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一寸寸燃烧着, 渐渐融化的蜡缓缓向下流淌着,几乎快要触及蛋糕的边缘。
池芋瞥了眼快要滴落的蜡,又望了眼烛光后的男人。
他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 晃动的烛光打在他深邃的眉眼间,照得他深不可测的眸底忽明忽暗。
虽然他阒黑的眸光投向了她, 但池芋觉得他并没有真的在看她。
反倒是罕见地在走神。
而且他眼神里流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寂寥,仿佛此刻不是在过生日,而是在参加葬礼。
池芋心口微微疼了下,莫名不愿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她赶紧抬起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说:“快点许愿呀,蜡烛都滴到蛋糕上了!”
沈时礼倏地回过神, 眼底又恢复了往常的淡漠:“许好了,吹了吧。”
“你自己吹啊!我吹就没用了。”她眨了眨眼。
“……幼稚。”沈时礼嗤笑声,但还是轻轻垂下头, 自己吹灭了蜡烛。
办公室瞬间又暗了好几分, 池芋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他的轮廓, 融进了沉沉的夜。
“嫌幼稚你还自己吹。”池芋撇了撇嘴,不满道。
“你又不肯帮我。”他嗓音沉沉,似嗔非嗔。
黑暗中传来,莫名染了几分暧昧。
池芋不禁心跳晃了下,抿唇转过身说:“我去开灯。”
她匆匆迈开腿,慌忙之中没看清地上半开的插座盖, 结果被结结实实地绊了一跤, 整个人往前趔趄了下。
“看路。”沈时礼快速伸手,想越过办公桌拉她一把。
奈何她前扑的惯性太大, 他虽勉强扶住了她,胳膊还被她带得坠了下, 手肘直接压在了刚吹灭蜡烛的蛋糕上。
“……谢谢。”
池芋局促地站直了身子,打开灯后才看到了桌上一片狼藉的蛋糕蜡烛和他满是奶油的衬衫袖子。
她愣了愣,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虽说蛋糕是他自己压坏的,但如果不是她刚才被绊了那下,他也不至于会搞成现在这幅样子。
想到这,她心中的内疚涌了上来,喃喃开口说:“对不起……”
“也不是你的问题。”沈时礼淡淡从桌上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垂头擦了擦自己的袖子。
他眉骨低垂,投下的阴影隐去了他眼底情绪的端倪。
“太可惜了,这家蛋糕很好吃的……”池芋难过地抿了抿唇,将倒下的蜡烛一根根地捡起,收到了垃圾桶里。
“没关系,我本来也不喜欢吃蛋糕。”沈时礼轻睨了她一眼,平淡道。
“这有个边没有被压倒,切一下还是可以吃的。”
池芋仔细端详了下压塌的蛋糕,拿起了塑料刀,小心翼翼地从边缘切下了一小块,送到了沈时礼的嘴边。
“尝尝。”她扑闪着清亮的眼睛看了看他。
“……”沈时礼身子微微顿了下,缓缓抬起了黑眸,深井般的眸光定定落在了她的脸上。
池芋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眼神往一旁移了下说:“或者你自己拿着塑料刀尝尝。”
“不用了。”他淡淡开口。
她以为他到底是不愿意吃这压坏了的蛋糕,正准备收回塑料刀,他骨节分明的手忽然轻扣了下她纤细的手腕,微微低头吃掉了她刀上的那一小块蛋糕。
池芋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松开了她的手,直起了身。
但他指尖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她的皮肤上,灼得她耳根有点发烫,呼吸也乱了节奏。
她略显局促地放下塑料刀,低头收拾着蛋糕掩饰说:“是不是,还挺好吃的。”
他轻掠了一眼她垂下的长睫:“有点甜了。”
“这家已经不算甜了。”池芋撇了撇嘴,说,“那可能是你真的吃不了甜食。”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弄脏的衬衫袖子往小臂上挽了挽,藏掉了上面的奶油渍说:“你早点回家吧,我要继续加班了。”
“我还有礼物没给你!”池芋匆匆收拾蛋糕残骸,转头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递到了他的面前。
沈时礼轻挑了下眉梢,似乎在说不贫穷了吗,还有钱送礼物。
捕捉到他微表情的池芋立马笑笑说:“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省吃俭用凑出来的。”
沈时礼默了几秒,从她手中接过礼盒,放到办公桌上,淡淡说了声:“谢谢。”
“不拆开看看吗?“她歪了歪脑袋。
“回头会拆的。”他重新坐到了电脑前。
“切,回头你说不定又会送给别人。”池芋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
沈时礼抬眸睨了她一眼,大概是猜到她知道了他将她的花给了池呈的事,修长手指妥协捞过了礼盒,低头拆了起来。
池芋抿唇偷笑了下,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拆开礼盒,拿出了那对泛着金属光泽的袖扣。
“怎么样?喜欢吗?”
“还行吧。”他语气淡淡,眼睛却在那对袖扣旋转的机芯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不太满意他答复的池芋鼓了鼓腮帮子,问他邀功说:“我挑了好久呢!看你好像很喜欢机械表什么的,最后才选了这个。”
“你怎么看出的?”他不动声色地撩起了眼。
“你手上那块机械表,戴了很多年也没换过。”她顺口回答道。
“你怎么知道我戴了很多年?”
