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小,但仍有豆大,干在这里淋雨也不是办法,光团如今变得只有萤火虫大小,许悠悠试探着往前走,光团便跟着她往前飞,渐渐地越过她,似乎又在为她指路。
“师兄,你跟着我走,我们找处地方避雨。”
许悠悠仔细听着身后人的动静,她走出一段距离停下,果然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停止。
中途雨停过一阵,许悠悠那时内心无比忐忑,裴栖寒若要此时御剑离开她也阻止不了。好在老天爷都在帮她,没过一会急骤的雨点再次降落。
裴栖寒听话地跟在她身后没有乱跑,起初许悠悠几乎是走两步往回看一眼,只有看见身后一团黑影才能安下心来。
渐渐地,她察觉到裴栖寒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这才放心大胆地加快脚步。
他们刚到一处供庙没多久,外头便有人闯了进来,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做声。
“神圣的山鬼大人,小人再次献上心愿,求您帮帮我!”说话的是个男人,他急切地在控诉自己悲惨地遭遇,“今日有群面容凶恶的修士霸占了我家客栈,还把我和我那病弱的妻子给赶出来。中年丧女已是不幸,现下我们连唯一的栖身之地也将失去,求山鬼大人帮帮我!若是大人能帮小人完成心愿,小人愿意成为大人的信徒,愿意为大人舍身去寻太岁。”
太岁,山鬼这些词联系在一起,许悠悠终于记起这元诏城是哪个地方了。
原书《逆仙途》中男主容恕曾在元诏城内寻找太岁,那时他尚年轻行走江湖为了避免仇家的追杀便用的化名,许悠悠记得他曾过一个化名嵬。
嵬字拆开那可不就是山鬼么,这也就是说她马上就要见到男主角了?
许悠悠想想有些激动,这念头一闪而过,她立刻又摇摇头撇下,容恕和裴栖寒一样不好惹,更甚者现在的他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瞧着比裴栖寒还难搞。
还是保佑她别在这地方遇见容恕。
微小的光团忽明忽暗,它在最后时刻飞去供奉石像的烛台,红烛燃起,昏黄的烛光将此处室内点亮,映出三人湿漉漉的窘迫模样。
那男人起初是一惊,还以为是神明显灵,待看清周围环境后他佝偻的身子一颤。
“是你!”在场一男一女的声音同时响起。
许悠悠方才一心感叹男主容恕的剧情,浑然忘了这男人控诉的恶行不就是郭焦他们所为么!按这么算,她也是其中一员……
男人见了她顿时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忙向室内中央的石像叩拜,随即用恶狠狠地目光盯着她许愿道:“山鬼大人,就是这个姑娘,她就是那一伙人的帮凶,就是她害的我们无家可归啊。可怜我那病弱的妻子,如今还要呆在马棚里受冻啊!”
“我已经把她接回来了,她没有受冻,你可以放心。”许悠悠解释道。
但她的话男人全然当做没有听见,他似乎陷入魔怔之中,才叩地拜完石像便红着眼向许悠悠跑去,这等邪恶的修士他岂可相信?见两人势单力薄,他又有山鬼大人庇佑,于是口中振振有词道:“我要掐死你,我要掐死你……”
他没能跑出两步,便被袭来的小石头击晕倒地,室内重归寂静。
可她没动手,这样算来刚刚是裴栖寒在帮她。许悠悠看了一眼裴栖寒,眼睛笑得弯弯地,“谢谢师兄。”
“不必。”裴栖寒上前查看石像,他不喜欢有人在他耳边聒噪。
石像做得很粗糙,它下半|身是用石头雕的,但上半身却是用泥土捏造的。像是从前完好的石像被人拦腰斩断,然后粗制滥造地续上。
这石像脸上带有一张红脸恶鬼面具,三种不和谐的元素拼在一切显得异常滑稽。但只要和容恕两个字挂上钩,许悠悠觉得一切都无比的合理。
“你们抢了他的房子?”裴栖寒略微瞅了一眼石像便没再多看。
“我,我们给钱了的,但也确实赶了他们出去。”许悠悠低头小声道,“元诏城的人不知道为什么都特别怕生人,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半天没听见裴栖寒做声,许悠悠抬眼瞅他两下道:“师兄觉得这样做是错的么?”
裴栖寒冷哼了一声,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许悠悠反倒是笑了起来,见裴栖寒投来目光她连忙解释说:“我和师兄想的一样,我也觉得这样是错的。”
裴栖寒戒备她,她就得找找两人共同的认同感。
“我希望师兄不要误会我和其他同门的关系,许悠悠就是许悠悠,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
她这番话算是挑明了她与其余同门的关系,她不属于任何一方的阵营。她从来不会是别人的附庸,也更不会像他们一样。
不管他信不信,许悠悠就是许悠悠,是独一无二的许悠悠。
元诏城这里只是作为原著男主曾经的经历被一笔带过,这件事情容恕被正派清算的时候被翻出来算过旧账,印象中那些人好像是骂容恕愚弄民众之类的话。看那男人的行径,容恕应该是在此装神弄鬼。
许悠悠爬上供台,踮脚将石像的面具摘下。甫一见到泥土人面的模样,她不由得爽朗地笑出了声,甚至邀请裴栖寒一同观看,“师兄你看,这个人脸捏地好丑。”
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张脸纯手工制造,被捏的歪瓜裂枣。原著中描写容恕的模样总是用到张狂妖冶等词句,许悠悠戳了戳石像干裂的泥脸,问他,“你该不会就长这样吧?”
