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玉姐姐说得轻巧,可班玉雅心里很清楚,她给自己这个位份会背负什么。
宜德妃更加不满,嫔妃们暗暗觉得她偏心,便是陛下和太后知道了,明面上不说什么,但心中也多多少少会有些情绪。
下次若是再有这样的好事,恐怕也不会轻易再落到姐姐头上了。
宫中最要紧的就是规矩,班玉雅知道玉姐姐为她考量周全,心中万分感念。
她起身郑重地向姐姐行大礼,眼眶微红:“姐姐待玉雅一直这样好,玉雅无以为报。只能日后在宫中多多帮扶姐姐,为姐姐鞍前马后。”
“入宫两年多,万幸能有姐姐共携手,同经风霜雨露不改初心,仍事事记得玉雅,这一切的一切,是玉雅之福。”
沈霁忙将她扶起来,嗔怪道:“你我姐妹互相扶持,你亦帮过我许多,何须说这些见外的话。宫中嫔妃这么多,唯你我同出自灵州且最交心,我把你当妹妹看,本应事事为你考量。”
班玉雅拿起帕子拭去眼角滑落的泪珠,偏过头控制情绪,不让自己继续落泪。
今天是大好的日子,姐姐不希望她哭,她不能扫兴。
玉雅再转过来时便低低笑起来,眉眼清冷之余难得浮上一丝羞赧颜色。
还记得从前玉雅刚进宫的时候是那样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性子,短短一年就变得清冷寡言,沉稳娴静,如今难得见她多几分娇态,好似又让沈霁看到了刚入宫的自己,不由得心生感慨。
霜惢过来换茶的时候,班玉雅瞧了一眼,低声道:“姐姐,我有话想对你说。”
沈霁有些意外,但还是让殿内伺候的人都先退了出去,温声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班玉雅摇摇头:“倒不是出了什么事,而是从前有些事情一直不曾告诉姐姐,如今尘埃已定,就不该再瞒你了。”
有事瞒着她?
沈霁瞳孔微微一缩,掩去了内心的惊讶。
当初的玉雅受到安才人欺负后连反抗都不会,只敢冒着雨来见她,如今才过了多久,就有了连她都不能知晓的秘密。
沈霁心中突然打起鼓来,脑中立刻闪出几个疑点来。
难道说那些事——
她正色起来,第一次以全新的面目去观察现在的玉雅。
每次见到玉雅,她总是神色淡淡的,有时候眼中分明在笑,可眼底深处却疏冷难测,仿佛从前那个她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亘古不化的冰山一般。
沈霁以前只以为是因为红花粉一事让玉雅太过害怕而性情大变,可她心疼之余却没想过,她的变化远不止于此。
“你说,我都听着。”
班玉雅微微低头看着指尖,不紧不慢的,却好像是在和自己说话似的。
她只字不提自己当初受了什么屈辱,是如何发誓一定要报复,如何性情大变,心态扭曲的,只缓缓说道:“当初安才人身死一事是我做的,然后嫁祸到了林氏身上。”
沈霁大撼。
当初安才人之事她始终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她那时并未安排让安才人的宫人粉芝也身死这一环。
可事发突然,沈霁虽有心探究却一直没有证据,况且当时宫中不宁,目的已达就不好再调查下去以免引人注目,所以纵使起疑,她还是压了下去。
谁知这一切竟然是玉雅做的,还如此不漏痕迹,如此——心狠手辣。
她没说话,静静看着玉雅,只听她继续说着。
“我在宫宴上捡到了林氏掉下的玉佩,便心生一计,想要用此玉佩来陷害她。安氏当时住的地方和柔福宫顺路,离得也近,我尾随安氏主仆,亲眼看见了粉芝杀害安才人那一幕。”玉雅缓缓抬眼,对上沈霁的眼睛,“我大概猜得到姐姐想做什么,但那宫女留着始终是个祸患,还是除了干净。再说了,那枚玉佩是天赐的良机,不用也是浪费。于是我就让秋斐杀了粉芝,又伪装好现场才回去歇息。次日发生的事情,姐姐就都知道了。”
不等沈霁开口说话,班玉雅继续说道,“林氏禁足解除后不久疯疯癫癫,宫中鬼神之说盛行,也和我有些关系。”
“我猜到她心有不平疑神疑鬼,故意派人在长信宫附近散播流言,为的就是让她精神不稳,再次犯下大错。但我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她真的信了鬼神之说,还影响到了长乐公主,更是遇到了陛下。”
“但上次在凤仪宫,我曾经试探了几句宜德妃,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当初散布鬼神之说的时候会如此顺利,应当也有她的手笔。是她做了手脚,让林氏愈发疯魔,她这才会如此坚信流言。我和宜德妃彼此都感觉到有人动了手,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说出这些话后,班玉雅轻轻舒出一口气,就好似排出了缠身已久的毒素般,人的精神也随之轻松起来。
她明显轻快了些许,眼底的压抑也消融了几分:“当年受她残害,我就发誓一定要报复回去。如今林氏已死,我再没什么秘密瞒着姐姐了。”
话音落下,殿内久久沉默。班玉雅有些紧张,绞着帕子问:“姐姐,你可是怪我心狠手辣,事先不曾和你商量吗?”
