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1 】
谢臻挂了气象中心的电话， 重新拨通了一个号码。
A市重点科研机构除了第一实验室还有培育中心。
两者侧重点不同。
第一实验室主要研究的是人类的畸变和觉醒者的各种天赋。
培育中心的研究主要是动植物菌类微生物等人类以外的生物的畸变和进化，同时，肩负着为全市人口供应口粮的重任。
A市人类日常食用的土豆蔬菜肉类还有菌类， 甚至包括之前在飞机上的西瓜，都是培育中心在实验室里养出来的。
程秋生身上的孢子，如果不是从野外带回来的，那最大的可能， 就是培育中心出了问题。
“喂，我是谢臻， 请问是培育中心梁主任吗”
“谢……臻……”
对面传来的声音迟钝又犹豫，语调还发着飘， 像是喝醉了一样。
谢臻脚步顿住， 拿着手杖的手微微用力。
“啊……好多星星……亮晶晶的……不不不……不是星星……是圣光！是圣光！是神来拯救我们了吗”
谢臻听见对面传来扑通一声， 像是有人重重的跪到地上。
接着， 就是宗教信徒祈祷的声音。
谢臻闭了一下眼睛， 挂断了电话。
他直接拨通了A市调度中心，“我是谢臻，A市出现不明菌类孢子， 具有强寄生性， 建议通知全体市民， 立刻往做好防护，往上风处转移。”
如果他没有猜错， 这次应该是培育中心的菌类出现了大范围的变异。
不光是孢子寄生的问题，还有强烈的致幻性。
A市，还没从红雨的灾难中喘口气， 就又要面对更可怕的敌人了。
——
许沫沫和沈祭月走在路上，一个小孩子拿着刚领到的纳蚊肉饼， 看到沈祭月狰狞的触手，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急匆匆从他身边跑过。
他太害怕了，慌乱中没注意脚下，不小心绊了一下，手里的肉饼飞出去，小小的身子也扑了出去。
两根触手飞快的伸出去，一根接住了肉饼，一根缠住了小孩子的腰。
沈祭月把肉饼递回去，小孩子愣愣的接过可怕的触手递过来的肉饼，张了张嘴，没说出一个字。
沈祭月也不在乎这些，把肉饼塞给他就继续往前走了。
许沫沫忍不住看他。
沈祭月回眸，没好气的问：“看什么”
许沫沫：“少校，你对幼崽真好。”
少年白皙的脸又红了一下，更加没好气的说：“我只是不想听见小孩儿哭，吵死了。”
许沫沫：“哦。”
沈祭月：“你‘哦’是什么意思！”
许沫沫：“‘哦’就是，少校说的对。”
沈祭月：“……”
他没脾气了。
但是还有些生气，刚想捏她的脸出气，许沫沫也被路边的杂物绊了一下。
不过她是大人了，没有被绊倒。
沈祭月：“你比刚才那个小屁孩还麻烦。”
许沫沫：“哦。”
沈祭月：“……”
他这次不问她“哦”是什么意思了。
“喂！”
走了两步，他撇开脸，露出藏在黑发里的红红的耳朵，没好气的问：“你要不要牵着我的触手”
许沫沫眼睛一亮，“可以吗”
沈祭月看天看地看路边的石头，就是不看她，“我要问问触手，不过你先别高兴的太早，它们都不乐意给你牵。”
沈祭月这句话话音刚落，脑子里几根触手就嘁嘁喳喳开始了：
“别牵我呜呜呜小蘑菇太可怕了她想吃我……”
“我也不要她牵呜呜呜。”
“我也不要，她一点也不可爱，呜呜呜，给我吃小鱼干也不可爱哼！”
“……”
一片拒绝声中，小八弱弱的开口：
“我……我不怕，让她牵我吧。”
其他触手大惊失色：
“小八，你疯了吗她是真的想要吃掉你的！”
“对啊，你忘了，她连神血都吃，纳蚊虫卵都吃得那么开心！”
小八鼓起勇气：“没关系，我是生殖腕，就像雄性螳螂雄性蜘蛛那样，注定要被雌性吃掉，我有这样的觉悟。”
它翘了起来，像是举手：“沈祭月，让她牵我吧。”
沈祭月没有阻止它。
许沫沫就看到一根触手主动伸过来，触手尖尖弯弯的，羞羞怯怯的来到她手边，见她没有动作，还主动蹭了一下她的手背。
许沫沫忍不住翘起嘴角，伸出手指，勾住了这跟触手的尖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少年半藏着的耳朵，好像更红了。
就这么由走了一会儿，一个男人突然歪歪扭扭的从阴暗逼仄的巷子里跑出来，来到空气流通性最好的十字路口。
