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枝上雪◎

贺止风在外面等着, 来回踱步等待。

终于见朔云秋出来,他急忙凑了上去问:“朔前辈,宁姑娘情况怎么样, 是身有旧疾吗?”

“没事,一点小毛病, 明天就好了。”

朔云秋看了他一眼, 想到刚刚也是他急急慌慌跑来敲自己的门, 有点奇怪。

“倒是你, 最近情况应该好转了很多吧,你怎么还半夜不睡守在这里?”

“嗯,这一个月来身体特别严重的修士都已经稳定下来了。”

贺止风眼角余光看了看那扇紧闭的门, 笑笑道:“不过大家每天都熬到深夜,如此耗费心神, 我一个都没出力的家伙, 哪能安心去休息呢。”

贺止风这一个月跑来跑去,忙上忙下的, 处理各种事宜,朔云秋都看在眼里,自然不可能相信他的自谦之言。

朔云秋神色染着疲惫,揉了揉眉心, 他这一个月也是跟宁枝一样日日熬着炼丹,“好了, 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贺止风点点头:“多谢朔前辈关心。”

朔云秋离开后,贺止风却仍抱臂守在外面, 靠在墙边, 吹着冷风。

直到熟悉的药香漫过鼻间, 贺止风一愣,推门进入炼丹室,不出意外看到了站在炼丹炉前的宁枝。

他看着屋内那道相较之前明显消瘦了许多的身影,担心地问:“宁姑娘,你还好吗?”

“我没事。”

宁枝低垂着眼,动作有些迟缓,但还是精确的称量药材,研磨成粉。

贺止风眉头皱起,刚刚都疼成那个样子了,哪有一点像是没事的样子。现在居然还强撑着炼丹,这是需要多大的毅力。

他着急走进去,将她手里的药杵拿下:“要不然今日就好好休息一晚吧,情况严重的修士都已经稳定下来了,没必要那么着急,身体最重要。”

少女没应答,伸手去够他手中的药杵,够了两下,贺止风都没让她拿到,语气稍稍严肃了些,“宁姑娘!”

“我知道你担心你师尊师弟,但是凡事都要有个度,你熬坏了身子,他们回来看到你这样也会难受的。”

宁枝长睫垂下,掩盖眸中情绪。

她顿了顿,慢慢放下了手,语气很轻,“我知道了,我会好好休息的,你出去吧。”

贺止风见她听劝,松了口气,走到桌边把地上碎裂的瓷片小心地捡起清理掉,然后把门带上。

“那你早些休息,晚安。”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后,宁枝抬手摸了摸心口,那里很疼很疼。

她抬头遥遥望向月亮的方向,窗外却只有一片浓郁沉寂的黑,污秽血云遮挡了所有清澈的月光,没有一缕洒在她身上。

要用什么办法才能不去想呢。

她如是想。

可惜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宁枝也记不清已经过了多少天。

一个月,抑或是两个月。

只知道这天外面声音很大,很多修士吵嚷,而贺止风匆忙赶来,给了她一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

——结界被破,所有被困在城中的修士都得以解救。

而且奇异的是他们困在里面这么久却没被魔气侵体,全都平平安安的走出了九黎城。

以及,离渊也从九黎城中出来了。

贺止风不敢停歇地补充道:“只不过离渊剑尊是昏睡状态,是被一片奇怪的绿叶送出来的,朔前辈和扶陵前辈现在已经将他带走治疗了,暂时不知道情况如何。”

“但我看离渊剑尊身上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应该没什么大碍,你无需太过担心。”

朔云秋则是知道宁枝一直在担忧这事儿,在查明离渊的身体情况后,第一时间就告知了她。

不过他把情况尽量往轻了说,把离渊受的那些内伤都隐瞒了:【放心,你师父没什么事,只是受了些外伤,需要修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会留在天寒山】

宁枝追问:【那师尊身上的魔气呢?】

朔云秋一愣,这才想起来哪里出了问题。

他检查这么久,居然没有检测到他身体隐伏的魔气,正常来说重伤后昏迷不醒,魔气更是趁虚而入,趁机肆虐掠夺身体的掌控权才对。

难道是已经侵入神识了?!

朔云秋大惊,刚想再仔细探查一遍,身旁的扶陵已然收回了精神力,紧皱着眉头道:“离渊身上的魔气已经被祛除了。”

那边沉寂了许久,才发来讯息。

朔云秋:【我们二人检查过了,离渊身上的魔气已经清除,没事了】

宁枝看到朔云秋传来的这条消息,仔仔细细念了好几遍,又反复询问过朔云秋确认后,悬了这么久紧张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经过他们两人检查过,应该不会出错的。

离渊没有入魔,就不会死,书中的剧情还是被改写了。

宁枝将琉璃镜放下,抬起苍白的脸问贺止风,眼睛都亮了起来,“我师弟现在在哪?”

