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6 】
巨大的超高压发电机轰隆隆的运转起来。
狭小的绝缘牢房里， 金属棒上不断蓄能，肉眼看不见的电场无声的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阿来脸上标志的笑嘻嘻的表情彻底粉碎，他再也笑出来了。
他的身体再次化作一团雾气， 在牢房里疯狂游走。
纳米玻璃门，通风管道，能看到外面A市的一尺见方的玻璃窗户……
每一个角落，他试探了一遍又一遍。
没有缝隙。
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他出不去。
阿来的视线落到床上的薛彩身上。
她抱着头蜷缩在床上， 浑身颤抖。
都怪这个该死的女人。
雾气猛地朝薛彩袭去。
就在这一瞬间，高压放电棒蓄能完毕。
两根放电棒上， 闪亮的电弧弧光劈开空气，在半空中相遇。
恐怖的电能瞬间将那团雾气击穿， 紧接着传遍空气中的每一个水分子。
雾气发出痛苦的呻。吟。
与此同时， 同在牢房里的薛彩也不能幸免。
她也发出一声惨叫， 身上银色的鳞片被电出一片焦黑。
雾气重新凝成身体， 阿来狼狈的半跪在地上。
他的身体中间， 形成了一个拳头大的空洞。
不等他挣扎着站起来，又是一道电弧劈上去。
阿来身上的洞越来越多，渐渐的， 身体开始变得半透明。
很快， 不出三次电击， 他就要变成氢气和氧气，彻底消失了。
阿来扭头， 去看床上的薛彩。
薛彩没有他那么怕电。
鱼鳞的主要成分是矿物质，导电性并不强。
再生能力也比他好很多。
那些焦黑的地方，很快就被被长出的新鱼鳞覆盖。
阿来看着薛彩， 乌黑的眼睛里盈上湿润。
他喊了一声，“姐姐。”
蜷缩在床上， 浑身颤抖的薛彩僵了一下。
她扭头看向阿来，被修复的记忆慢慢恢复。
“阿来”
阿来像是快哭了一样，喊：“姐姐，救我……”
又是一道电光劈上去。
薛彩没有任何思考就扑上去，试图挡住这些电光。
她似乎忘了就在几分钟前，阿来还试图杀死她。
可是，她怎么可能快过电呢
电弧还是劈到了阿来身上。
他的身体越发透明。
他说：“姐姐，你挡不住的，我必须离开这里，你能救我出去吗”
薛彩环顾四周，目光落到那扇一尺见方的小窗户上。
一只站在外面观察情况的万重山见状，连忙阻止：“薛彩，你不要犯傻，他早就不是你的弟弟阿来了！他在利用你！”
可是薛彩像是没听见一样，尾端最锋利的一片鳞片炸开，然后扬起尾巴，对着玻璃窗户狠狠地抽了过去。
玻璃纹丝不动。
可是万重山的表情却严肃起来。
他不再废话。
抬起右手往下压。
特别行动处的人都知道，处长万重山的天赋是“重压”。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如果他想，能把整个A市压塌。
以他的能力，压制住一个A级的薛彩，轻而易举。
无形的压力瞬间把薛彩按到地上。
她在下面疯狂挣扎，鳞片完全炸开，血流了一地。
万重山：“不要挣扎了，阿来已经死了！”
薛彩没有看万重山，银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阿来，说：“不，他永远是我的弟弟。”
阿来脸上忧心的表情微微一僵。
万重山叹了口气，“那我只能处死你了。”
薛彩并没有直接杀过人，她本来是可以不死的。
就在他手上加力的瞬间，一股奇特的力量笼罩住了他。
“处长！”
他旁边的队员惊呼一声。
就在这一瞬间，万重山脖子上黑色的鳞片飞速向上蔓延，覆盖住了他整张脸。
那双属于人类的眼睛也瞬间变异，变成了冷血动物的竖瞳，眼白上长满了蛛网一般的红色血管。
两个队员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
处长这是……这是……彻底畸变了吗
这怎么可能！
处长和谢处一样，畸变指数一直控制的非常好。
怎么会突然就……
不用队员提醒，万重山自己都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畸变在瞬间加速。
这种感觉很玄妙。
他能感觉到，心脏泵出来的血在慢慢变凉。
属于人类的情感，像潮水一般褪去，露出冰冷坚硬的沙石。