许沫沫看着他，停下了脚步，“少校，他……”
沈祭月问：“怎么了”
许沫沫：“他也是菌床。”
随着许沫沫的话音，男人张开四肢仰起头，嘴巴张到极致，一株巨大的，如同鹅蛋大小的菌类从他口中生长出来。
这不知名的变异菌类伞盖是淡蓝色的，外层缠绕着弯弯曲曲的白色细线，像大陷落之前，冷饮店里售卖的花里胡哨的甜筒冰淇淋。
冰淇淋在阳光的照耀下，飞快的长大，打开伞盖，然后微弱的“噗”得一声，炸开一片淡淡的蓝色烟雾。
那个男人选了空气流通性好最好的地方。
蓝色烟雾刚一炸开，就被快速流动的空气吹散。
这些烟雾里，全都是肉眼看不见的，直径只有几微米的孢子。
在这朵蘑菇的散播自己孢子的同时，又有新的蘑菇从男人的眼睛，耳朵，鼻子，甚至的手臂上，长了出来。
就和牢房里的程秋生一样，一眨眼的功夫，花花绿绿的蘑菇就长了一身。
这些蘑菇飞快的长大，打开伞盖，试图繁殖自己的后代……
许沫沫勾着触手的手一空，沈祭月出现在了男人身边。
他站在上风口的位置，迅速的脱下外衣，盖在了男人身上。
又是接连“噗噗噗”几声闷响，彩色的烟雾从沈祭月的外套下面流出来。
看到这一幕，周围零零散散的人群呆滞几秒钟，然后立刻就是骚乱。
“不要乱跑！往上风口或者密闭空间转移！”
沈祭月的声音几乎是和A市的警报和广播同时响起：
“紧急通知！
紧急通知！
全体A市市民请注意：
市内出现菌类变异，请大家立刻回到室内，或者往上风处转移。
变异菌类以孢子寄生人类的方式进行繁殖。孢子通过人类呼吸或者接触到眼睛等粘膜进入人体，潜伏期初步估算为三天。
特别行动处和城卫军将为大家送上防护服，防毒面具，护目镜等物资，请大家耐心等待……”
许沫沫听着广播里传来的话音，忍不住疑惑。
红雨事件刚结束，A市的防护服几乎已经用光了。
因为喷洒杀虫剂，防毒面具的滤芯也快用光了，哪儿还有物资给大家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附近又有几个人出现在十字路口的位置，在风中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蘑菇，噗噗噗的炸出无数的孢子烟雾。
同一时间，四面八方，到处都是彩色的烟雾弹。
站在许沫沫的位置，她只能看到A市的中心区域，那里是培育中心的方向，像是大陷落前在举行什么大型庆典，彩色的烟雾将整个建筑群彻底淹没。
许沫沫收回视线，重新落到周围的人群上。
一眨眼的功夫，这些人群中凭空多了好多好多的菌床。
“走！”
许沫沫正呆呆地看着，一根触手突然把她拦腰缠了起来。
她身子腾空而起，逆着风，飞快的跟随沈祭月移动。
“少校……”
沈祭月没回头看她，“回实验室，帮助指路，指孢子少的方向。”
“好！”许沫沫用力点头，手指往前，指了一个方向：“那里，孢子还没有飘过来。”
沈祭月的速度非常快，几个呼吸就回到了第一实验室。
第一实验室也接到了通知，大门紧闭，通风管道锁死，完全切断了和外界的空气流通，准备进行氧气内循环。
陆扬站在门内，“抱歉，少校，小蘑菇，你们两个要走消毒通道，避免把孢子带进来。”
沈祭月问：“袁琦怎么说”
陆扬：“袁琦博士推测，这些孢子很可能是之前喷洒消毒剂带来的副作用。高浓度的消毒剂不仅会诱导人类畸变，对其他生物也有同样的作用。”
沈祭月：“特别行动处的扫描仪扫描不出被孢子寄生的人类，他有办法吗”
陆扬：“这……袁琦博士暂时还没研究这个问题，他在忙……”
陆扬看了许沫沫一眼，道：“少校，之前我抽了您一管血的事情您还记得吗我给您重新做了鉴定，但是血样并没有用完，袁琦博士把您的血样要了过去。他发现了您和小蘑菇之间的联系。”
沈祭月眉梢一挑。
许沫沫也震惊的眨眨眼。
她和沈祭月之间的联系
袁琦博士知道她是想要他的触手当菌床了吗
沈祭月和许沫沫各怀心思的回到实验室，径直去找了袁琦。
袁琦博士的脑袋依旧泡在营养液里。
旁边是他新提拔的助手，那个叫何楠的男青年。
培养基前面，他正控制着机械臂，在电子显微镜下摆弄着什么。
看到沈祭月和许沫沫进来，何楠低声提醒他：“博士，沈少校和小蘑菇回来了。”
袁琦博士立刻回过头来，两只青蛙一样凸起的大眼睛里满是热切。