“听说可以向你许愿,我想要两件干净的衣裳可以么?”
她没怎么使劲,但泥土做的上半身皲裂结块,她一碰就掉渣,原先只是脸上的一块,掉裂的地方多了,石像的上半身一瞬间化为乌有。
灰尘呛人,许悠悠捂着自己的鼻子跳下供台,与此同时落下的还有供台上的刻有山鬼之名的牌位。许悠悠将它捡起返回原地,看着狼藉的供台干笑两声掩饰尴尬,“师兄,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她作妖的这么一会,裴栖寒早找了一处地方坐下闭眼小憩,淋了那么长时间的雨他脸色不太好,那种似有若无的病态感让她想起食舍那日。
许悠悠没打算打扰他,庙内有些零散的柴火,她拾起木柴在裴栖寒面前生气火堆。陡然生起一股暖意,裴栖寒睁开眼,少女清澈热烈的笑容映入眸中,简直是刚升起的焰火都要晃人眼。
裴栖寒别过眼,看向自己不离手的剑。
“师兄,别走了,烤烤火,我们衣服都还是湿的。”他挪开视线看剑,许悠悠当即认为他要走,于是开口挽留。
裴栖寒紧了紧手中的剑,而后又松开,盯着跳动的火苗出神。
谁也不说话,周遭便只有木材燃烧的劈啪声。
许悠悠吸了吸鼻子,稍有些头晕,看样子应该是从身体里分裂出光团的后遗症。她不敢睡觉,怕裴栖寒丢下她走自己走开,于是只好开始东张西望,这里碰一下,那里摸一会。可这办法一会就没用了,她头晕的厉害,眼皮沉重地想要阖上。
她想找个人说话,无奈只好求助裴栖寒。
“师兄,你陪我说说话行么?”她抬眼看裴栖寒,可他不改闭眼沉默的模样。
许悠悠叹了口气,本就没指望他能真的和她说些日常的闲话,少时她便开始自言自语。
“哎,你又不理我。我现在有点想家了。”
她来这里这么久,真正意义上能相互倾诉的朋友都没有,司玉铁石心肠一口一个不知道,她与贺生郭焦他们虽然时常在一起玩笑,但也并非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大家都有各自私藏的事情,谁也不愿意告诉谁,裴栖寒更不必说。
这里冷冰冰的,她不习惯。
她其实还有好多话想说,但是没有人回应的话语除了平添孤独外似乎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她索性闭上嘴巴把心事咽回去,怔怔地望着火焰数一二三。
数到三十,许悠悠猛得一拍大腿,这么伤春悲秋的可不像她,还是简简单单没头没脑才能过得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她仰着头,想着令人高兴的事情,闭着眼睛嘻嘻嘻地笑了两声,很好,现在没有那么难过了。
她睁开眼,就见裴栖寒全神贯注地看着她,或者说看着她方才像个傻子一样朝着空中呲牙咧嘴。
她脸兀自一热,忙把头埋入双臂内,闷闷的声音传来:“睡,睡了。”
此前她没有注意到,有过那么一刻裴栖寒也曾睁眼看她。火堆旁的少女面容忧郁,出神想着心事,她身上弥漫着哀伤,长久无声地在向他传达。
只可惜他是裴栖寒,是自私无情,冷漠孤僻的裴栖寒,他的心本就该和天山上的冰石一眼坚硬,不为所动。
裴栖寒侧首,他修长的指节扫过一旁的惊鲵剑,脑中忽地闪过方才许悠悠没心没肺的模样,他嘴唇微抿。
末了,他再次闭上眼睛凝神小憩,后半夜他耳边有浅浅的呼吸声响起,这声音同燃烧的火焰混在一起,竟让人觉得温馨舒畅。
他大抵是疯了才会这么想。
天微亮,雨势告停。
元诏城的这场春雨来得如此猛烈急躁,新生的嫩芽绿枝在这次狂风骤雨中折损大半。这城,没有生机。
裴栖寒起身走向殿外,他身上的痛感渐消,不宜在此多做停留,昨晚跟着她也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他走出庙门不过五步,欲捏诀御剑,不想从庙中突然窜出一道黑影身形极快,几乎是在瞬间便消失在他的眼前。
昨晚那男人应该没有如此的功夫,裴栖寒回身前往庙里看了一眼,发疯求神的男人还倒在地上。
这也便表明昨晚在这庙里还有一位看不见的第四者,是连他都没有察觉的存在……敌我不明,那人修为至少在渡劫期以上,如此这里便不安全,甚至长久地待在这里会有丧命的危险。
柴堆已灭,简陋破庙内许悠悠撑脸沉眠,裴栖寒立在原地,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她安全与否,与他何干……
作者有话要说:下注了,下注了!
裴大师兄会留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