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79 】
陈岚收回视线， 柔和的目光落到谢臻脸上。
她看着这个唯一是她亲自生出来的孩子，眼神里带着怀念，“小臻， 你小时候像你爸爸，感情丰沛，内心柔软，和我不一样……”
她低头笑了一下， “但是，自从小月从你身体里诞生， 你就越来越像我了。”
谢臻没有说话。
他想起那一年，谢归璨逃离中心城之后， 他和沈暖秋， 沈祭月， 三个， 被城卫军关了起来。
沈祭月那个蠢货， 还在那儿哭着问爸爸去哪儿了，妈妈为什么要举报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他了。
可是他明白。
他什么都明白。
他知道， 陈岚为什么这么做。
就在政府决定要不要销毁“神血产物”的前一天， 他亲眼目睹了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
事情发生的时候， 他在外面执行任务，听说谢归璨叛逃的消息之后， 他连夜赶了回来。
当时，他正好看到陈岚装扮美丽的出了门，上了一辆车。
谢臻认得这辆车。
车的主人是张钊。
他悄悄跟了上去。
他亲眼看到， 陈岚进了张钊的住处。
他亲眼看到，陈岚对张钊说， 明天的投票，我需要你帮我。
他亲眼看到，陈岚解开了上衣的扣子……
那天夜里，他差一点就杀了张钊。
换来的，却是陈岚的一巴掌。
陈岚把他带回了家。
她告诉他。
张钊一直喜欢她，从小就是，是最容易拉拢利用的对象。
她希望她的孩子们都能活下去。
而她，损失的只是所谓的贞洁和尊严。
可是贞洁是什么
尊严又是什么
无非是社会伦理道德赋予人类的高尚的情操。
只要自己不看重，就一文不值。
和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相比。
她的孩子们能活下来，对她来说更重要。
为了第二天的投票，她不只拉拢了张钊一个人。
繁育中心的负责人魏文书，她承诺给她拨款支持她的研究；
科技部的部长，她把自己在科技部的人脉全都给了新任部长；
安全部的部长，她答应把三个孩子送到A市特别行动处，人类最危险的前线，并且答应不管发生任何事，都绝不追究特别行动处的责任……
陈岚把这些代价一一摆在了谢臻面前。
她问：“和拉拢这些人付出的代价相比，拉拢张钊我只用陪他睡一觉，是不是简直是天底下最划算的买卖了”
她说：“明天，你亲自上门，去给张钊道歉，并且自首。”
她说：“不要让我已经付出的代价打了水漂。”
于是，谢臻第二天，亲自拷上了自己的双手，去了张钊家里。
于是，那天的投票，多数人投了“不销毁”。
从那天起，谢臻就明白了，所有的情绪，尊严……都是为了达成目标，可以利用牺牲的工具。
就像他喜欢“许沫沫”一样。
不管这份喜欢，是他自身的想法，还是被沈祭月影响的结果，都没有区别。
为了达成目的，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割舍掉这份喜欢。
甚至，可以亲手献上她的生命。
陈岚看了看时间，“应该快了，很快，就能验证我们的猜测到底是真相了。”
谢臻双手交叠，搁在手杖上。
一根手指有节律的敲击着手背。
他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办公桌上，放着厚厚一沓文件。
最上方，是那个破旧的，上面印着“logbook”的小本子。
陈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
她拿起小本子，翻到最后一页，露出那行字：谢谢你把祂送来。
陈岚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带着眷恋和怀念：
“这是你爸爸的字迹，用左手写的，是不是很漂亮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认得。当初他给我写情书，又不敢让我通过字迹猜到是谁，用的就是左手。”
下一秒，情绪褪去，她的嗓音就恢复了往日里的冷静。
“可惜当时你不认得，否则我们能少走很多弯路。”
谢臻依旧没有说话。
他走过去，修长有力的手指翻阅着其他文件。
一份接着一份，是这是许沫沫的笔记鉴定结果、体检报告、袁琦博士提交的《关于许沫沫菌丝和神血相容性的研究》的实验报告，还有最后一份，是《关于神血和未知生物（水母）之间相容性》的实验报告，署名：谢归璨。
报告的第一页，就是一张超清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朵粉色的，带着金色微闪的美丽极了又柔弱极了的小水母。
谢臻翻着这些文件，一个个的小标题暴露出来：不可变异性、对觉醒者天赋的免疫性、对所有异化生物的吞噬性、对神血的趋近性，以及，寄生性。
那天，许沫沫被中心城带走，他向陈岚寻求帮助，希望陈岚在中心城能保证许沫沫的人身安全。
结果，陈岚却发过来一份电子版的实验报告。
就是谢归璨叛逃之前，留下的最后一份实验报告。
谢臻一直以为被政府销毁了。
没想到，陈岚私藏了备份。
看完实验报告的那一瞬间，他就想到了许沫沫。
所有的特性，都和许沫沫完美契合。
而许沫沫的所有异常，也都有了完美的解释。
谢臻一边翻越着这些文件，一边问：“母亲，您是怎么猜到祂和许沫沫的关系的”
陈岚笑了，拿着那个本子，“你猜，是谁把这个东西，从A市带给我的”
谢臻随口说了一个名字：“孙晴吗”
陈岚倒是有些意外了，“你早就知道孙晴是我的人”
谢臻：“我知道，当年把父亲从中心城带走的人，是一个长羽翼的觉醒者。看到孙晴畸变特征的时候，我就有了这个怀疑。不过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又和诞生派扯上了关系。”
谢臻从不怀疑陈岚是queen。
这不仅仅是基于一个孩子对母亲的绝对信任。
而是他太了解陈岚。
陈岚本质上和他是同一种人。
认定一个目标，就会毫不迟疑的走下去，哪怕粉身碎骨，绝对不会在中途改旗易帜。
陈岚站起来，看向窗外。
哪怕宋词赶到，暂时压制住了沈祭月的天赋能力，他依旧像个杀戮机器，浑身是血的，一点一点的逼近政府大楼。
“因为，我的目的不止一个……”
陈岚的嗓音变的遥远起来，“我要让小月借此机会，清洗掉所有的诞生派成员。”
