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商议救治方法, 但专家们看着眼前根系断裂、几乎失去活性的野生植物,不由得连连叹气,确实没有很好的措施。
这些野生石斛和兜兰从遥远的H省而来,走私犯又不可能去有安检的地方, 一路上躲躲藏藏、专门绕开主路往偏僻的地方行驶, 来到W市已经过去了三天。
他们的目的地是前面的S市, 希望在一线城市的市场卖个好价钱, 可惜路上被有关群众看到后报告给了W市警方,警方直接将他们当场抓获。
藏在后备箱中的野生植物本就经过暴力采挖伤及了根系, 即使马上移栽回原来的环境都不一定存活;路上又耽误了好几天,中途没有任何水分和营养物质输送,可想而知,活下来的概率非常低。
郁思明作为专攻兰科植物的中科院博士,正和几名专家热切讨论。
“还是先采取抢救措施, 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造化。”
“是啊。本来野生石斛和兜兰对生长环境的要求就高,离了原生态环境很难活,你看这棵铁皮石斛的根须和气生根都断了,嗐。”
“如果实在救不活,看看有没有活着的枝条, 尝试进行扦插。”
“说得对,这个方法可行。”
“我们先把这些野生植物多余的枝叶减掉,用愈伤膏涂抹封闭,看看效果。兜兰的花已经败了, 全部摘掉, 减少养分和水分的消耗, 减轻主根负担。”
“根系损伤较大, 我去拿生根粉和消毒剂。”
……
众人迅速忙碌起来。
虽然对于救治成功没抱太大希望, 但基本的救助措施必不可少。
这么多株国家一级、二级保护植物,如果无法救治成功,那将是多么痛心的事。
叶晗并非专业人员,于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不打扰专家们对其中一株铁皮石斛使用了金手指。
铁皮石斛的声音异常虚弱:“渴、好渴…要水……”
叶晗看着它损伤的根系,忍不住皱起眉。
即使现在往根部浇水,它也吸收不了多少,除非用植物营养液促进其生根发育。
可眼下人太多…只能将浓度稀释到最低。
叶晗的视线移到旁边的硬叶兜兰上。
硬叶兜兰又叫做‘玉女兜兰’,它的叶子又厚又硬,上面有深浅绿色相间的斑点;开出的花颜值非常高,兜兜很大,看起来粉嫩嫩的,像是吹起来的鼓鼓的气泡,又可爱又漂亮,让人一眼便心生喜爱。
估计走私者也是因为硬叶兜兰具有极高的观赏性才会采挖。
可惜他们不懂保护措施,直接将兜兰带土挖出,放入毫不透气的黑色塑料袋中带走。
如今,开出的花经过长途跋涉后全部萎蔫衰败,鼓鼓的兜耷拉下来,早已失去原本的美貌,被研究人员摘掉,只剩下光秃秃的、因为挤压而折断的叶子。
看起来十分凄惨。
叶晗对其中一株硬叶兜兰使用了金手指。
硬叶兜兰有气无力地骂道:“靠,老娘好不容易…咳咳…开出的花,都被摘掉了啊啊啊——
盗窃的狗比…咳咳…你们出门必被车创死…敢动老娘,等着牢底坐穿吧!!煞笔%¥#@*****”
叶晗:“……”
虽然声音断断续续,但骂人的确很有气势。
与它可爱的外表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过它的状态确实不容乐观,声音小到都快听不见了。
必须尽快采取措施。
叶晗立即站起身,找到正在参与救治的郁博士。
专家们正忙得不可开交,看到叶晗后不由得皱了下眉,虽说这位叶园长打造植物园很有一套,但在紧急救治野生保护植物的节骨眼上、还是别来参与为好,以免影响救治进程。
不过郁博士对叶晗非常信任。
在培育猪笼草等植物方面,他发现园长对植物的了解程度不亚于自己,甚至有时候更加深入,不然无法培育出获得吉尼斯记录的马来王猪笼草和王莲。
于是他马上放下手中的工作,走到一旁。
叶晗:“野生石斛目前处于极度缺水状态,我的建议是将根系直接用水浸泡,只用兑好的生根水喷洒是不行的。”
当植物大量缺水时,连盆浸入水中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一来要考虑植物种类是否合适,二来要看具体情况。
此时野生石斛的须根受损严重,部分已完全枯死,吸水能力很差,直接浸入水中有可能会导致烂根,到时候谁也负不起这责任。
刚才在讨论的时候,不是没有人提到过这个方法,但他们要救治的是国家一二级保护植物,不是普通的植物,在救治措施上务必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郁博士内心有些犹豫,只是他同样明白,即使用了各种救治方法,这些野生植物活下来的可能性也很低。
看着叶晗坚定的目光,他决定一试。
郁博士深吸一口气,与其他植物学家讨论这个问题,却遭到了反对。
“不行不行,刚才这个方案已经否定了。”
“还是先修剪掉枯根,用生根水,不能过激。”
“现在的根系根本无法吸水!”
“万一烂根了怎么办,谁来负责?”
……
“我来负责。”在一众嘈杂的议论声中,叶晗斩钉截铁地声音传入每个人耳中。
还不待众人责问,她继续道:“如今各种方法收效甚微,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其他方法?”
“花间集保证,即使无法救活全部植物,也会用扦插法保证它们基因得以延续。”
有人怀疑地道:“你怎么保证?”
