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江立有记日记的习惯, 从小就有,很传统的手写日记本。除了特殊工作时期不方便记录之外, 他几乎风雨无阻。

他是个执拗的人, 写日记只是他执拗的习惯之一, 当初写的时候,并没料到会有被对方发现的那一天。

那天是新房搬家。

沈惊蛰懒得表里如一, 新房装修的事情她只参与了地下室, 搬家的时候良心发现主动开始收拾东西。

然后就看到了江立规规矩矩放在床下面的木头箱子。

手工木头箱子, 被磨得油光水量, 锁头带着铜绿, 看起来古旧而又熟悉。

沈惊蛰嚼着软糖盯着箱子看了几分钟,终于想起来这熟悉感来自于她的童年记忆。

江立读小学的时候, 他房间里的床下面就有这么个木头箱子, 只是那时候看起来还比较新。

沈惊蛰探身,江立在外面哼着歌打包厨房用品, 于是她面无表情的嚼着软糖关好房间的门。

蹲下来打开木箱子的那一瞬间,她有种偷看了自家孩子日记的亢奋感, 她以为里面会藏着江立从小到大的纪念品,毕竟他是一个那么热爱仪式感的人。

但是没想到真的是日记。

从小时候薄薄的带着图画的幼儿日记开始, 到现在厚重的黑色封面被翻到边缘发白。

厚厚的一叠,整整齐齐的码在箱子里。

沈惊蛰挑眉。

她觉得她要是偷看了,自家男人一定会炸毛,他最近炸毛越来越难哄,委屈的表情做的越来越如火纯青。

所以她开门, 对江立招招手。

江立嘴里叼着软糖屁颠屁颠的走进门,然后就鬼叫一声冲到箱子面前,两手护住箱子,一双单眼皮气成了双眼皮。

“我想看。”沈惊蛰双手环胸,试图以暴制暴。

“……你要讲理,你已经嫁人了,你家局长让你恪守妇道。”江立盖上木头箱子一屁股坐在上面。

“我有了解我男人的权力。”沈惊蛰据理力争。

“……我身上哪一根毛你不了解?”江立翻白眼。

从穿开裆裤开始,他就没有过一点隐私。

要是早知道最后他会娶了沈惊蛰,他一定从小就不穿开裆裤!

“……”沈惊蛰挠挠鼻子。

江立坐在箱子上,也跟着挠挠鼻子。

沈惊蛰蹲下,让江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她仰着头,眼尾上扬,眼神清澈,鼻梁上的雀斑像是晃动的音符。

然后她抓住他的衣袖,摇了摇。

“……”江立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很不屑,她这是作弊!

“老公。”沈惊蛰的手指从他衣袖口钻进去,微凉的指尖摸了摸他的胳膊,然后挠了一下。

……

…………

江立默默的挪开屁股,默默的打开箱子,微红着脸,认命的挑出几本:“这几本不可以看。”

沈惊蛰眨眨眼。

他们都蹲在木箱边上,所以方便她挪两下贴着他,也方便她拿过他手里号称不给她看的那几本。

“……这里面有蔡依林……”江立垂死挣扎。

还有他中二时期在日记本里腹诽的关于她的坏话。

沈惊蛰索性拉着江立坐在木箱子边,她自己钻进他怀里,很舒服的靠好,翻开其中一本。

小学时期的日记。

“你小学的时候是不是帮宏峻写过作业。”这字迹熟悉的她皱眉头。

“我一直帮他写到高中。”江立在她脖子后面吹气,语气忿忿不平,“你从来都不检查我的作业!”

“……”沈惊蛰顺手拍拍他的脑袋。

他父母双全,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为什么要帮他检查作业。

他最近简直越来越赖皮。

他的日记本和他的人很像,小学时候就很认真的按照格式一行一行的写。

字很幼稚,内容也很幼稚,但是幼稚的很好看。

“……你小学的时候就注意到我的胸?”沈惊蛰低着头,嗓门有些大,翻到前面看了一眼日记本的日期,嗓门更大了,“四年级?!”

“……”江立手忙脚乱的用手盖住日记本,狼狈的一边抢日记本一边解释,“我早熟……”

他早说了他早熟……

而且那时候她没穿内衣,夏天的衣服真的能看到啊……

沈惊蛰的回应是一个恶狠狠的毛栗子,然后兴冲冲的翻开下一本。

“……我们今天要收拾完,明天搬家公司会来搬东西。”江立无奈了。

“晚上喊老严他们来帮忙,他今天休假。”沈惊蛰头都不抬。

“……江立。”她翻了几页,然后抬头,表情严肃。

江立咽了口口水,下意识挺直了腰。

“我的第一封情书,是你贴到学校公告栏的?”她问的很轻,语气很慢,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

那是她第一次收到情书,用粉红色的信纸叠成了一颗心形。

虽然她不知道送情书的人是谁,但是里面的情话仍然让她恶心了一节课。

那封情书下午就不见了,她以为是自己不小心丢了,结果没想到第二天在学校的公告栏上,她的情书被贴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把她的名字划掉了,却没有划掉送情书人的名字。