“我只是觉得姐姐在宫中已经很是不易,我该学着自己成长,为姐姐分忧,所以才自作主张……”
“玉雅,你做的很好,”沈霁凝眸看向她,柔声道,“只是这些事情太危险了,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光是听着都觉得命悬一线。”
“还有就是……姐姐心中内疚,将你拉入了宫闱漩涡却不能保全你,更不知你心里背负了这么多。”
班玉雅不禁感动落泪,摇头道:“姐姐当初教过我的,我都记在心里,只要日后还能和姐姐扶持着走下去,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在乎。”
说罢,她抹了抹眼泪,笑着说:“咱们不说这个了,我还有问题想问姐姐呢。”
“姐姐日后打算怎么处置宜德妃?林氏虽倒下了,她可不是省油的灯,尤其今日晋位的事情过后,她必定更加记恨姐姐,拿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有这样一个人在暗中盯着你和子昭,岂不危险。”
提起宜德妃,沈霁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现在还不急。”
“现在这节骨眼,宫中再出现任何事都太过显眼,对谁都捞不到好处,太后拿我压她,她是聪明人,当然想得通是什么意思。”
“所以短期内,宜德妃一定不会动手,会安分守己的等待时间过去。等再过一阵子,避避风头,我会想办法让她再坐不住,露出马脚的。”
班玉雅忙问:“这件事姐姐有任何帮得上忙的,姐姐尽管交代我,两人做事风险比一人小多了,不显眼。”
沈霁轻叹一声,摇摇头:“和宜德妃之间的恩怨本就是我和她的事,何苦拉上你,何况参与的人越多,可能会有的纰漏就越多。这件事你不必参与进来,我自己来就是了。”
“可……!”班玉雅有些急了。
那宜德妃心思缜密,岂是那么好对付的?她们姐妹齐心,定能不痛不痒地除了她。
谁知话还没说完,沈霁便制止了她:“你若是拿我当姐姐,这件事就听我的,不要掺和进来。”
见玉姐姐心意已决,班玉雅拗不过她只好应下。
*
从宸佑宫出去后,班玉雅一直若有所思。
虽然玉姐姐不想让她参与进去,但这恰好说明了姐姐是担心她,不愿她以身犯险。既然如此,她就更不能眼睁睁看着玉姐姐一人谋划。
何况她早就暗暗告诉过自己,绝不能再只依靠玉姐姐的庇护活着。深宫凶险,想活命就要主动出击。
她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难道还会怕这些吗?
回柔福宫的路上,班玉雅一直在思考姐姐所说的那些话,在想到“让她露出破绽”一句时,眼睛微微一亮。
如宜德妃这般的人,最是心思缜密攻于算计,等这种人露出破绽难上加难,风险太大。
可若是让她失去冷静,失去理智的时候,又当如何?
主意敲定,班玉雅的眼神渐渐变得残忍起来。
宜德妃不是最擅长让人无声无息的疯了吗?
那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也尝尝林氏当初的滋味好了。
“秋斐。”
班玉雅轻声喊道。
“我记得当初戚氏给你送进来的好东西还有不少,有不少小玩意咱们还没开过封呢。林氏已死,戚氏也算得偿所愿了,这些东西正好派上别的用场。”
秋斐的步子一顿,有些畏惧地看向班玉雅。
“小主……林氏已经死了,咱们还要费心做这些事吗?”
班玉雅淡淡睨了她一眼:“宫中争斗何时停止过,身在局中,我们都是身不由己。”
“我记得宜德妃身边的文纾最是得宜德妃信任,还是她从娘家带来的陪嫁,是当之无愧的心腹。”
“找个机会把红色那丸给她,她会替我们办事的。”
红色那丸?!
秋斐瞪大了眼睛,手脚下意识颤抖起来。
班玉雅笑起来,轻轻拍上她的肩膀:“这件事做成之后,明年宫女外放,我会求玉姐姐让你出宫。”
“放心,你我手上都不干净,何况那些事说出去你也活不了。所以我不怕你走,你明年安心的出宫便是,不用担心我会杀人灭口。”
“但这件事,一定得办的——漂漂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