“一直没听到你说他,应该是没受伤吧?我想……”

贺止风看她的眼睛,心生不忍,但还是出言回答她:“他没有回来。”

宁枝的话音戛然而止。

-

眼下结界虽然已经破除,但通往魔界的通道却并未关闭,魔界动乱不堪,仍旧有源源不断的魔物不可控制的涌出。

仙盟长老们正为此事发愁,商讨该如何将通道关闭。

离渊剑尊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被送了回来,必然不可能是魔将危尧大发善心放过了他,中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除了离渊外,没有别的人知晓其中情况。

所有被困在城中的修士都是昏迷的无意识状态,根本不知道城中发生了什么。

贺止风也询问过了他们在醒来后是否看到过一个持剑的黑衣少年,得知的回复都是没有。

连大乘期的离渊都受如此重伤回来,她的师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金丹剑修,说不定早就已经……

但贺止风终究还是不忍心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只是安慰她:“他应该只是在城中哪里没被发现,或者是去了哪里。”

宁枝将那片送离渊回来的绿叶捡起来,垂眼看着掌心小小的绿叶上的脉络,“嗯。”

她说了一句话,但声音很轻,险些要吹散在风中,贺止风只听见了些尾音,“来的”,在心里默念了几遍。

他看着她回了炼丹室,做一如往常的事情,冷静的分拣、处理药材,燃起丹炉。

贺止风将丹药收走,分发给受伤的修士,看到从九黎城中出来的修士激动地说着魔族有多暴戾危险,自己都没想过居然能安然出来,最后拥着同伴从他面前离开。

他才恍然明白,她说的是——

“他会回来的。”

-

魔潮降临的第一个月,仙盟在九黎城外方圆百里建起防御线,将入侵魔族封锁在其中。

修真界各大宗门纷纷出力,划分区域清理魔潮,玄凌宗由扶陵带队,带领宗内弟子负责东南区域。

由于魔气的污染性,炼丹师与大批受伤修士被安置在九黎城外西北区域。

第二个月,结界被破,九黎城中被困修士平安回来,魔界通道仍未关闭,离渊剑尊受伤归来,昏迷不醒,被朔云秋带走医治。

第三个月,魔潮清理进度完成十分之一,凶残魔物仍然会不断涌出,魔修几次三番带魔兵偷袭。

仙盟商议过后,决定用封印阵法,将魔界通道关闭。

第四个月,魔潮清理进度完成四分之一,封印阵法筹备中。

第五个月,魔潮清理进度完成二分之一,封印阵法筹备完毕。

第六个月,魔潮清理基本已经完成,只剩下九黎城主城等待重建。仙盟的封印阵法就在明天将会启动。

贺止风照常将每天的消息告诉宁枝,整个人如释重负:“宁姑娘,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炼丹了,所有受伤的修士都已经恢复完全。”

“这半年来真是辛苦你了,仙盟这边已经备好了谢礼,你可以去天寒山仙泉那里好好休息……”

贺止风离开后,宁枝靠着窗看天空。

魔潮被清除,血云不再遮挡月光,她终于透过窗前的枯枝,看到了那温柔的月亮。

已经半年了。

宁枝至今还清晰的记得那时候,他只是松开她掐紧的手指,揉了揉她的头发就离开了。

甚至都没有跟她说一句,等他回来。

心口又泛起隐隐的疼。

这是最后一次了,情丝缠的药效过了今天便会消失。

关于他的最后一点讯息也会在此结束。

可她都还没有等到他回来。

还没有告诉他,自己还没说出口的话。

宁枝内心也不确信了起来。

……他真的会回来吗。

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宁枝蜷缩在窗台边,意识模糊的时候,冰冷忽然随风覆上额头,那么温柔,她恍惚间以为是他。

猛然一抬头,却空空如也。

窗外细碎的冰凉,倏的吹落到她的脸侧。

宁枝转头,方寸的窗格子影影绰绰,那枯枝上不知何时落满了雪。

下雪了。

明明不久前她还能看到月亮,这会儿又看不到了。

情丝缠的药效一次比一次重。

宁枝痛到昏厥,意识不清时,又做了上次未完的那个梦,看到了那个被囚禁在阴暗地下室的小少年。

只是这一次,她看清了他的面容。

……

“这个金手指是要按照剧情走就好了对吗?那铁铁,我的任务是什么?”