这一刻，他像是被某种力量禁锢住了一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同时在他心头泛起的，是强烈的杀意。
他的眼睛越来越红，心底仿佛有个声音不停的告诉他，杀了周围的人，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所有人……
万重山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意志力，才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动手。
他冲特别行动处的队员吼道：“杀了我！立刻！”
不用万重山命令，两名队员就红着眼睛拔出了枪。
这是所有特别行动处队员入职学的第一课。
如果你的队员彻底畸变了，不管是谁，级别如何，不要心软，不要犹豫，立刻击杀。
“处长……”
他们含着泪，颤抖着喊了一声。
接着，“砰！砰！”两声枪响。
子弹打中万重山的眉心，在鳞片上擦出一串火花，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万重山的手死死地抓住头。
锋利的指甲刺破鳞片，疼痛能让他暂时保持清醒。
他冰冷的瞳孔盯着队员，指挥道：“打眼睛！”
可是，子弹飞过来的时候。
他的眼睑不受控制的闭上了。
这意味着，万重山的意志在飞快溃散。
生物本能已经占据了上风。
两名队员红着眼睛说：“我这就通知谢处或者沈少校。”
整个A市特别行动处，能在武力值上压制住万重山的，只有他们两个。
“不要打扰他们。”
处理那些孢子更重要。
万重山喘息着，一点一点的控制着自己的手，拔出了自己的枪。
然后，枪口对准了自己的眼睛，扣下了扳机。
一枪。
他闭了眼。
两枪。
他又闭了眼。
三枪。
这次，他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眼睑。
只是虹膜跳出来挡住了子弹。
两名队员流着泪看着这一幕。
此时的牢房里，薛彩借机挣脱了“重压”。
她扬起尾巴，再次狠狠地抽到窗户上。
和着枪声一起。
一下。
一下。
又一下……
因为用力，鳞片一片片的，反向嵌入她的肉里。
鲜血染红了玻璃，顺着玻璃往下淌。
碎肉和鳞片崩裂四溅，溅得牢房里到处都是。
薛彩健壮有力的鱼尾，已经露出森森的白骨。
窗户上，慢慢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缝。
鲜血渗进裂缝里，一点点加深，加深……
终于，薛彩停了下来。
她看向阿来，嗓音温柔又宠爱。
她说：“弟弟，代替我和你姐夫，好好的活下去。”
阿来抹了一下脸。
抹下来一块碎肉，和一片带血的银色鳞片。
他乖巧的回答：“好的，姐姐。”
薛彩笑了一下，然后闭上眼，尖啸一声，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整个人都朝着窗户撞了过去。
一声微弱的咔嚓声，和枪声一起响起。
红色的血终于渗透了厚厚的玻璃。
子弹也终于穿过万重山的眼球，射进了他的大脑。
阿来化作雾气，从玻璃裂缝里钻了出去。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薛彩一眼。
薛彩慢慢的落到地上。
永远的闭上了眼。
阿来，她的弟弟，她唯一还“活”着的亲人。
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希望他能继续好好活下去。
而她，终于可以死了。
万重山的身体也重重的跌落在地。
那颗子弹是改进过的达姆弹，穿进他的大脑之后，在里面瞬间炸成无数碎片。
他的大脑，被绞成了肉泥。
他最后一秒，他举起手换，叮嘱道：“通知谢臻，抓捕失败。”
——
防空洞D口。
谢臻看到传来的消息，皱了一下眉头。
怎么会失败了
他们明明计划的那么周密。
更何况还有处长万重山坐镇。
接着，他又收到一条消息，“万处长彻底畸变，已自尽。”
谢臻心里轰然一声。
不等他反应过来，突然听到沈祭月惊慌的喊了一声：“许沫沫！”
他连忙回头，刚好看到许沫沫闭着眼，软软的倒进沈祭月的触手里。
许沫沫觉得自己好像是昏迷了。
如果蘑菇也有灵魂的话，她觉得，自己的灵魂最深处好像有一根弦。
这根弦被人用力的扯了一下，震得她瞬间失去了意识。
她好像沉入了无边无际的海水里。
