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ovo◎

元初的最后一年, 魔潮突起。

清云率先知道了云破月放出了魔将危尧的消息,没有犹豫的把这则消息封锁了下来,不让伤势未愈的天昀子知晓, 怕他知道了出事。

她心里并不相信云破月会故意放出魔将,一边救援遭受魔物入侵的村庄, 一边寻找失踪的云破月。

直至她在一次救援行动中撞上了魔将危尧, 不敌他手, 被他掳走带到魔界的摩云城, 在那里看到了好生生被养在魔殿中当宠物的云破月。

清云不可置信,随后怒不可遏地斥了一通云破月对不起她师父邵青澜的教导。

云破月听着默不作声,别说没有为她自己辩驳一句, 她甚至是傲慢到根本就没有看所有人一眼。

清云满心失望,以为她当真与魔族勾结, 后悔当初心软没有杀了她, 以绝后患。

直到魔将对着下属下了杀令,清云闭眼赴死, 一直未言的云破月却忽的动了,折了一身傲骨,卑微下跪祈求危尧,求他放了她。

清云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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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云城城墙之上。

魔将危尧让人押着两人, 如看热闹般,笑问天昀子选哪个。

清云抹去嘴角的血迹, 忍住疼痛往下看,一眼便从人群之中看到了魔气缠身虚弱无比的青年。

他也刚巧抬头向城上看,看的人却是她身旁的云破月, 眼神很深, 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印在眼中。

他看了很久, 久到清云内心确信他会选择云破月时,却在下一秒听到了他熟悉的声音。

“放了清云。”

清云怔愣,莫非他也认为,是云破月与魔族勾结?

回修真界的路上,清云望着脸色苍白止不住咳嗽的青年,哑着嗓说:“我觉得未必是她放出危尧的。”

青年淡然地抹去咳出的血,神色平静,“我知道。”

周围的修士恨恨骂着云破月,清云忍不住握紧拳头,沉默了一下道:“危尧现在实力尚未恢复巅峰,大家未尝不可与之一战,说不定能救下她。”

青年却轻轻摇了摇头。

“但我想要她清清白白的回来。”

整个修真界的人都在痛骂与魔族勾结的云破月,清白二字谈何容易,清云完全不抱希望。

可天昀子做到了他说的话。

他去了魔气肆虐的南河,那里寸草不生,河水也被污染,混浊不堪。

他只身深入冰冷的河水中,在漫漫无垠的河底搜寻了数日,终于找到了刺伤云破月的利器,顺藤摸瓜查明了真凶,将其公之于众。

真真正正还了她一个清白。

而后不久,离渊那边打败了魔将危尧再次将其封印的消息也传了过来,以这样的喜讯结束了整个严冬。

只是这盛世终于太平,她却没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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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枝忍不住叹气。

天昀子明显是一早就知道清云是云破月,而她也不是桑鸿,才故意用那些信误导她,让她觉得没有异常放松警惕的离开。

不愧是活了不知几千年的老狐狸,就是精明,跟她那单纯好骗的离渊师尊完全不一样,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欸……?

宁枝顿住,那他为什么最后要叫她姑娘,这不就是暴露出他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吗?

可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啊……

难道他其实压根不在乎会不会暴露这件事,所以觉得没必要伪装?

宁枝想不明白。

不过最令宁枝担忧的问题倒不是这个。

她现在最害怕的是,目前这个时间节点的天昀子知道了自己会死,徒儿会成为魔修后,会不会因此做出什么改变剧情的举动?

比如……逃避死亡之类的。

毕竟很少有人会在突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后还能丝毫不慌瞬间接受现实吧?

宁枝十分担心,但她却没办法得到答案了。

因为就在她忧心忡忡刚想看接下来的剧情时,她的身体终于还是不如她愿,没能撑住,结束了这场漫长的时空之旅。

回归现实的一瞬间,宁枝脑袋疼的像是要裂开一样,浑身虚弱,几乎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控制不住的往前倒去。

下一秒却没摔在坚硬的地上,而是稳稳倒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介于冰和水之间的干净气息裹挟着冷空气瞬间将她笼罩。

哎……是谁?

