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7 】
幼崽沈祭月那双金色的瞳孔， 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明亮湿润。
他扒在培养基的玻璃壁上看着她，眼里是小心翼翼的期盼。
许沫沫第一次见到邪恶人类沈祭月露出这样的表情， 又脆弱又忐忑，好像她一句话就能狠狠地伤害到他。
像她在密林里见过的，被母亲抛弃，又凶悍又可怜的小狼崽子。
是因为沈祭月变成幼崽了吗
所有生物的幼崽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许沫沫不懂。
菌类的幼崽就只是安安静静的长在泥土里， 既不会哭也不会闹。
比人类的幼崽好养多了。
但是，许沫沫还是伸出手， 轻轻的把幼崽沈祭月抱了起来。
刚到她怀里，幼崽沈祭月的八根触手就迫不及待的缠到了她的身上， 小手也紧紧抓住了她的肩膀。
幼崽沈祭月闭上眼， 把脸埋进她的肩膀上。
一股温热的液体洇湿了她的衣服， 许沫沫不知道是不是幼崽沈祭月身上带的营养液。
她没有说话， 学着人类哄孩子的样子， 轻轻抚摸幼崽沈祭月的后背，感受着掌下的身体从紧绷到放松。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过了一会儿，耳边突然传来幼崽闷闷的嗓音。
“为什么”许沫沫有些意外， 不明白幼崽沈祭月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因为……因为……”幼崽沈祭月声音微微颤抖， 听起来像是要哭了一样， “因为，我长得丑。”
许沫沫更意外了， “你不丑啊你是个很好看的人类！”
“真的吗”
幼崽沈祭月抬起头，金色的眼睛湿漉漉，有些忐忑的抬起一根触手， “只有我长这个，你们都没有。”
而且， 触手尖尖们还跟他说，人类觉得他是怪物，他早晚有一天也会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
他脖子上这个锁，就是防止他变成怪物伤人。
他虽然大脑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他什么都懂。
他知道，触手尖尖们说的都是真的。
他和其他人长得不一样。
他长了丑丑的触手。
许沫沫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触手尖尖。
Q弹的，手感超级好！
她菌丝都想伸出来了。
许沫沫忍住口水问：“长触手不好吗”
幼崽沈祭月蔫哒哒的吐出一个字：“丑。”
“不丑！”许沫沫一听这话就有些生气了。
“哪里丑了”她捏着触手尖尖，“你看，又粗壮有力，又灵活敏捷，比人类的手都灵巧呢！”
她都要羡慕死了。
他竟然说丑！
地下室外面，许沫沫看不到的角落里，谢臻站在那里。
他本来已经走了，只是突然想起来要再交代两句话，又折了回来。
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对话。
那些恶心的触手……不丑吗
他抿着唇，想起曾经自己看到触手就忍不住呕吐的记忆。
哪怕是现在，他看到沈祭月的触手，和自己身上的那些东西，他都依然反胃。
可是许沫沫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一点勉强。
谢臻自认为自己识人之明还是有一点的，许沫沫是真情实感的觉得，沈祭月的触手很好。
地下室内，幼崽沈祭月偷偷瞟了一眼外面。
触手尖尖告诉他，刚才那个坏人是他的哥哥。
很奇怪，他似乎和那个哥哥之间，似乎有某种奇特的联系。
他能感应到他的状态和心情，自然也能感应到谢臻看到许沫沫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感情变化。
这种感觉，让他十分不爽。
幼崽沈祭月故意问许沫沫：“那你喜欢我吗”
许沫沫：“喜欢啊。”
沈祭月是她最喜欢的人类之一了。
幼崽沈祭月的嘴角翘起来，触手尖尖也在他身后愉快的摇摆。
一眨眼，他又变成了那个傲慢且不可一世的沈少校。
“那你要记住哦，你是我的女朋友，只能喜欢我一个，不能喜欢别人了！”
尤其是不能喜欢现在躲在外面偷听别人说话的坏人！
许沫沫乖乖的应：“好。”
幼崽沈祭月的触手尖尖简直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脸上是隐藏不住的得意，感觉到那个讨厌的气息从门外消失，他这才松开了缠着许沫沫的触手，重新跳进了培养基里。
“我要快快长大，”幼崽沈祭月泡在营养液里，看着许沫沫说。
他现在太弱小了，等他长大，就会变得很厉害，“到时候，我就可以保护你了。”
许沫沫：“谢谢少校。”
幼崽沈祭月得意的翘起嘴角，享受着许沫沫对他的感谢和崇拜。
嘻嘻，触手尖尖说的果然没错。
他装装可怜就能换来抱抱和喜欢。
小蘑菇真是太笨了，好好骗，嘻嘻。
许沫沫当然不知道幼崽沈祭月心里在想什么。
她刚把幼崽哄好，就有实验室的工作人员下来，问她能不能继续过滤雨水。
实验室里突然多了两万人，就算再节俭，饮用水也会很快耗光，在城市的地下水彻底干净之前，许沫沫就是实验室里将近两万六千人的救命水源。
许沫沫答应了。
可是，她提了一个要求，“我可以回家一趟，拿个东西吗”
她刚找到英语词典，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那个破旧的本子里到底记载了什么。