“你们俩终于回来了，快快快，快过来看，看我发现了什么！小何，把画面放大给他们看。”
“是。”
何楠应了一声，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巨大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白花花的画面。
许沫沫和沈祭月对视一眼，然后一起去看泡在营养液里的脑袋。
袁琦博士一脸震惊：“看我干什么看画面啊！”
许沫沫：“我看不懂。”
一片白花花，啊不，好像是两片白花花，中间好像被什么透明的东西隔开了。
沈祭月双手环胸，哼了一声：“看完了，然后呢”
袁琦博士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两人一会儿，终于泄气，道：“何楠，你给他们解释，天呐，为什么会有如此愚蠢的人类。”
何楠尴尬的咳了一下，走上前来，指着屏幕上的一片白花花解释道：“沈少校，小蘑菇，这一片区域，是博士从小蘑菇的菌丝里，萃取出来的物质……”
许沫沫指着自己，呆呆地问：“我的吗”
“对，从你的菌丝里萃取出来的。量非常少，肉眼完全看不到，这是放大了几千倍的画面，是一种白色的未知物质，和你的菌丝一样，没有组织结构……”何楠顿了一下，接道，“袁琦博士怀疑，和被政府封禁的‘神血’是同一种物质。”
说完，何楠又问了一句：“谢上校的报告里提过，你吃过一滴神血，对吗”
许沫沫点头。
何楠又问：“你的菌丝在吃掉神血之前，就是这样的，对吗我换句话说，吃掉‘神血’，并没有对你产生任何影响，也没有对你造成任何变化，对吗”
许沫沫犹豫了一下，点头。
菌丝长大了一点，应该不算变化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沈祭月不耐烦的打断何楠。
从提到神血开始，他的脸色就变得越来越臭。
“当然有关系。”何楠指着另外一块白花花，“这一半，是从沈少年您的血样中提取出来的，两者的性质一模一样。当年您的父亲违规实验，在您的体内注射了大量的‘神血’……”
“那又怎样”
沈祭月暴躁的再次打断他，“这和许沫沫有什么关系”
何楠：“袁琦博士怀疑，许沫沫和您，都是当年您父亲违规实验的实验体。”
顿了一下，何楠继续问：“请问，少校您小时候是否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没有。”沈祭月面无表情的说：“你们的逻辑充满了可笑的主观臆测。”
“‘神血’在不同人体内的反应完全没有规律可循，从许沫沫菌丝里萃取出来的‘神血’完全有可能是她后来吃掉的那一滴，根本无法推出她和我同为实验体的结论。”
何楠：“您说得对，但是……”
“我来说吧。”袁琦博士打断了何楠。
他畸形的脑袋转过来，看着许沫沫和沈祭月道：“你之前把菌丝全部伸出来过滤雨水的时候，我计算过你体内的菌丝总量，我只取了你1g的菌丝，就萃取出了这么多的‘神血’，完全可以倒推出你全部菌丝内所含的‘神血’的总量……远远大于你之前吃掉的那一滴。那么，你体内其他的‘神血’，是从哪儿来的”
许沫沫呆住了。
她讷讷的回答：“我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体内有那么多的神血吗
她想起很早很早之前，她刚产生意识的时候，有一年气候大变，夏天突然出现了特别严重的寒潮，当时她还只是一朵不会动的蘑菇。
旁边长出来的冰凌，切断了她的子实体。
当时，好像就有白色的液体滴出来。
原来，那些都是神血吗
一根触手伸出来，把许沫沫挡在后面。
沈祭月上前，挡在她面前，问：“你们想干什么”
袁琦博士道：“你不用紧张，我们不会对她做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当年因为文泽血洗整个实验室，你爸爸已经承认了‘神血’实验的失败，为什么时隔两年后，突然又要重启实验他到底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