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3 】
最先被许沫沫看到的， 一般都是很重要的记忆。
因为重要，所以被回忆的次数就比较多，记忆也更深刻。
许沫沫看到， 自己出现在一个射击场里。
里面都是十来岁左右的小孩子，有男有女，男孩比较多一些。
最后一轮射击过后，教练喊了停， 所有孩子们放下手里的枪出去集合。
虽然大家年纪都很小，但是许沫沫依旧认出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教练拿着成绩单， 说：“今天的训练结束，前五名依旧是谢臻， 文泽， 陈瑶， 孟听舟， 柳青。大家回去之后好好休息， 明天早上五点继续。好了，解散。”
谢臻眼角的余光扫过墙上的挂钟，许沫沫注意到， 这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孩子们一哄而散， 拿上自己的东西离开射击场。
这是谢臻第一视角的记忆。
许沫沫感觉到有人拦住了自己的肩膀。
她回头， 是一个自己没见过的男孩子。
这个男孩叫文泽，刚才教练念成绩单的时候， 念到了他。
文泽看起来和谢臻的关系非常好，勾着他的肩膀问：“哎，我听说你爸爸好像发现了末日的真相， 对吗”
谢臻的兴致看起来并不高，“不清楚， 大陷落到现在，很多科学家宣称过，自己发现了末日的真相，可现在末日依旧在继续。”
文泽：“但是你爸爸不一样！你爸爸是天才！而且你爸爸不是找到了一种奇怪的液体吗……哎，你别走那么快。”
他拉住谢臻，“好像是什么神血对吗你快给我讲讲，神血到底是什么，用了神血普通人就会变成觉醒者对吗”
谢臻抬眸问他：“你很想变成觉醒者”
文泽：“对啊！难道你不想”
“谢臻当然不想。”又有一个小男孩加入了话题。
这个男孩子许沫沫认识，是孟听舟。
孟听舟嘴角挂着嘲讽的笑：“谢臻的小姨就是被失去理智的觉醒者杀死的，你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吗，难道不知道吗”
文泽愣了一下，小声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谢臻：“没事。”
文泽：“你是因为这个讨厌觉醒者的吗”
谢臻想了一下，摇头：“不仅仅，我接受不了失去对自我的控制，我不想变成凭动物本能活着的怪物。”
孟听舟：“那你呢你为什么想要成为觉醒者”
文泽没有任何犹豫就回答：“因为我想结束这一切。觉醒者是在大陷落以后出现的，我认为觉醒者比普通人更接近这个世界的真相。我也做好了失去理智，变成怪物准备。到时候你们不要犹豫，杀死我就是了。但是如果有机会，我肯定要成为觉醒者。”
谢臻回到家，陈岚和谢归璨还没下班，家里只有妹妹沈暖秋。
他和妹妹一个卧室，六岁的妹妹已经自己上床睡觉了。
他帮妹妹盖好被子，躺在自己的床上发呆。
他想起文泽最后一句话：“我希望为这个世界贡献自己最大的力量，哪怕是变成怪物。”
就在他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自私的时候，陈岚和谢归璨回来了。
他听见谢归璨的声音：“小臻呢我要跟他讲讲我的实验，他根本就不明白……”
陈岚拦住了他：“你小点声。今天太晚了，小臻估计已经睡了。还有小秋，肯定也睡了，明天再说吧，你别把她也吵醒了。”
谢归璨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是已经能听出语气中的愤懑。
“他太不懂事了，他知道现在每天要死多少人吗照这样下去，人类撑不过五十年！他已经十一岁了，不能仅凭自己的好恶做选择。”
“我知道我知道，我明天说他，好吗”
谢归璨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阿岚，你相信我吗我做过实验，这个世界磁场没变，宇宙波没变，行星没变暗物质没变反物质没变……一切都没有改变，唯一的改变就是地球上突然出现的这种难以解释的乳白色液体，我做过调查，地球上的生物莫名其妙开始进化的时间，和这种乳白色液体出现的时间相吻合……那些信教者说这是神的血，是神血造成了这样的灾难，我不认可。但是我相信，神血和末日之间必然有着某种联系，只是我还没找到……给我时间，我一定能找到！阿岚，你相信我吗”
陈岚：“我相信你。我比任何人都相信你。”
两人似乎拥抱到了一起。
他听见他爸爸用一种十一岁孩子难以理解的语气说：“对不起，你在政府里面，一定为我顶住了很多压力，我贸然开启人体实验，是不符合科学研究的规范的，可是……动物没办法把它们的感知完全告诉我，只有人可以……我在我自己身上做过人体实验了，可是神血对我不起作用……我需要小臻来帮我，如果我不舍得拿我自己的孩子做实验，我怎么说服其他人配合我我需要征集对神血有反应的人……”
陈岚：“我明白我明白……你别担心，我明天就和小臻再谈谈，他能理解的……”
听到这里，谢臻从床上下来，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黑暗中，十一岁的小少年平静的说：“不用谈了，我愿意配合。”
谢臻被送到了一个和第一实验室非常相似的地方。
许沫沫看到了那里的名称，是中心实验室。
谢臻换上了统一的蓝色条纹的衣服，手上戴了实验室配备的手环。