他黑眸幽深,直勾勾探入了她的心底。
池芋呼吸一紧,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不小心说漏了嘴,赶忙眼神飘忽地弥补道:“就是……那个……看表的新旧程度……猜的。”
沈时礼又静静凝了她片刻,才淡淡敛了眼神:“观察得还挺仔细。”
“因为我要用心给你挑礼物嘛!”池芋讪讪笑了下,又趁机叮嘱他说,“所以你千万别再辜负我的一片心意,不然我会哭死的。”
沈时礼默了几秒,淡淡收起袖扣说:“知道了,我会珍藏的。”
“……珍藏也不用,随便戴就好。”池芋抿了抿唇。
忽然觉得这对话好像有点似曾相识。
但没等她在记忆的回廊里捕捉到这一抹的熟悉感,就又听他下了逐客令。
早就想好应对政策的池芋立马回过神,从包里拿出了笔记本电脑:“其实我今晚为你准备的生日会还没结束呢!”
沈时礼手一顿,无语睨了她一眼,不知道她又要玩什么花样。
“就是,我陪你加班。”她把电脑往他桌子上一放,嫣然一笑道。
“……”沈时礼嘴角微微抽了下。
“不然你这生日就过了十五分钟,其余时间都在孤苦伶仃的加班,也太惨了,所以我可以在这里给你一点精神支持。”池芋眨了眨水光潋滟的眸。
“我要加班到很晚。”他无奈叹了口气。
“没关系啊,我刚好也在写你的采访稿,对着你写也更方便。”池芋笑了笑。
“我可能没空回答你的问题。”他直截了当道。
“没事,我也不会打扰你。”她耸了耸肩。
“那你对着我写,方便在哪里?”他不解看了她一眼。
“方便获取灵感。”她顿了下,一本正经地跟他胡扯说,“缪斯你知道吧,你就相当于我写作的缪斯,看着你我就能源源不断地获取写作的灵感。”
“……”沈时礼默了几秒,忽然垂眸嗤笑出了声。
他算是懂了池呈之前总一脸无奈地和他吐槽说,他妹妹的歪理超级多,他根本说不过她,很多事只能随她去折腾。
“笑什么呀,我很认真的。”池芋撇了撇嘴。
“我知道了。”沈时礼敛了敛唇边的笑,恢复往常的平淡道,“那你去隔壁办公室推个椅子过来坐吧。”
见他妥协了,池芋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快步绕去了隔壁的办公室。
在推椅子的时候,她瞥了眼办公桌,忽然看到了一张有点眼熟的照片。
她不禁手一顿,凑过去仔细看了眼,结果发现那是池呈之前发在朋友圈官宣和许佳意在一起时的合影。
……
靠,原来这是她哥的办公室啊!
虽然知道池呈现在远在北城,但她还是莫名觉得有点心虚,赶紧直起身,推着办公椅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不过她哥也挺腻歪的,竟然还要把他和佳意姐接吻的照片打印出来放在办公室里。
啧。
等回到沈时礼的办公室,池芋就乖巧地坐到了他的对面,接上电源,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她对着之前整理的录音笔记,敲了会儿稿子,又忍不住隔着电脑屏幕偷瞄了眼对面的沈时礼。
他黑眸专注看着电脑屏幕,眉心微蹙,骨节分明的手轻点拖拽着鼠标,认真绘制建筑设计图。
不得不说,专注工作男人真的超级有魅力,她不由盯着他多看了片刻。
直到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眼眸一斜,看向了她。
池芋心里一咯噔,想自然收回视线也来不及,只能讪笑了一下说:“我在那个,获取灵感……你不用管我。”
“……”
沈时礼眸光晦暗不明地凝了她几秒后,才不动声色地敛了眼神,重新看向了电脑屏幕。
池芋默默松了口气,心不在焉地写敲了几百字的稿子后,又转头看了看窗外其他办公楼逐渐暗下的灯光,心想他该不会真的要加班到深更半夜吧。
其实她也搞不懂自己陪在这里的意义何在。
他又不会和她讲话,也不会多看她两眼。
她就像一个无用的背景板,最多给他制造一点敲击键盘的白噪音。
反倒是她自己坐在这里,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写稿子,总在揣摩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会在她给他点燃生日蜡烛的时候,流露出那样令人心疼的表情。
想着想着,疲乏的困意渐渐涌了上来。
池芋不禁打了个哈欠,又轻瞄了眼对面的沈时礼。
他依旧全神贯注盯着电脑屏幕画着图,深幽眼底影影绰绰倒映着屏幕散发出的光。
他难道不觉得累么……
池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决定先趴在桌上闭目养养神。
但可能是他鼠标点击的声音太单调,周围的环境又太安静,她竟在不知不觉中睡过了去。
随着她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沉,沈时礼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鼠标一顿,偏头看了眼电脑屏幕后的她。
见她侧脸压着胳膊肘,卷翘的长睫随着呼吸的节奏轻轻颤动着,似乎已经陷入了熟睡。
“雪莉。”他轻轻唤了声她的名字。
但她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迟疑了片刻,换了个过去常叫她的名字。
“圆圆。”
她小嘴微微张了张,依旧睡得香甜。
他不禁轻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站起身,走去一旁衣架,拿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轻轻搭在了她的后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