不断的下沉，周围越来越黑，黑得连水都似乎开始变得粘稠。
这股粘稠的液体像是有生命一样，慢慢缠上了她。
不仅缠上了她的四肢和身体，还一点一点的钻进了她的嘴巴，鼻子，眼睛，耳朵……
它似乎想要彻彻底底的吞噬掉她。
好痛苦。
她几乎要窒息了。
许沫沫用力的挣扎起来。
渐渐的，她身上好像发出了淡淡的光。
粘稠的黑色液体像是有些畏惧这些光，稍稍松开了她。
她只好继续下坠。
不知道坠落多久，一根触手，突然缠上了她的腰，把她用力的捞了上来。
依旧是一片漆黑。
那些粘稠的液体并没有消失，已经缠绕在她周围。
她踩在粘稠的地面上，看到了触手的主人，一个黑色的，黏糊糊的人影。
似乎是沈祭月。
可是，他的身体上也爬满了那些黑色的液体。
只有一只金色的眼睛还能看出本来的模样。
“少校”她试探的喊了一声。
黏糊糊的人影开口，是熟悉的恶声恶气：“说了不要离我太远，你怎么这么不听……”
他的声音突然僵住。
“少校！”
许沫沫抱住了他。
她刚才被粘液缠住的时候，真的好害怕。
沈祭月僵了一会儿，撇开脸，磕磕巴巴道：“你……你……干什么”
许沫沫感激的说：“少校，谢谢你找到我。”
不知为何，少年身上的粘液似乎消退了一些，露出了另一只金色的眼睛。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远处，继续磕磕巴巴道：“这……这是我的职责……”
他回眸，看着她的眼睛，状似认真，又像是调侃一般说：“放心吧，不管你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哗啦一声，梦境碎了。
“喂，小蘑菇！醒醒，别睡了！”有人拍自己的脸。
许沫沫睁开眼，就看见沈祭月一脸不爽的看着自己，“你是猪蘑菇吗睡这么长时间，十天马上就过去了，你再不想办法……我就要变成你那些……亲……戚……的……养……料……了……”
他的话音越来越慢，一朵蘑菇从他的耳朵里长了出来。
然后是嘴巴，鼻子，越来越多……
一眨眼的功夫，沈祭月就变成了长满蘑菇的菌床。
“不要！”
许沫沫惊呼一声，猛地坐起来，再次睁开了眼。
这一次，她发现自己躺在地下室的床上。
旁边，谢臻和沈祭月似乎在说话，听到动静，两人一起扭头看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胸口都戴着一朵小小的白花。
沈祭月手里还拿着一个精致的金属盒子。
和之前她给谢臻送药用的盒子很像。
谢臻看她一眼，“做噩梦了”
许沫沫呆呆地点了点头。
她有些分不清楚，现在究竟是现实，还是另一个梦境。
“笨蛋蘑菇。”沈祭月伸出触手，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嫌弃道：“做个噩梦都能把自己吓成这样”
许沫沫连忙抓住他的触手，问：“少校，我睡了多久”
沈祭月撇着嘴回答：“整整十二个小时！”
许沫沫愣了一会儿，用力松了口气。
“太好了，”她绽开笑容。
“好什么好”
沈祭月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噩梦，顿了一下，接道：“你乖乖实验室里等着，我要出去一趟。”
许沫沫问：“去维持秩序吗”
“不是。”
沈祭月没有回答，说话的是谢臻。
“A市的孢子越来越多，主要来源是培育中心，特别行动处派了人过去处理，沈祭月是其中之一。”
“可是……”许沫沫呆了一下，“少校不是要一直输液才能抑制体内的菌丝生长吗”
沈祭月打开手里的金属盒子。
里面是一支注射器，和十几支安瓿瓶。
瓶子里装满了浓稠的药水。
“看到了没。”
他满不在乎的说：“徐主任特地给我准备的，一个小时打一支，效果和输液一样。”
“……哦。”
许沫沫呆呆地应了一声。
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再次浮现出梦境中的场景。
漂亮饱满充满生命力的少年身上长出来密密麻麻的蘑菇。
他的身体和触手被那些蘑菇吸收了全部的营养，变得干瘪萎缩……
“我也要去！”
许沫沫猛地从床上站起来，斩钉截铁的说：“少校，我也要去！”
这是她看中的菌床。
别的蘑菇敢跟她抢，她就把那些蘑菇全部吃掉！
他们只是同类。
才不是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