和他一样打扮的人很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这些人都是筛选出来，对神血有反应的人。
还有很多人和谢归璨一样，神血在他们体内不起任何作用。
谢臻在实验室里见到了他的好朋友文泽。
文泽看到他十分开心，炫耀似的扬了扬手上的手环，“谢臻，我通过筛选了。”
谢臻笑了一下：“恭喜你。”
文泽：“我以为你不会参加这个实验。”
谢臻：“那是我爸爸。”
文泽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你觉醒了吗我注射神血之后没多久就觉醒了，就是还没表现出畸变方向。”
谢臻点头。
其实，他在注射神血之前就觉醒了。
只不过注射神血之后，能力增强的速度突然加快了许多，是以前的三倍。
文泽：“那你畸变方向表现出来了吗”
谢臻抿着唇，摇了摇头。
但是许沫沫能看到他的思想，她知道，谢臻这时候已经开始表现出畸变的特征。
他腿上的皮肤加厚了许多，颜色也变成了暗红色。
文泽叹了口气：“希望我能畸变成一只鸟，这样未来有一天，我说不定能飞出中心城，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是到最后，文泽也没能完成他的心愿。
谢归璨的实验很不顺利。
在这些自愿参与实验的志愿者身上，他没有找到任何的规律。
有人对神血毫无反应，有人注射神血之后畸变速度和能力都有显著的增强，有人注射神血之后能力停滞不前，只有畸变速度开始加快，有人畸变和能力一起放缓……
总之，各种反应都有，而且完全随机，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时间一年年过去，谢臻的能力越来越强，畸变指数也越来越高。
配合谢归璨的实验之余，谢臻加入了A市特别行动处。
文泽也一样。
文泽的畸变方向是植物系，能力是吞噬。
有点类似于许沫沫的菌丝，能够吃掉很多东西。
但是文泽吞噬的东西越多，能力就越强，相应的，畸变指数也就越高。
可是，文泽没能加入特别行动处，因为谢臻的能力是空间穿梭，能够快速的在中心实验室和特别行动处之间移动，不会耽误实验室的实验。
文泽不行。
他只能一直待在实验室里。
谢臻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给文泽讲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这个世界上又出现了什么样的变异生物，特别行动处是怎么执行任务的。
除此之外，还有孟听舟和柳青加入了监察处，陈瑶去了C市，陈瑶也觉醒了，是罕见的精神系觉醒者……
谢臻十六岁那年，他的畸变指数升到了95%。
他的畸变方向是八腕目，下半身完全变成了触手。
文泽的畸变指数也升高到了94%，看起来像是一棵长满了气生根的树。
文泽曾经开玩笑说，他的气生根和谢臻的触手长得还挺像。
这时，因为长时间没有任何进展，每年又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政府对谢归璨的实验越来越不满。
彼时陈岚是科技部的副部长，全靠她和少数的几个人全力支持，谢归璨的实验才能继续进行。
但是，谢臻十六岁这年，某天深夜，文泽的畸变指数毫无预兆的突然上升到了100%。
那天晚上，谢臻出去执行任务，不在实验室。
谢归璨也不在。
他去见了几个政府要员，很晚才结束，当天没有再回实验室。
谢臻只记得，第二天早上他来到实验室，整个实验室里都是血红色的气生根。
实验室里，一千名志愿者，还有二百三十七名研究人员，全都成了气生根的养料。
被吸干养分的尸体挂在气生根上，像是一粒粒刚从土里拔出来的花生。
谢臻亲手杀了文泽。
用他的触手，绞碎了文泽的心脏。
杀死文泽之后，他忍不住吐了起来。
他跪在地上，像是要把血都从胃里呕出来。
谢臻离开实验室。
他漫无目的的穿梭，穿梭，穿梭……
最后，他在A市隔离带外面的一处空地上停了下来。
他看到自己下半身狰狞的触手，和实验室密密麻麻的气生根，还有气生根上挂着的无数的尸体重叠。
他又忍不住吐了起来。
鲜红的血和金黄色的胆汁被他大口大口的吐出来。
整块土地都被染成了深红色。
他终于停了下来。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仿佛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最后，他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他畸变指数已经达到95%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变得像文泽那样。
他不能接受。
他不能接受自己变成那样的怪物。
他要在自己彻底畸变之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就算死，他也不能带着这些触手，像个怪物一样死去。
谢臻捡起了一快尖锐的石头，朝自己的腰部恨恨砸了下去。
他的身体一分为二。
只有上半身，才是人类谢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