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3 】
半个小时后， 谢臻带着特别行动处的队员赶到了第一实验室。
他们做好了整个第一实验室全军覆没的准备。
没有人比谢臻更清楚，第一实验室只有不到两百套防护服，但是人数却是将近两万六千人。
他们是来清扫战场的。
他甚至带来了好几辆运尸车。
尤其是推开实验室的大门， 看到嗡嗡嗡乱飞的纳蚊成虫的时候，连最后一丝侥幸熄灭了。
可是，一楼没有混乱惨叫的人。
二楼也没有推搡逃难的人。
三楼也没有……
整个第一实验室，安静的像是死了一样。
白火穿着防护服跟在谢臻旁边， 忍不住道：“处长，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
就算没有防护服的人全都被纳蚊寄生了， 此刻也应该都还活着。
第一实验室，难道不应该是一片人间惨剧吗
怎么会如此安静
安静的像是实验室里只剩下蚊子， 连一个人都没有了。
谢臻当然更清除此间诡异。
他吩咐：“联系陈开。”
白火：“是。”
他拨通了陈开的通讯。
对方很快接通， “喂。”
陈开的声音竟然有一种很奇特的平静和柔和。
白火：“你的位置什么情况”
陈开：“我们在六楼……情况， 你们自己上来看吧。”
白火和谢臻对视一眼。
谢臻：“去六楼。”
他说完， 直接空间穿梭， 消失在了原地。
谢臻来到六楼。
他看到了这辈子最震撼的一个画面。
灌满血红色纳蚊的房间里，几千人紧紧的抱在一起，抱成一个巨大的圆。
人们脱下上衣， 撑在头顶， 颜色不一， 肮脏破旧的衣服，一块接一块， 连接处被人用手紧紧的攥住，像是一张摞满了补丁的防护网，护住大家的头脸。
在人群的最外围， 是一快雪一样的纯白。
雪白纤细的菌丝，以许沫沫为中心， 向四周蔓延。
菌丝下面，依稀能看出八根触手凸起的痕迹。
她几乎伸出了体内全部的菌丝，试图遮住沈祭月，以及所有裸露在外，没穿防护服的人。
那些血红色的蚊子密密麻麻的趴在挡在外面的人身上。
它们叮咬，爬动，往人群的缝隙里钻。
它们能感觉到，人群里面，有许许多多的新鲜的血肉，没有被寄生过的血肉。
可是，它们钻进去一层，被更里面的一层人墙挡住。
再钻进去一层，又被更更里面的一层人墙挡住……
它们只能无效的重复叮咬那些已经被寄生过的人。
“处长……”
匆忙的脚步声中，白火带着特别行动处的队员到了。
看到房间内场景的那一瞬间，他失声。
所有人特别行动处的人，都和谢臻一样，安静了下来。
谢臻给了他们一秒钟的时间消化情绪。
一秒钟后，他接连下了一连串的命令：
“风系觉醒者，把蚊子吹开。”
“准备防火毯，盖住所有人。”
“其他人，排查实验室所有防护网，堵上漏洞。”
“火系觉醒者准备，给我把这些蚊子全部烧死，一个不留！”
一声整齐划一的“是！”，所有人行动起来。
剧烈的风扬起，吹开人群身上覆盖着的纳蚊成虫。
立刻就有拿着防火毯的人跟上，把防火毯一张接一张的覆盖到人群至上。
确保了大家不会被火烧死。
火系觉醒者上场。
炙热的火焰在房间内升腾而起。
无数的纳蚊成虫在火焰中烧焦，坠落……
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蛋白质的焦香味。
这时，有人过来汇报：“处长，有一处通风管道的防护网被人为破坏了。纳蚊找到了进入实验室的通道，全都涌了进来，我们已经把防护网修复好了。”
谢臻点头。
他问：“其他楼层呢”
“其他楼层也一样，所有人都抱在了一起。我已经切断了所有楼层的链接，处理完六楼，我们就可以去处理七楼。”
刚好，一轮火烧结束了。
有队员进去，把堆成小山的烧焦的纳蚊尸体清理出来。
很多纳蚊还没死，只是翅膀被烧坏了，依旧在尸体堆里爬动。
一只纳蚊爬到谢臻脚边。
他抬脚踩死了它。
谢臻：“准备第二轮。”
队员进去，把防火毯拿开。
许多蚊子藏在人群而夹缝里，没有被风吹出来。
需要进行第二轮，第三轮……
直到确保蚊子的数量足够少，不足以再造成巨大的损失。
就这样，一直循环了五遍。
直到风吹出来的纳蚊已经寥寥无几，谢臻才让人停了下来。
他说，“抱歉，特别行动处来晚了，现在，大家安全了。”
短暂的安静过后，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啜泣。
接着，是更多而啜泣声音。
人群慢慢散开，母女，父子，夫妻，恋人，朋友……
人们找到自己珍爱的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许沫沫也松开了小少年沈祭月。
小少年看着她，金色的瞳孔水润柔软，像是荡漾着千言万语，最后，小少年只是低头，小声的说了一声：“谢谢。”
许沫沫愣了一下：“少校保护过我好多次，不用谢我啦。”
小少年沈祭月没有回答。
“这不一样……”
他在心里默默的想，“这不一样。”
谢臻的手杖停在许沫沫面前。
他垂眸看她，问：“还好吗”
许沫沫点头，“嗯，我和少校都没事。”
谢臻点头，转向小少年沈祭月：“接下来的事情你和陈开处理，我去清理楼上。”
小少年沈祭月绷着脸点了点头。
谢臻带着特别行动处的人上楼。
陈开走到小少年沈祭月面前，看着抱在一起的人群，询问道：“少校，要开始扫描被寄生的人群了吗”
小少年沈祭月看着屋子里的场景，顿了一下，“再等一会儿吧。”