【你是妖狐一族的小少主锦念,你将会在齐家宴会时潜入齐家,在地下室发现被囚禁在里面的应迟宴。你对他恨之入骨,趁他虚弱对他动手,但却被他反杀,死在他面前。】

“……他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杀他?”

【应迟宴的母亲是妖狐族的叛徒,不仅私自与人类结为伴侣,还将妖狐血液的秘密告知给了人类,害的妖狐一族被肆意捕杀,只能四处逃窜,日日生活在流离失所的苦难中。】

宁枝皱起了眉头,“可是这跟他没有关系啊,他母亲是被渣男欺骗的,还丢了性命。他现在被他的生父当成药人,他也是受害者。”

系统沉睡后留下的意念体却没有再回答她。

宁枝打开地下室的门,走进去就被老鼠吓了一跳,环境肮脏黑暗,血腥味冲鼻,难闻的要命。

这一瞬间,她觉得应迟宴将来成为反派好像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换她被关在这里抽血折磨十年,她出来也得报复社会。

提起灯往里面照了照,宁枝在猛然对上角落里那双泛着幽光的锐利眸子时悚然一惊,吓得汗毛都战栗起来了。

她怂的一批,小声道:“你、你没事吧?”

考虑到他现在是被锁链困着的,宁枝胆子就大了一点,深呼吸了一下,走过去。

离得近了,宁枝就看清了他的全貌,呼吸顿时一滞。

破布衣服下的身体瘦弱不堪,丝毫没有血色,四肢可以用枯瘦来形容,衣服空空荡荡。

头顶那对依稀勉强能辨认出原来应该是白色的狐耳,和身后盘缩在一起毛发枯槁,掉的只剩一块一块的尾巴。

凌乱干枯的头发中,宁枝对上他戒备盯着她的眼睛,那双冰冷的黑眸里是说不出的恨意。

宁枝手里握着妖狐族的斩妖刀,看着这样的他,却怎么都下不去手。

最终,她抬起刀,砍在了困住他的锁链上。

宁枝把他拥进了怀里,感受到小小的身子僵了一下,她摸着他的后脑勺安抚他。

“别怕,没事了。”

脖颈传来剧烈的刺痛感,是他咬的,用尽全力的撕咬,他根本不信这些话,都是谎言。

宁枝疼的瞬间就掉了眼泪,但还是强忍着,轻声细语哄着他。

宁枝没有按照系统的剧情去走。

她把应迟宴带走,逃离妖狐族与齐家,去了一个小城镇,买了个偏僻地方的小宅院,带着他在这里生活。

此时的应迟宴只有十二岁,却被囚禁在地下室整整十年。

宁枝想,他是因为受了这么多的苦才会成为后来的反派,只要她给他灌鸡汤,净化心灵,教他好好做人,那不就不会成为反派毁灭世界了吗!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宁枝教他识字、说话、各种人情世故,教他如何隐藏自己的耳朵尾巴,如何做一个真正的人。

“为什么每天都垂着头,让头发挡着眼呢?”

小少年沉默不语,宁枝嘴里叼着她随手编出来的红绳,以指为梳,帮他把头发扎起来,用红绳绕起来束起。

她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拍了拍手。

“你的眼睛很好看,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就像星星一样。”

宁枝不吝夸赞他,然后歪歪头,对上他有些躲避的视线,笑道:“所以不要把它们藏起来啦。”

为了让他之后不入魔道,成为大魔头。

宁枝逮到机会就跟他科普,魔族有多可怕,把图鉴上写的那些张牙舞爪的魔物都跟他说了个遍,修真界有多恨魔族。

常常是这样的情况:

她拿着糖葫芦诱哄他:“答应姐姐不入魔,这个就给你吃好不好?”

而小少年则是淡淡看她一眼:“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然后她就为冰糖葫芦到底有多好吃这点据理力争了起来。

这次失败之后,每天的“诱惑”又依次切换成了:桂花糕,白糖酥,烤红薯,梨花三白……

系统的意念体终于看不下去了,跟她说:【天生魔物没有感情,是不会被你感化的】

宁枝却认真道:“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从来都没有人对他施与过一丝温暖,又怎知他不会爱。”

系统这下不吭声了。

就在宁枝过这样悠闲的生活过的乐不思蜀时,妖狐族的人却找到了她。

“少主,你在想什么?他可是我们族的叛徒,他母亲做了什么你已经忘了吗?”

