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芋怔怔看着她身后的池呈, 一双杏眼睁得跟铜铃似的,眼底写满了震惊意外与恐慌。
见状,池呈不由蹙了下眉, 不满道:“你怎么见我跟见了鬼一样?再瞪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你,你不是说今天不来吗?”
池芋磕磕绊绊地开了口, 边说眼神边慌乱瞄着沈时礼的动向。
在看到他也在她身边停住脚步的时候,她心脏重重一跳,呼吸也跟着困难了起来。
“哦,埃文今天找我有点事情,我就来了。”
池呈微微顿了下,抬眸看了眼走过来的沈时礼, 朝他笑了下,又低头问池芋:“我听埃文说,你之前采访的时候都没认出他来, 你是真不记得他是谁了吗?”
什么叫听埃文说她没认出他?
池芋身子僵了一下, 慌乱不堪的大脑一时没能处理清楚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只能机械点了下头:“不,不记得。”
“是么?就你初中毕业的那年,他在咱家住过一个暑假,你当时还总去问他辅导功课,我拦都拦不住。”池呈提醒她道。
“……好像有点印象,具体想不起来了。”池芋干巴巴地回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不记得了也正常。”
沈时礼垂眸看了眼小脸苍白的池芋, 淡淡接过了话茬,“重新再认识一下就好了。”
见自己的真实身份实在捂不住了, 池芋勉强挤出了个尴尬的笑容,眼神飘忽地看向了沈时礼:“我是池呈的妹妹, 池芋,抱歉之前没认出你来。”
“没关系。”
沈时礼轻摇了下头,有些意味深长地对她说,“我是你哥的大学同学,跟你哥也是很多年的朋友了,所以你以后不用叫我埃文,叫我时礼哥就可以了。”
“……时,时礼哥。”池芋心一抖,差点没绷住脸上的尬笑。
她怎么觉得他是在故意唤起她的回忆。
而且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她是池呈的妹妹,整个人的反应更像是他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嗯。”
沈时礼嘴角不易觉察地扬了下,又偏头看向了原本在和池芋搭讪的年轻男人,眸光微冷道:“林经理,我上周要的材料你不是说这周五一定给我送到,现在距离周五结束还有4个小时,你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喝酒聊天。”
林宇端着酒杯的手一僵,立马连连道歉,讪笑着走人了。
“跟着你手下干项目,也是不容易,连庆功宴的酒都喝不痛快。”池呈啧了啧舌。
“那也是他给自己找不痛快。”沈时礼不咸不淡地回道。
似乎在一语双关个什么。
但池呈完全没有察觉他话背后的含义,还转头和池芋解释说:“刚才那个林经理,才是你一开始要采访的人,埃文他根本不肯去的。”
“我知道……”
池芋抿了抿唇,心中突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嗓音也跟着轻颤了起来:“那他后来怎么改变主意了?”
“我跟他打了个招呼,说你会去采访,让他关照下。”
池呈笑了笑,在看到池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后,又赶忙补充说;“当然只是稍微关照,我也没再干涉其他什么,你可别又嫌我多管闲事。”
预感成真的池芋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冷了下来,整个人呆立在了原地。
原来,沈时礼从一开始见面,就知道她是谁。
可他没有说,还误导她以为他没有认出她。
然后还吊着她追他,好看她如何在他面前打脸和演戏。
亏她还觉得他每一次的妥协与松口,是他稍稍有点动心的表现。
结果此刻她才明白,他不过是为了留住她这个给他逗乐的小丑。
他怎么可能会对她动心。
早在五年前,她被他出卖给她哥的时候,她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了。
他这个男人,就没有心。
是她太傻了,还以为自己努努力就能追到他,报复到他。
结果到头来,她又一次地被他玩弄了。
汹涌的情绪如海啸时扑上岸的浪潮,冲得她鼻尖一酸,差点没当着她哥的面哭出来。
池芋不禁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贝齿死死咬住了唇,摁下了眼角泛起的泪花。
池呈看了眼情绪似乎要崩溃的池芋,忽然也有点慌了起来,“不是吧!我本来也是想帮你顺利转正,而且我也没太干涉啊……”
“……”池芋没吭声,眼尾已经压得泛了红。
池呈赶忙又说:“那我跟你道歉,我以后再也不掺和你的事情了行不行?”
“……”池芋咬唇摇了摇头,想说没关系,又生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会跟着决了堤。
现在这个场合,她一定不能哭。
不然她就更像是个小丑了。
“那,那你想吃什么吗?哥去给你拿。”池呈又小心翼翼的问道。
池芋再次摇了摇头,努力压抑着哭腔,嗓子微涩说:“我突然肚子疼,先去趟洗手间。”
然后也不等池呈回应,她就转身快步往餐厅门口走去。
“……到底什么情况啊?”池呈有点懵地看了看她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眼身边的沈时礼。
他眸光依旧追随着池芋的身影,表情罕见得有点焦躁。
“我这不也是好心么,她怎么反应这么大,好像我做了什么天大的对不起她的事。”池呈百思不得其解地蹙紧了眉。
“或许她也不是在怪你。”沈时礼嗓音缥缈道。
“啊?”池呈愣了下,不太确定说,“难道她还是真是因为肚子疼,疼得要哭了?”