给他们一个告别的时间。
三个人找了个墙角的位置坐下。
许沫沫托着腮，认真的看着拥抱哭泣的人群。
“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活着，太好了，谢谢你……”
“老婆，我好像被寄生了。你别哭……你能活下来就好……”
“我老了……活够了……我这辈子没什么本事，也没做过什么大事，临死能让年轻人活下来，我知足了……”
小少年沈祭月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扭头去看许沫沫。
女孩子出神的看着这一切，蜜茶色的眼睛里盈满了细碎的光。
她仿佛在品味，仿佛在学习，也仿佛在观察……
唯一能肯定的是。
她看起来很喜欢面前的一切。
哪怕，可能有很多人会死。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穿防护服的人清理干净残留的纳蚊，有一个老人主动走到小少年沈祭月面前。
“小同志，我肯定被寄生了，再过一段时间，新的纳蚊就要被孵化出来了，别浪费时间了，请你杀了我吧。”
小少年沈祭月去看陈开。
陈开拿出扫描仪，红色。
小少年沈祭月站起来，低声道：“抱歉。”
老人闭上眼，面带微笑的被触手扭断了脖子。
这个老人是第一个，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尸体越堆越高。
可是房间里没有恐慌，也没有恶意。
陈开红着眼睛，一个个的扫描。
他进入特别行动处这么多年，每次清理被感染的人群的时候，面对的都是反抗和仇视。
这是第一次，这些被寄生的人，排着队，面带微笑的从容赴死。
陈开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幸存的人有六成。
有六成人活了下来。
虽然这个房间里，只有几千人，但是其他房间应该也差不多。
也就是说，整个实验室两万六千人中，有将近一万五千六百人活了下来。
所有人都扫描了一遍。
最后，还站着的人，只剩下那个女人。
婴儿刚才吃饱了，此刻正响亮有力的哭着。
女人抱着孩子哄他，嘴里发出“哦～哦～宝贝不哭～妈妈在呢～”
她的身体轻轻晃动着，苍白干枯的脸上是柔和慈爱的笑容。
许沫沫觉得她好像在发光。
没有人催促她。
所有人都安静的等着。
哪怕女人身上明显能看出来，有蚊虫叮咬的红痕。
婴儿哭累了，吮着自己的小指头，睁开乌溜溜的眼珠，好奇的看着这个世界。
女人这才抱着孩子，走到了陈开面前。
红色。
女人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她看向许沫沫，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姑娘。”
许沫沫虽然不是人，也知道鞠躬是对人类来说很重大的礼节。
她连忙站起来，“不客气，我没有做什么。”
女人抱着孩子，吻了一下孩子的额头。
“对不起，宝宝，妈妈不能保护你了，妈妈要留你一个人，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可是妈妈还是希望你能活下去……哪怕你未来要吃很多苦，受很多罪……原谅妈妈，妈妈只是希望你能活下去。”
这时，第一个抱着这个孩子的男人站出来。
“这个孩子，可以交给我吗”
女人愣了一下。
男人：“我的孩子在来的路上死了，我会把他当成我自己的孩子养大，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会尽一天当父亲的责任。”
女人落着泪，又朝他鞠了一躬。
她把孩子交给了这个男人。
然后和前面的所有人一样，面带微笑的闭上眼。
她已经再也没有任何遗憾。
我爱的人啊，希望你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依旧感受到美好。
沈祭月错开脸，伸出触手，再次拧断了女人的脖子。
最后一个被寄生的人死了。
幸存的人安静的看着，所有人在默默的对视，然后，在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所有人一起，朝着许沫沫，沈祭月，和陈开一起深深地，鞠了一躬。
或许外面的世界里，普通人和觉醒者之间依旧相互敌视，矛盾不断。
但是在这个密闭的房间里，这些幸存下来的人群。
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因为什么活了下来。
灾难结束，他们会离开第一实验室，散落到A市的各个角落。
他们会告诉自己遇见的其他人，告诉他们今天发生的一切。
总有一天，他们会成为星星之火，燎起人类团结的熊熊烈焰。
“谢谢你们，救了我们。”
所有人一起开口。
陈开去看沈祭月，许沫沫也扭头去看他。
小少年似乎彻底的长大了，虽然模样还是十来岁小朋友的样子，但是他的表情，他的神态，已经几乎和长大之后的沈祭月完美重合。
他向前一步，却并没有接受大家的感谢：
“不是我们救了你们，是你们自己，救了你们自己。”
现在，他要处理最后一个人
——李成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