“族中长老都因为你私自带他逃走这事勃然大怒,若你还不杀了他,长老们就要剥夺你少主的身份,将你逐出族群了!”

宁枝其实也弄明白了为什么妖狐族要对他赶尽杀绝。

他是九尾,妖狐一族有这样的规矩,九尾是天生的领导者,生来就要做族群的领袖,不可违抗。

不过只是怕权利被剥夺而已,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

宁枝本想反驳回去,但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往常这个时间他已经睡着了。

她声音小了下来,敷衍道:“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你回去吧。”

看来这个地儿是不能待了,宁枝盘算着再换个地方买个小院子。

不过在走之前,宁枝打算办一件事。

——给他过生辰。

剧情中的应迟宴从来没过过生日,修真界的所有人对他恨之入骨,他的族群想杀了他,他的生父将他当作药人。

没有人想要庆祝他出生。

宁枝总觉得庆祝生日这事儿得有点神秘感,所以是在应迟宴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的,趁他睡着或者做别的事时,偷偷摸摸研究该怎么做长寿面。

是的,她是做饭白痴,日常技能最多是能把泡面煮出各种样式来,自己动手做面条,她连和面都费劲。

在经历了数次失败之后。

最终,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长寿面成功变成了短寿面。

宁枝含泪把面全吃完,难吃的她就了半壶茶才咽下去。

长寿面这条路走不通,宁枝就选择了更简单的方法,生日蛋糕!

奶油什么的没有没关系,只要有个蛋糕胚,有个蛋糕形状就好了。

于是她向镇上的糕点师傅学艺,勤勤恳恳每天搓面团,其勤奋程度让糕点师傅都自愧不如。

终于,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她成功得到了一整块形状完美的蛋糕胚。

宁枝兴高采烈地端出来给师傅看,不小心绊了一下,蛋糕胚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板砖捶地的闷响,震得门框都晃了一下。

宁枝:“……”

糕点师傅:“……”

糕点师傅沉默了一下,道:“姑娘,要不咱再试试别的?”

总之,在经历了种种失败之后,眼看着生辰就在今晚,宁枝看着自己仍然梆硬的蛋糕胚,还是放弃自己制作这条路了。

她在糕点师傅那里买了许多桂花糕,将它们摆成蛋糕的形状,在上面插上小蜡烛。

一切准备就绪,宁枝去找应迟宴,却发现日常这个点儿都会在那里看书的应迟宴,现在安静坐在亭子下,静静看着池塘。

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当是他学烦了,出来透会气。

宁枝掩盖住自己的情绪,装作严肃的样子,点点桌子,“我有事想跟你说,跟我过来一下。”

小少年似乎并不意外她会此时出现,抬起眼,乌沉沉的眼睛定定看着她,像是要看出来什么,片刻后垂了下去。

“好。”

宁枝带着他走到准备好的房间里,待他进来后。

“啪”一声,门被关上。

与此同时房间内的灯也被熄灭,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中。

空气一片沉寂。

宁枝趁此机会端出准备好的桂花糕蛋糕,刚转过身,想点燃蜡烛。

肩头骤然一痛,像是有锐物刺入。

她瞳孔微缩,猛的抬眼,看到相处这半年来,已经长的与她身高相差只有一个头差距的少年,淡漠地抽回了刀刃。

温热的液不断溢出,失血过多产生的晕眩感让宁枝一瞬间有些迷茫。

她恍恍惚惚的想。

系统说,天生魔物没有感情,好像并不是假话。

半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宁枝想,她就是养个狗,半年时间也能对她摇头晃尾,将她当唯一的主人了。

可他却能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捅她一刀。

宁枝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睛,此刻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没有去质问他为什么,而是慢慢抬手把那一根一根的蜡烛点燃。

飘忽不定的烛光照映出她毫无血色的脸,宁枝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委屈?生气愤怒?还是失望?

她不知道,但是她点完蜡烛抬起脸的时候,脸庞倏然划过一滴清泪。

过生日不能哭哭啼啼的,她想。

宁枝勉强扯出一个笑,不知道是对眼前的少年,还是对她幻想中的少年,她顿了顿,温声道:“应迟宴,生辰快乐。”

宁枝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庆幸,他下手还算留了情,否则这一下捅到心脏,她连这句话都说不完。