“这自助餐厅空调是有些冷,她穿得也不多。”
“这倒是……”池呈叹了口气,从西装裤兜里摸出了手机,“我再微信问问她肚子怎么样了,要不要去医院。”
“嗯。”
沈时礼淡淡应了声,趁着池呈垂头打字的功夫,他悄无声息地迈开了长腿,径直往餐厅门口走去。
“哎,我真的搞不懂我妹的脑回路,其实也就差了五岁,代沟能有这么深吗?”池呈手指打着字,嘴里又忍不住吐槽了句。
结果半天也没有人回应他的话。
他不禁手一顿,抬起了脸,发现沈时礼早已没了踪影。
-
池芋垂着脑袋压着情绪冲出自助餐厅的时候,刚好撞上了洗手间回来的张丹丹。
“你这么急着去哪?”她轻瞥了眼神色匆匆的池芋。
“洗手间。”她微微哽咽了下。
听出她嗓音不太对劲的张丹丹脚步微微滞了下,关心道:“你没事吧?”
“没。”池芋单音节回复了一个字,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餐厅。
张丹丹在原地立了片刻,想跟她去洗手间看一眼,又怕是自己多管闲事了,她可能真的只是急着上厕所。
犹豫再三后,她决定还是先回餐厅等等看,如果她一直不回来她再去找她也不迟。
结果她刚往里走几步,就又撞见了大步往外走的沈时礼。
于是她连忙露出了热情的笑容,想跟他客套两句拉近下关系,再感谢下他今晚的邀请。
不曾想他直接无视了她的存在,眼神都没给她一个的离开了餐厅。
……
亏她之前还觉得他会邀请她们,是想和她们杂志社建立起下关系。
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张丹丹无奈摇摇头,走进了餐厅。
池芋一进洗手间,就将自己关进了最里面的隔间,捂着嘴无声抽噎了起来。
再也克制不住地泪水顺着她的脸庞一点点地滑落,最后砸在她的手背上。
滚烫一瞬,继而冰凉,如同她此时心脏的温度。
一通发泄过后,她心情终于平复了一点。
她稍稍推开了一点隔间的门,确认外面没人后,她才走到镜子前照了照自己。
原本精致的妆容已经哭掉了大半,明艳的口红失了色。
一缕缕的发丝黏在脸侧,也没了最开始的蓬松怡人。
整个人简直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她不禁鼻尖一酸,又想要哭。
但理智告诉她,她最好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模样回到晚宴去比较好。
一来不能让池呈产生过多的怀疑。
二来也能让沈时礼明白,她并不在乎他。
这也是她能在他面前维持住的,最后一点尊严。
池芋狠狠吸了吸鼻子,低头打开水龙头,好好洗了一把脸,理了理额前和鬓角凌乱的碎发。
然后从随身斜挎的小包里,拿出粉扑和口红,重新补了个还算自然的妆。
最后她对着镜子挺了挺后背,像一只落难后又重新振翅的天鹅,昂首阔步地走出了洗手间。
但刚出门,她就看到了倚在墙边的沈时礼。
不由脚步一顿,刚平复的心瞬间又乱了几分。
他等在这里做什么?
是想近距离看她的洋相么?
那她绝对不可以让他窥见她任何的情绪。
池芋攥紧了拳,在他撩起眼皮,阒黑眸光看过来的时候,她又快速松了开来,假装没看到他一般,踩着高跟鞋,扬着下巴,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池芋。”沈时礼眉心微微蹙了下,嗓音沉沉叫住了她。
池芋身子微微顿了下,决心无视他的招呼,想继续往前走。
不曾想他猛然直起身,伸手捉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他滚烫的掌心覆在她微凉的皮肤上,灼得她心跳微微颤了下了。
默了几秒,她才调整好心态地回过了头,对上了他幽邃的黑眸。
“埃文先生,您有何贵干?”她轻挑了下眉梢。
在听到她对他的称呼时,他眼底闪过了几丝复杂的情绪,片刻后才语气平静说:“你哥很担心你,想知道你有没有事情。”
“是么?那他为什么不自己来。”池芋哂笑了声。
“我没说你亲哥。”沈时礼轻攥了一下她的手腕,眸光深深看向了她。
池芋微微怔了下,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他自己。
因为他也曾是她哥,她的时礼哥。
池芋心里晃了晃,险些没再掉入他铺设的暧昧陷阱里。
她稳了稳心绪,甩了下他的手:“让他收起那无用的担心吧,我好得不能再好。”
然而沈时礼并没有松开她的手腕,施加在上面的力还加重了几分。
“你到底要做什么?放开我。”池芋气势汹汹地瞪了他一眼。
“确认下你没事。”他重复道。
“……我都说了我没事,你还要怎么确认?”池芋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这男人是不看到她哭,不会罢休是么?
“而且这不是你一手安排的好戏吗?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她冷冷补充了句。
“我……”沈时礼薄唇翕动了下,还没来得及多说一个字,便看到池呈从餐厅里走了出来。
同样瞥见池呈的池芋心一紧,也顾不上继续和沈时礼冷战,慌里慌张地将他往洗手间里一推,直接将他塞进了最近的隔间。
然后她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快速锁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