她猛地回头，视线如同利剑一样刺如谢臻的心里。
“尤其，是queen。”
谢臻：“您也知道queen。”
陈岚笑了一下：“我当然知道，比你要早的多的多。”
“你还记得你小姨出意外的事情吗”
谢臻：“记得。”
当时他只有五岁，妹妹沈暖秋才刚刚出生。
陈岚：“你小姨，是我杀的。”
谢臻敲击手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明显，他对这个消息感到十分意外。
陈岚：“因为，她已经不是你的小姨了。”
陈岚：“我发现不对劲儿，就是从笔迹开始的。我慢慢的观察她，从性格，到口味，到三观，语言习惯……所有的所有，全都有了微妙的改变。于是我确定，她被另一个生命占据了身体和思维。”
陈岚：“而且我还发现，她似乎能读取我的记忆，于是我非常小心，私底下找了许多精神系的觉醒者，向他们寻求帮助，最后，我基本上可以确定，你小姨是被一个精神系的觉醒者‘夺舍’了。”
陈岚：“我的妹妹已经死了，我不能容忍有人利用她的身体继续活着，并且从事一些让我觉得恶心的事情。于是，在确定你小姨的精神已经死亡之后，我用了半年的时间，策划了那场意外。”
陈岚：“我以为我杀死了TA。可是很快我就发现，你小姨不过是TA备用的躯体之一，那个精神系的觉醒者还活着，她自称queen。”
谢臻垂眸低声道：“这些事情，您倒是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陈岚笑了一下：“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queen擅长读取别人的想法和记忆，知道她的底细的人越多，我的计划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小臻，你知道吗为了躲避queen无孔不入的精神力，我每次思考完和queen相关的一切，都会把想法转换成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密码记录下来，设置自动提醒，然后请精神系的觉醒者，把相关的记忆删除。”
陈岚：“我之所以现在告诉你这些，是因为宋词来了，宋词可以隔绝精神力，她探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
“况且即使不告诉你，我们的最终目的也都是一致的：验证许沫沫到底是不是祂，以及，清洗诞生派。”
谢臻翘起嘴角：“这倒是真的。”
像是配合好的一样，两人话音刚落，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陈岚拿起电话，“喂，魏博士。”
她看了谢臻一眼，当着他的面按下了免提。
陈岚：“我拜托您做的检测有结果了吗”
魏文书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过来，似乎压抑着什么。
“陈秘，您说的不错，沫沫的身体确实很奇怪，她不仅失去了全身的血液，还有她的大脑和神经，我拍了片子，她的颅腔是空的，和脑干相连的主神经系统也消失了，可是，我在现场只找到了血迹，没有找到任何大脑和神经的组织，也没有找到任何的能把大脑和神级系统剥离的外伤……就像是……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吃掉了一样……您是怎么知道的”
陈岚看着谢臻回答：“这一点暂时不能告诉您，魏博士，谢谢您愿意相信我，节哀。”
她挂了电话，笑着看向谢臻：“我们没有猜错，祂还活着，祂从许沫沫的身体里逃走了。可是中心城被封控了，她出不去，就一定还在城里，你猜，祂现在会在哪儿，又是以什么样的形态存在”
谢臻敲击手背的动作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直到这一刻，他脸上的笑容才变得真切起来。
哪怕能保证自己的猜测有99%的准确性，但是谢臻不得不承认，从看到许沫沫的尸体的那一刻起，一层柔软却又无处不在的恐惧就笼罩着他。
如同附骨之蛆，如影随形，无法摆脱。
现在，这层恐惧终于彻底消退了。
他说：“不管祂在哪里，以何种形态存在，我都能找到祂。”
“那，现在就看小月的了。”陈岚笑了一下，目光重新看向窗外，“宋词回来得比我预想的早一些，小月啊，你能不能找到queen，然后顺利的杀了TA”
谢臻翘了一下嘴角，“他可以。”
至少，绝对可以找到queen。
——
沈祭月很快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
城卫军无穷无尽，他只有一个人，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
他只会耗死在这里。
他毫无预兆的突然转身，从人群中跳出来，朝着宋词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他必须要先解决掉天赋归墟的压制。
他失去了空间穿梭的能力，可是粗长的触手依旧灵活有力，一个跨越就是十几米。
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冲到了宋词面前。
张钊连忙挡在宋词前面，和沈祭月缠斗在一起。
宋词一边后退，一边冷静掏出**，对准沈祭月就是一枪。
子弹精准的打中了他的右眼。
沈祭月的两只眼睛都被子弹打中了。
他的脸上，只剩下两个可怕的血窟窿。
可是，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影响，两根触手缠住张钊，剩下的触手猛地朝宋词挥了过去。
宋词连忙后退。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脚踩到了喷泉上方的栅栏上。
她的衣服被喷泉的水淋透。
她的警卫员把她围在正中央，保护着她。
宋词虽然天赋bug，但是武力值只是一个普通人。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沈祭月身上。
没有人看到，一缕纤细至极的透明丝状物和喷泉水融为一体，顺着宋词的鞋子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