宁枝脑子混混沌沌,仰起头来,只看到半截冷白的下巴和有些松散的黑色衣领遮了一半的,泛着微红的喉结,随着呼吸如弧玉般滚动。

她嗓子干涩,刚想说话就引得一阵咳嗽,止都止不住,连带着浑身无力起来。

一杯水忽的送到她唇边,宁枝小小喝了两口,缓了片刻后,努力发声:“应迟宴?”

“嗯。”

熟悉的少年嗓音在头顶响起,轻应了一声,就是听起来十足的冷,不知道谁惹到他了。

宁枝顿时放下心来,这也算是半个自己人嘛,她颤巍巍扶着他的胳膊站起身,赶紧道谢:“多谢应师弟……嗯,出手相助?”

这应该算是出手相助了吧?不然她现在肯定砸在地上了。

“宁枝!!你没事吧!!!”

身后忽的传来一道男声,宁枝被这一嗓子吼的吓了一跳,一个没站稳又倒了回去。

少年似乎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倒过来,猝不及防没站稳被她压在地上,还因为她这次站的有点高,下巴一下磕在少年锁骨上。

“唔唔……!”好痛!!!

宁枝捂着猛的磕疼了的嘴巴,这种锥心的痛让她连话也说不出来,刷的一下眼泪就下来了。

她转头,泪眼朦胧的,用眼神控诉游阳。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一身风尘仆仆刚赶过来的游阳对上她的视线,一阵心虚,扣着手指:“这,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一时激动哈。”

他探头看到了她身后的应迟宴,正被宁枝半压在地上,手臂虚拢着她,回想起上次看到的两人不可言说的关系。

游阳秒懂,非常识时务的摆摆手,“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哈,你们聊!”

然后以宁枝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迅速开溜。

这一下似乎磕猛了,身后应迟宴指尖摸着伤处,痛的轻轻抽气。

宁枝听到后瞬间愧疚起来,人家好心接住她,她还给人磕伤了,现实版农夫与蛇吗这不是!

等自己尖锐的疼痛缓过去,宁枝吸了吸鼻子,开口问他:“我帮你看一下?”

应迟宴黑眸定定看了她半晌,少年的嗓音散漫中泛着冷,“那就麻烦小师姐了。”

征得了本人同意,宁枝伸手去拉下少年的衣领,查看他的伤势。

白皙的锁骨泛红一片,边缘有几个深陷下去的齿痕,红艳艳肿了起来,情况看起来还挺严重,可怜兮兮的。

她抬眼,清清冷冷的少年正偏头看向别处,冷然的眉眼轻垂着,微微抿着唇,像是在忍耐痛苦。

明明她是该歉疚的,但此时此刻宁枝看着这样的少年,莫名其妙的,忽然升起了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想在他身上多留下一些痕迹,看他多一些这样的表情。

“……!!”

宁枝猛的拍了一下脸,赶紧甩甩头,她一定是脑袋太疼了导致脑抽,不然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

“咳咳。”身后一声沉声的咳嗽。

宁枝拉着少年衣领的手顿时僵住,她犹豫着回头看去。

离渊正站在门口,十分善解人意的将视线放到别处,而游阳站在他身后,有样学样的也把脑袋往外一撇。

宁枝:“……”这场景怎么该死的熟悉。

宁枝冷静了下,快速解释道:“其实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

“我只是帮他检查伤口”这句话还没说完,她的好兄弟游阳不知道哪根筋抽了,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点头发声。

游阳双眼紧闭:“你在说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看到!”

离渊犹豫了下:“我与这位弟子一样。”

宁枝:“……”

不是,真不是你俩想的那样,要不然听她解释一下呢!?

宁枝无奈:“我真的只是在帮他检查有没有受伤。”

游阳猛的点头,“明白!”

宁枝:“……”那你倒是把眼睛睁开再说话啊!!

思量半晌,宁枝决定放弃挣扎。

算了,社死也不是第一回 了。

宁枝把心态放平,她迅速把少年衣领拉上去,轻轻拍两下以作安抚,温声道:“没磕破,估计过两天就消肿了,所以不用担心哈。”

她也算是恢复了一点力气,站了起来,看向周围,在房间深处看到了云破月的身影。

她应是跟着她一起回来的,不过似乎还沉浸在过去的世界里,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枝叫了下她,“破月姐姐?”

