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4 】
清晨， 许沫沫跟着沈祭月走在后面。
一夜过去，森林仿佛又变了模样。
植被更加茂密，绿得妖异的枝蔓和它们能接触到的植物相连， 或吞噬，或融合，一点点的，蠕动着， 向四周蔓延。
它们似乎想要吞噬掉森林里的一切生命，连许沫沫路过， 都抖动着枝叶，想要缠上她的身体。
好在她走在沈祭月后面。
大章鱼像是一台巨大的钢铁组成的大型机械， 粗壮有力的触手毫不留情的碾过那些植物， 开辟出一条还算平坦的道路。
许沫沫走在后面， 并不算太费力。
“少……少校，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许沫沫跟在他后面， 气喘吁吁的问道。
自从昨天夜里，她说他脸好红之后，他就变得怪怪的， 也不和她说话， 甚至都不看自己。
偶尔看她一眼， 被发现了又立刻挪开视线，然后变得更古怪。
唉， 小蘑菇在心里叹气。
少校的脾气真的越来越古怪了。
沈祭月放慢了一点脚步，绷着一张脸说：“去找Y31573。”
只是耳根还是有点红红的。
许沫沫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惊喜道：“Y573原来真的跟你在一起呀！”
沈祭月有些意外， “你知道他和我在一起”
“嗯嗯嗯！”
许沫沫连忙点头。
她把自己遇见的那几个从繁育中心逃出来的人类幼崽的事情说了，然后感叹道：“原来Y31573是你的孩子啊， 怪不得他和你一样都长触手呢。”
走在前面的少年身影突然停住。
“少校”许沫沫疑惑的问他，“怎么了”
少年转身，臭着一张脸纠正：“他不是我的孩子！”
欸
不是
许沫沫有些意外：“可是，Y31573说你是他的爸爸啊。”
沈祭月：“不是！我没有生过孩子。”
许沫沫想到了一种可能：“是不是繁育中心用你的生殖腕生的孩子啊”
“……”
沈祭月脸更臭了，咬牙切齿的说：“我说了，我没有孩子！”
他之前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供过自己的精子。
如果不是为了找借口和袁琦博士一起进入中心城，他一就不会提供自己的精子。
“哦～”许沫沫有些惋惜的垂下脑袋，心虚的瞥了一眼沈祭月腰间的小肉芽，小声道：“好可惜啊，如果是Y31573是你的孩子就好了……”
这样，就算他的生殖腕长不出来，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毕竟他都已经有孩子了。
除非，他想要很多很多孩子……
“会长出来的。”
“嗯”
沈祭月看着她，认真的重复：“会长出来的，会长得和以前一样。”
许沫沫：“……哦。”
沈祭月说完，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许沫沫跟在他后面，偷偷瞥着那根只有五厘米的小肉芽。
她惊讶的发现，过了一晚，小肉芽好像确实长大了一点点，看起来有六厘米了。
“少校，它好像真的长大了一点点。”她喜悦的和他分享这个新发现。
“哼。”沈祭月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鼻音，示意自己知道。
许沫沫走快两步跟上他，语气轻快极了，“少校，等你触手长出来，是不是就不生气了啊”
沈祭月又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不知可否。
许沫沫继续期待的说：“等你不生气了，可不可以放我离开啊”
少年脚步又顿住。
他回眸，金色的瞳孔斜着眼睛看她：“放你离开”
“嗯嗯嗯。”
许沫沫用力点头，“我想回密林，我是蘑菇，不能一直和人类呆在一起……”
“你休想！”沈祭月表情瞬间变得有些狰狞。
他咬着白森森的尖锐牙齿，一字一字道：“你是我的，哪里都不能去！”
许沫沫下意识的鼓起脸颊反驳：“我不是。”
沈祭月：“你是！你吃了我的触手！”
“我没有QAQ，我只是用你的触手当菌床……”
而且，那根触手不是还可以长回来么……
“留下来，我整个人都给你当菌床！”
许沫沫：“”
她愣住了。
完全没有想到，沈祭月和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话一出口，沈祭月也愣住了。
两只站在危机四伏的森林里，瞪着眼睛看着对方，一动不动。
周围诡异的安静起来，只有沙沙的风声偶尔飘过。
有生命力的枝蔓摇曳着，似乎在也被这句话震惊到了。
“少校……”
半晌，许沫沫才几不可闻的喊了一声，“为……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她留下
为什么……要给她当菌床
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她只是一朵喜欢偷触手的坏蘑菇而已……
这些问题，她一个都没有问出来，但是那双干净水润的眼睛里，把一切都问了出来。
她的眼神那么干净。
干净而坦荡。
没有被任何人类的欲望和杂念污染。
沈祭月第一次痛恨起这种干净。
那双眼睛，干净到把一切都映了出来。
他狰狞的触手，诡异的眼睛，还有脸上丑陋的花纹……
越是靠近她，越是清晰的意识到这些，他就越痛苦。
可是他就像是斯德哥尔摩患者一样，越是痛苦，越想要靠近，越是沉湎于其中，难以割舍……