菌群里的太祖奶奶说那个本子是从一个人类的尸体上掉出来的，而她也是在那个人类腐烂的地方长出来的。
许沫沫也想知道，自己的来历到底是什么。
工作人员自然不会拒绝许沫沫的要求，一口答应下来。
许沫沫过去摸了摸幼崽沈祭月的头，“我回去拿个东西，你乖乖的哦。”
幼崽沈祭月傲娇的扭过头，不耐烦的说：“知道啦。”
许沫沫就又回家一趟，拿了自己的小本子回来。
她回来的时候，各种过滤设备已经被工作人员搬到了地下室。
幼崽沈祭月漂在营养液里，正在玩被他扔远的球。
看到许沫沫，触手立刻松开球，他趴到培养基上问：“小蘑菇，你拿了什么东西回来”
许沫沫扬了扬手里的破本子，“这个。”
“这是什么”幼崽沈祭月很好奇。
“捡来的本子，我想看看里面写的什么。”许沫沫没有完全说实话。
顿了一下，她又接道：“我喜欢学习。”
“哦～”幼崽沈祭月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说：“我也喜欢学习。”
说话间，许沫沫已经在书桌旁边坐好了。
上面放着英语词典和她的破本子。
旁边是过滤设备。
许沫沫伸出菌丝，让工作人员整理好。
她一边过滤雨水，一边对照着词典开始看小本子上的内容。
虽然前面的很多页都腐烂得看不清楚字迹了，但是许沫沫还是搞清楚了这个本子上记载的是什么。
这是一本航海日志。
是一个名叫安德鲁的船员写的。
时间是……2043年到2048年。
许沫沫记得，孙晴跟她说过，大陷落开始的时间人类并不清楚，只能推断出是2050年前后。
也就是说，这个本子上记载的内容，很有可能是在大陷落之前发生的事情。
本子上记载的东西很平常，就是在船上发生的琐事。
记录的都是运送的货物啊，当时的天气啊，港口的风貌啊，之类的。
偶尔还有一些船员之间的小争执。
许沫沫并不觉得失望。
这个小本子被监察处搜走过，如果上面记载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他们肯定不会还给自己。
她早就猜到上面可能并没有什么重要内容了。
不过她还是认认真真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继续往后看。
她看到安德鲁说自己是海洋生物爱好者，他在大中华区的家里，养了一个巨大的海水缸，平时都由自己的妻儿照顾。
他出海的时候，经常会遇见一些美丽奇特的海洋生物，他会把这些生物捞起来，养在船上，等结束一次出海，就带着这些海洋生物回家，养到自己家的海缸里。
【2048年3月7日 晴
今天风平浪静，忙里偷闲，架了一根鱼竿玩海钓，钓上来一条漂亮的鲽鱼。我的海洋王国里又要添新成员咯。】
……
【2048年6月5日 大风
我觉得我们触怒了海神，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浪，海水是黑色的，海面翻腾，十万吨的巨型货轮像是塑料玩具，在海面上颠簸……
我们差点沉没。
天气预报并没有说今天会是这样的鬼天气。
……
这样的诡异的天象持续了两个小时。
我们侥幸活了下来，没有掉进海水里喂鲨鱼。
我其实有点高兴，因为海浪过后，我看见海面上漂着一朵粉色的水母。
我从来没有的见过这样的水母。
她太漂亮了，梦幻一般的晶莹剔透，像神话传说中海族美丽的公主。
她好像受伤了，漂在海面上一动不动，只有透明的触须偶尔会有一点点反应。
我把她捞了上来。
海神保佑，保佑美丽的公主能活过来。
啊，这是多么娇嫩又脆弱的生命。
是海族的内战伤害到了你吗
是你的族人覆灭，只剩下你这朵小可怜了吗
不用担心，我会用尽全力救助你。
我会带你回家，你一定会喜欢你新的王国。
到时，你依旧是那里最美丽的小公主。
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吃掉你的小伙伴。
他们都是美丽的海洋精灵。】
许沫沫继续往后翻，突然，字迹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上面写的是中文，只有一句话，【谢谢你把祂送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沫沫莫名觉得这句中文的字迹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可是她好像有点想不起来了。
她放下破本子和词典，扭头去看沈祭月。
这时，她才意识到时间似乎过去很久了。
幼崽沈祭月又长大了一些，看起来有六七岁的样子。
软嘟嘟的身体开始抽条，初初展现出少年的修长。
他不是幼崽沈祭月了。
他变成了小少年沈祭月。
他半躺在营养液里，手里拿着一个平板，脸颊有些红红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少校。”许沫沫喊了他一声，“你在看什么”
小少年沈祭月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连忙把平板藏到身后，红着脸说：“我也在学习。”
许沫沫更好奇了，她继续追问：“你在学习什么呀”
小少年沈祭月眼神闪烁，含糊道：“很重要的事情，你不要管。”
许沫沫：“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我还不要管”
小少年有些气急败坏了，他说：“这是大人才能知道的事，总之，你不要管……”
他伸出手：“我要穿衣服，给我找件衣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