取得政府部门的认可,之后的单子不要太多,转手一外包,等着数钱吧。”陈远扬不加吝啬地赞扬道。
“未来的事,也要等未来到了才能确定。”沈时礼淡淡笑了笑。
余光瞥到池芋又开始端着酒杯,跟他供应商的一个男经理交谈了起来。
他不由眉头轻轻蹙了下,强迫自己收回了视线。
但在之后的聊天里,他多少还是有点显得心不在焉,目光总忍不住去追随她的动向。
看着她拖着长裙的衣摆,像一只黑色的凤尾蝶穿梭在不同的男人之间。
笑靥如花,眼波留情。
曾经这些,她都只会做给他看。
而如今,她唯独不会再展现给他。
想到这,他心脏微微筋挛了下,寡淡的表情也出现了裂痕。
察觉到他神色不太对劲的池呈不由打住话头问:“埃文,你想什么呢?我们刚才聊了半天博物馆的项目,也没见你发表一句话。”
“没什么。”沈时礼猛地回过神,敛了敛眼神道,“我去趟洗手间,你们先聊。”
“行吧。”池呈又狐疑看了他一眼,才继续和陈远扬聊了起来。
沈时礼站起身,不动声色地绕了点路,想从池芋的身边经过。
但走到一半,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也蛮可笑的。
他有什么资格去妨碍她的社交。
她和他之间所有亦真亦假的温情与暧昧,已经结束了。
沈时礼脚步一顿,隔着流光人影望了眼她纤细的背影和如瀑的长发。
片刻后,他重新改变了路线,避开她所站的位置,径直离开了餐厅。
但他并没有去洗手间,而是走到酒店外,垂头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浓烈的烟草味侵入他的肺腔,他仰头轻吐。
腾起的烟雾模糊了他眼底不为人知的情绪。
最后消散在了仲夏潮闷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