云破月恍惚了下,抬起眼来,像是这才看到房间内的几人,她视线扫过离渊,他的神色平静,看起来并不想跟她打架。

明明几个月前两人才刀戈相见,现在再一见面倒是能如此平和的相处了。

“抱歉啊。”宁枝小声道歉,她还是没能坚持到最后,也没能让她得到问题的答案。

云破月瞧着宁枝浑身法力皆无,身子发虚,因为没了法力运转护体,连周遭的冷空气都让她忍不住发抖,鼻子冻的通红。

自己都这样了还在考虑别人的想法。

她叹气,拍了拍她的脑袋,“跟你说过了,到那里就可以结束了,没关系的。”

“你也累了,好好睡一觉吧。”她唤了一声,指了下他们三个小辈,“墨翎,带他们去休息。”

一团黑气忽然在空中浮现,逐渐显影出来人形,墨翎应了一声,“是。”

宁枝吓了一下,忍不住腹诽,这是什么高科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那里的。

等三人离开,房间里终于只剩下离渊和云破月两人。

离渊这次见了云破月没有动手,是因为他在离开域外战场的时候收到了宁枝半月前的求救信息,刚紧张不已,往下翻又看到了她的留言。

【师尊若是能看到了,不必担心,我和师弟目前在雪域荒芜之地的玄冰谷中,没有生命危险,是前些日子在清都的云破月带我们过来的,想要问一些事情,并没有恶意】

虽然有这条留言,但离渊却并不放心,急忙赶过来,路上还碰到了迷路的游阳,就顺手把他也带过来了。

好在现在看来两人都活蹦乱跳的,并没有受伤,离渊也就放下心来,看向云破月。

他虽心怀大义,但也有一些私心,她是天昀子的徒弟,他并不想杀她。

上次在清都也是如此,只不过是想给她些教训,只是没想到那最后一剑他还没来得及收手,便被天昀子留下的法力击偏了。

他有了解,这些年她虽为魔修,但从未害过正道修士。

上次清都她的情况很异常,他只是与她打招呼说了声好久不见,她就一道音波攻击过来,他这才动手反击的。

“姑娘前去清都,为何会抓了玄凌宗的弟子意图炼化,是怎么了?”这是他上回便想问的问题,只不过被她跑掉没能问出。

云破月忽的沉默片刻,“没什么,就是闲的。”

她停顿了一下,觉得这人和他的徒弟宁枝俩人脑回路都挺清奇,“而且我是魔修,我杀人不是很正常的事??”

“瞧你上次的状态,似乎是心魔?”离渊思索了一下道。

云破月僵硬,否认道:“不是。”

身为合体期的魔修,居然还会被一个小小的心魔控制,说出去也太丢人了吧。

她问自己想知道的问题:“你当年是用的什么东西封印魔将危尧的?”

离渊却还停留在上个问题中,若有所思,“嗯……可这种思想被控制、只知道凭本能欲求做事的情况,我只见过是心魔作祟,难不成还有别的情况?”

云破月:“……”

她咬牙,丢出一团乌漆嘛黑的团子,啪叽扔地上,“是心魔,你满意了?”

离渊了然点头,“果然如此。”

云破月踩着心魔团子狠狠碾了碾,“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你当年封印魔将,到底用的什么东西?”

离渊轻轻叹气,声音很淡,“金乌尾羽。”

云破月动作兀的停住了。

她鼻子一阵酸涩,抬起头,深吸了口气,将涩意尽数咽了回去,忍住了眼泪。

果然啊,她那个笨蛋师父。

永远都学不会把事情告诉她,只会自己一个人默默扛着。

为她受伤怕她担心瞒着她,喜欢她碍于师徒身份从不肯说,就连死了都要骗她,说自己是命数已尽,寿终正寝。

她也是够笨的,直到在他说完那番话后才反应了过来,这根本不是如梦之境的记忆,而是百年前的现实。

虽然不知道宁枝为什么会有这种能力,但云破月很清晰的明白。

他的眼神一直在看她,那首曲子也只是和她弹的,不过只是时间的一些小把戏导致的误会罢了。

他一眼便认出了她是谁,也知道她是从何而来。却当着她的面亲手烧了琴,借琴喻人,说,她总归会遇到更好更合适的人,不必把他当作执念。

可云破月想,不管别人有多好,又有多合适。

除了他,她再也不想遇到别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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