仿佛……仿佛只有痛苦，才能让他清晰的意识到，他还活着。
这种复杂的情绪让他又痛又上瘾。
胸腔里，这种复杂而激烈的情绪鼓噪着，横冲直撞，驱使着他想把一切都说出来。
至少……至少……要让她知晓，他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不要总是这样，仿佛不管他如何，她永远都是那样，永远不会改变。
“因为我喜欢你。这就是答案。”
他所作的一切，他所有的纠结和痛苦，所有的阴晴不定和古里古怪，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许沫沫张开了嘴，仰着脸看着他的眼里全都是震惊。
喜……喜欢
喜欢她
少校喜欢她
是她理解的那种喜欢吗
独属于人类之中的喜欢
可是，少校是人类啊。
就算现在可能是半个变异种了，可还是人类啊。
人类怎么会喜欢蘑菇呢
沈祭月看着她的眼神，从震惊渐渐变成不解和迷茫。
半晌，他自嘲似的笑了一下，转身继续往前走。
他只是想要告诉她，并没有想要得到什么答案。
她不喜欢他，他懂。
那也无所谓，他自私的想着，反正，他是绝对不会放她离开的。
沈祭月一走，许沫沫下意识跟上去。
她心里乱糟糟的，实在不明白，沈祭月为什会喜欢自己。
哪怕从触手，或者袁琦博士，甚至是谢臻口吻中，似乎都能听出沈祭月喜欢自己的意思。
她都似懂非懂，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少校亲口告诉她，他喜欢她。
他喜欢她。
人类是因为喜欢才会交。配，才会繁殖后代。
可是……
许沫沫茫然的想着，蘑菇不需要喜欢啊。
蘑菇繁衍后代的只需要繁殖出孢子，然后让孢子随风吹走就可以了。
孢子会找到其他孢子，结合，落地，长出新的蘑菇……
喜欢，在蘑菇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
那她喜欢少校吗
许沫沫在心里问自己。
答案很肯定，喜欢。
可是，她还喜欢别的人类。
而且少校说，他愿意给她当菌床。
给她当菌床，是会被自己整个吃掉的。
许沫沫不愿意被少校吃掉。
所以，她并不喜欢少校。
至少，她并不像少校喜欢自己那样喜欢少校。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她果然是一朵坏蘑菇。
突然，她撞到少年坚硬的背上。
她这才发现，沈祭月停了下来。
许沫沫扭头看去，发现这里是一个小山坡。
地面上，落满了昨天刚见过的蒲公英的种子。
可是，这些种子和昨天夜里相比，似乎又有些不同。
昨天夜里，这些种子还只能靠风来移动。
现在，它们已经能凭借毛茸茸的伞在地面上蠕动。
许沫沫站在中央，周围地面上一层白色的毛茸茸，像是被自己吸引了一样，蠕动着朝着自己的方向爬过来。
她没有理会这些种子，看向沈祭月问：“少校，我们不是要去找Y31573吗”
沈祭月没有回头，说：“我让他在这里等，他不见了。”
“啊！”
许沫沫一听，立刻就有些担心，问：“他是不是被这些蒲公英吃掉了”
沈祭月：“不知道……”
他话音未落，突然感觉到什么，一根触手弹射而出，伸进旁边茂密的灌木丛里。
下一秒，一只肥硕的，一尺多长的老鼠就被触手揪了出来。
老鼠惊恐的扭动着身体，尖锐的门牙一张一合，发出吱吱吱的叫声。
许沫沫凑过去看了一眼，“它好像有话要告诉你。”
沈祭月把它放到地上，老鼠发着抖抬起前腿，朝着一个方向手舞足蹈了一会儿，红色的小眼睛祈求一般看着沈祭月。
沈祭月：“看不懂。”
许沫沫：“……”
许沫沫：“它好像在说，Y31573被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带走了。”
不用菌丝，她都能看明白老鼠在比划什么。
和沈祭月长得很像的人，只有谢臻。
也就是说，y31573被谢臻带走了。
沈祭月没有说话。
他像是突然听到了什么，触手翘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拉着许沫沫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许沫沫被触手缠着，靠在少年结实的胸前。
她听见他有力的心跳，砰！砰！砰！
“少……”她刚要说话，被一根修长的手指堵住了唇。
“嘘——”示意她噤声。
许沫沫瞪着眼睛看着他。
金色的瞳孔映出她的脸。
她嗅到，那股奇特的香气渐渐变得浓郁起来。
许沫沫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股香气意味着什么。
原来……原来……少校那么早就喜欢自己了吗
她陷入一种奇特的氛围里。
软软的，懵懵的，很陌生，又很奇怪，但是，并不讨厌。
突然，远方传来发动机的声音，把她从这种陌生的氛围里拉了出来。
许沫沫竖起耳朵，忍不住往外看去，被少年伸手把头按到怀里。
“别动。”少年伸出一根触手，用触手上的小眼睛看过去。
许沫沫听着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近，心痒痒的不行，忍不住伸出一缕菌丝，悄悄的和触手相连。
她看到了触手看到的场景。
竟然是繁育中心逃出来的那群人类幼崽开的那一辆破破烂烂的小货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