叶晗笑了笑,声音笃定:“凭技术。目前花间集已经成功培育出达尔文兰和六种兜兰的自然繁衍后代,相信在兰科植物的培育上具备一定的技术经验。”
一石激起千层浪。
无论是达尔文兰还是兜兰的培育都十分艰难,花间集居然全部攻克了?
除了毕景辉这位园长之外,其他人均对叶晗投去惊愕的目光。
林局长听到争论后适时到来,示意专家们尽快实行救治。
然后沉吟几秒后,对叶晗道:“去试试吧。”
他相信叶教授的眼光,也相信花间集培养出这么多出色的植物一定有自己的办法。
最重要的是,救治希望不大,不如死马当成活马医。
叶晗将干净的矿泉水倒入塑料盆中,然后偷偷往里面加入一滴植物营养液。
原本已稀释超过一亿倍的植物营养液,小小的一滴融入小半盆水中,浓度越发的低,但叶晗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她端着白色的塑料盆走出,郁博士见状帮忙接过,然后和其他专家一起将野生植物的根系浸入。
它们的须根一半露在水面、一半放在其中,同时往水里注入一定的氧气,保证根的呼吸。
然后专家们震惊地发现,盆中的水位下降地很快,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居然全部吸光了!!
这样的吸水能力,让大家不禁怀疑它们的根系是否受过损伤。
“有效果、有效果!”
“能吸水,说明根系的损伤可以缓解,太好了!”
“对,我觉得根看起来好像没这么干枯了。”
一名研究人员将两株铁皮石斛拿起,看着它肉质的根须,总觉得似乎不像刚开始那么干瘪——是错觉吗?
“没准真能救活!”
……
植物最重要的就是根系,叶子可以泛黄、花朵可以枯萎,但如果根系枯死,那基本没有救回的可能。
而现在,根系的吸水效果突出,就代表着野生植物的救治有了希望。
这一消息让在场所有专家的心情都变得无比振奋,开始热切地讨论后续处理步骤,同时对叶晗投去复杂且敬佩的目光。
他们是真的没想到,一个植物园的园长居然在野生植物的救治方面有如此见地。这次若是真能将这些珍贵的国家保护植物救活,叶园长绝对功不可没。
毕景辉站在一旁,同样心生感慨。
想到刚才的场面,他扪心自问,自己绝对没有这个底气和魄力站出来承担一系列的后果。
万一失败——
虽然不至于承担实质性的责任,但众人的谴责和救治失败的后果他根本无法承受,在林业局和其他人眼中的声誉也会一落千丈。
而叶晗却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展露出强大的自信。
在这方面,他的确自愧不如。
……
叶晗用喷壶将这些植物的叶子喷了喷,保持湿度,其他的交给专业人士处理。
林局长也松了一口气。
这些植物的珍贵性毋庸置疑,W市的警方交接给他们,如果处理不好,无论对那方面都不好交代。
好在,如今有了成功救治的可行性。
林局长看向叶晗,态度和煦:“这次多亏把你和郁博士找来,这次拯救野生植物功不可没。”
叶晗轻轻摇头:“其实我也有些欠考虑,当时眼看着它们失去活性,脑子一热便想出了这个办法,幸好有效果。
现在想想,确实有些后怕。”
林局长摆手:“没关系。即使救不活也不是你的责任,大家都有。”
虽然这样说,但两人心里都明白,这是因为度过了危机,如果真的出现问题,自然不会是这样的场面。
叶晗看着郁博士将几株兜兰的根系晾晒之后,涂抹生根粉栽种入盆。
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硬叶兜兰破损的根系在土壤中二次生长,虽然速度缓慢,但明显有了活性。
以后每隔几天用植物营养液浇灌,应该能恢复到原本的状态。
忙活了一下午,30多株国家保护植物紧急救治完毕,移栽入合适的盆土环境中,郁博士等专家全都忙出了一身汗。
紧接着就是后续的救助问题。
这些野生植物如今送归H省的林区已不现实,只能由当地的植物园引入救助。
而它们就像生命垂危的人刚做完一场大手术,勉强从死亡线上拉回,可谁也不能保证手术效果,以及以后是否会再次复发。
后续的养护、监测、培养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可能会持续半年到一年,在这段时间内,一不小心便有可能功亏一篑。
尤其是野生兰科植物,对于生长环境要求很高,温度、湿度、光照等缺一不可,想要养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叶晗身上。
毕竟她在救治过程中起到的作用有目共睹,郁博士也是兰科植物的资深研究人员,在制定救治方案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经此一役,花间集完全得到了大众的信任。
毕景辉也想为自己所在的4A级植物园争取。
作为政府打造的老牌植物园,W市植物园拥有的兰科植物品种高达100多种,或许在培育稀有兰花的方向不如对方,但经验丰富,并引入数种石斛属植物,对于生长环境十分了解。
从这方面来看,实力不容小觑。
林局长从野生植物的延续性和适应性出发,沉吟后做出决定:
由于花间集对兜兰属植物培育得十分出色,五株硬叶兜兰便由对方全权负责;至于铁皮石斛和曲茎石斛,两个植物园均有条件进行后续救助,决定让其分别救治。
W市植物研究所会派人查看培育情况,并记录恢复情况。
这在一定程度分散了风险。
万一哪一方的后续救治过程出现问题,能够最大限度维护物种的多样性。
两位园长对此都没有异议。
于是叶晗与郁博士带着一株国家一级保护植物-曲茎石斛,17株国家二级保护植物-铁皮石斛与硬叶兜兰,回到了花间集,准备于闭馆后放置于展览温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