一战成名。

她整个初中生涯就再也没有收到过情书。

而那位始作俑者,此刻正坐在她身后,抓耳挠腮。

“你那时候才小学!!”沈惊蛰简直想要揪他耳朵,十一岁的孩子,心思怎么就那么深沉。

还知道划掉她的名字。

“你很生气?”江立停下了忐忑不安的动作,认真的盯着有些抓狂的沈惊蛰。

“……”沈惊蛰顿了一下。

“你很生气后面的就都不要看了。”他盖上木箱子,“我后面还做了很多过分的事。”

“……”沈惊蛰眨眨眼。

“所有追过你的人,我都给他们下过绊子。”江立看着沈惊蛰,“我比你小四岁,我机会太小,不能让其他人先有这个机会。”

起码,要等他也能追求她的时候,才公平竞争。

“他们都说没有富养的女孩子,容易被男孩子骗走,我不敢冒这个险。”江立认真的都快要赶上告白了。

所以她的初恋来的很迟,一直到江立鞭长莫及的大学,才认识了那位学长。

沈惊蛰心情复杂。

“镇子里最早修摩托车的那家人,他儿子曾经想在你晚自习的路上堵你。”江立索性都说了,“我就找了游戏厅里也喜欢你的大头堵了回去。”

“所以他们打架了,闹的蛮凶的,还进了派出所。”他坦白的像在告解。

“镇长的侄子曾经想像你告白,在你家附近的操场上布置了好多蜡烛。”江立揉了揉眉心。

“你那天本来应该往那条路上走的,是我到你学校接了你,让你帮我补习数学,绕到了我家,让那侄子等了一个晚上,还把这消息传出去,大家嘲笑了一个星期,他就打了退堂鼓。”

“还有很多类似这样的事情。”

“我没有做很多,也没有逼着他们不要追你。”

“他们都是自己放弃的。”

“所以他们不够格。”

年轻的感情,哪有那么刻骨铭心。

大多只是感官上的愉悦,她长得好看,追上了可以有面子而已。

沈惊蛰看得破,早熟的江立也看得破。

沈惊蛰只是没有料到,小小的江立居然曾经这样细细密密的在她周围设了屏障,十几岁的年纪而已。

“我爱的很变态。”他自己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沈惊蛰歪着头伸手,揪了揪他的耳朵。

江立有点紧张,这是他一直以来在做的,沈惊蛰不知道的事。

因为做了一辈子,所以都忘记日记上曾经记过这些事。

这些他为了占有一个女人,偷偷摸摸做的阴暗的事。

“如果你没找到我,你会怎么办?”沈惊蛰却没有再纠结那些过往,歪着头问得认真。

“……我爸妈给了我十年时间。”江立伸手,把玩着沈惊蛰的长发,低着头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十年后仍然找不到你,我可能会去相亲。”他把沈惊蛰的头发绕成一团,然后再松开,动作反反复复。

“相亲几次,然后拒绝几次,就去做战地记者。”他松开沈惊蛰的头发,抬头,笑容有些苦。

“我专情到变态,所以和婚姻家庭有关的幻想,除了你我没有想过别人。”

“记者这份工作,一开始是为了找你。”

“后来我慢慢喜欢上这份工作,那时候还没有找到你,很绝望的时候我想过,这可能是你留给我的礼物,让我这辈子还能有一点能让我心动的东西。”

“所以如果没找到你,我可能会专注做记者。”

“人活着总是要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

说到最后老气横秋的让沈惊蛰白了他一眼。

“那如果,你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结婚了呢?”难得的怀旧让沈惊蛰变得有些不依不饶。

问得江立脸瞬间就黑了。

“我们遇到的时候我三十了。”沈惊蛰讲道理,“这个年纪很多人都已经结婚了,就算没结婚,也应该会有男朋友了。”

“……”江立的脸更黑了。

“你会变态到插足我的婚姻,或者欺负我的男朋友不?”沈惊蛰问得兴致勃勃。

江立起身,开门。

“……你不怕我看你日记了?”沈惊蛰仰着脖子扯着嗓门。

“你看吧。”江立转身。

“我日记里从头到尾只有你,从懵懂的不懂感情到后来懂了,都只有你一个人。”

“所以你也不可以有其他人,那个五百块钱买双鞋被丢出去的不算,其他的一个都不可以有。”

气乎乎掉头,回到厨房收拾的乒乒乓乓的。

他不喜欢这个话题,哪怕是假设也不喜欢。

他也不怕沈惊蛰会觉得他占有欲变态,因为沈惊蛰足够的强大,她完全消化的了他的变态。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一心一意的,一个人就够了。

他对她是这样,那么她对他也应该是一样的。

“江立。”沈惊蛰从房间里探出半个头。

“干吗?”江立转身,拿着水果刀,表情不善。

“过来陪我一起看。”沈惊蛰笑眯眯。

“……你为什么还要看。”他怕再挖出点他的黑历史,他会忍不住咬人。

“当看情书了。”

“……”

“我从小到大的情书都被你截了。”

“……”

“你过不过来!”

“……我倒杯水。”

“我也要。”

“好……”

“其实你文笔不错。”

“……我是记者,新闻系毕业的。”

“幸好啊……”

“什么?”

“我没嫁人,也没有男朋友。”

幸好啊,缘分给了他们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