总之宁枝幽幽叹气,她的感化魔头计划大失败。

屋内烛光太暗,宁枝也就看不清对面应迟宴现在是什么神情,只能感受到那灼灼的视线定格在她身上。

而她没什么力气,也不想跟他说话,闭上眼虚弱地靠在墙边。

虽说不是什么重伤,以妖狐族的身体便能够自愈,但宁枝还是累。

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养了半年的狐狸嗷呜咬她一口,翻脸不认人,换谁谁受得了。

透过飘忽的烛光,应迟宴在少女的眼中看到了失望,还有那颗倏然划落的泪。

看着她忍着痛,一字一句对他说出祝福的话。

小少年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些许无措的情绪。

她似乎并不是要借机杀了他。

……他好像误会她了。

紧闭的门忽然被踹开,伴随着一声冷硬的“把他抓回去!”宁枝睁开眼,看到了齐家的人。

宁枝没想到他们居然能找到这里。迟钝的脑子转了转,想明白了,估计是妖狐族的人透露的消息。

还挺心急,两天都等不下去。

这具身体没什么能力对抗齐家,应迟宴就更不用说了,现在的他不是往后的大反派,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半大的少年。

齐家的人要将他带走继续当作药人,宁枝根本没法阻拦,甚至自己也被齐家的人一块绑走,带回马车上。

宁枝勉强勾勾唇角,自我调侃的想,买一送一了属于是。

不对。

妖狐族的人为什么要向齐家透露她的位置?

齐家的人要将他带走继续当作药人,而混在其中的妖狐族的人却要杀死他,两方的目的完全不一样!

宁枝这么想着,忽的听到破空声。

她猛然睁开眼,一下就看到了空中那道淬着暗光的锋锐箭光,以及隐在暗中的点点光亮。

算了,最后一次。

毕竟是自己养了半年的狐狸,白眼狐就白眼狐吧。

宁枝扑过去抱着小少年的时候是这么想的。

在他不解的目光中,她展开妖狐的大尾巴,抱着他,将他完完全全的罩住。

阵阵疼痛的气音惹来他的疑惑,宁枝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不想让他听到,便咬唇将闷哼的痛音都咽下去,手紧紧捂着他的耳朵。

“别听,应迟宴。”

“不要听。”

-

结束时空之旅的时候,宁枝精神有点恍惚,感觉痛感仍未抽离,吸了吸鼻子。

刚睡着就被她吵醒的系统叹了口气:【应迟宴是天生魔种,不会因为你对他好就会变善良的】

系统调出一段画面给她看。

魔潮降临,魔物侵入修真界。应迟宴在经历了这段剧情的未来依然成为了魔界之主。

系统的声音没什么温度:【看到了吧,你多走的这段剧情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宁枝感觉肩头还有点痛,盯着画面中的人,慢慢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铁铁。”

看来感化大魔头这条路确实走不通。

好在宁枝这次的时空之旅并没有改变事情的发展,“文字中过去”的重要事件并未被改写,也就不会造成世界混乱。

妖狐族少主最后还是死在应迟宴面前。

宁枝神情恹恹的,拿着剧本研究:“所以我现在是要去当恶毒女配刁难男主对吧?”

系统敏锐的察觉到了宁枝的情绪波动,未免她日后分心,在它沉睡期间造成不可预估的结局,告诉她:【我会将你从进入修真界到现在的这段记忆封存,一切重新开始】

识海中少女握紧了剧本,神情有些怔:“好。”

一切进行的很顺利,系统将她的记忆封存,回到了最初刚进入修真界的时候。

顺便在意念体里将改变“过去”的严重性说明了一遍,再次陷入了沉睡中。

……

漫漫长夜,枯枝细雪。

系统察觉到宿主的危险悠悠转醒。

幽蓝色的光点从宁枝身上浮起,盯着她的脸,梳理这一年里发生的剧情。系统如果有人形,此刻一定是眉头紧锁的。

很好,一件恶毒女配该做的事都没完成,甚至还认错了人。

她比前两位完全不求上进的咸鱼宿主还要厉害得多。

系统望向窗外,为自己挑选救世主的眼光发愁。

这都什么人呐,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她一个恶毒女配,到底是怎么跟大反派扯上这种关系的?

系统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直到它看到了被篡改的面目全非的剧本。

系统:“……”

6。

睡梦中的少女因为心口的疼痛紧皱着眉头,痛苦不堪。

情丝缠的最后一次药效是前十一次的总和,再这样下去她根本撑不下去。

系统定定的看了会儿,忽的想起那时候给她看应迟宴的未来时,无意间看到的,她回来之后的后续。

妖狐族的血能治愈伤口,是世间难寻的灵药。

在她死后,小少年紧紧抱着她的尸体,几乎放尽了身体的血,血流成河,也没能再换她醒来看他一眼。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应应公主只在生辰那天穿了白衣(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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