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最近有点烦躁。
他与苏梦枕一见如故,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二人均是文武全才,天文地理、奇门遁甲、星象占卜、琴棋书画无有不精,性格亦是清高自诩恃才傲物,简直是知己中的知己,如故中的如故。
他甚至不得不承认,苏梦枕所说的他二人是被一个武林奇人一掌打到七十年后的匪夷所思的事情,有可能是真的。
毕竟说这种话的人,要不是疯子,要不是骗子。
苏梦枕显然不是疯子也不是骗子,而是一个响当当的好汉。
但是他对好友的心上人实在搞不懂。
初见时,二人昏迷倒在岸边,被曲灵风发现救回。饶是黄药师见闻广博,却也难以解脱由皮相带来的观感——这女子实在过于貌美,在他见过的美人中,若她是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就连不太多话的曲灵风都会羞涩脸红。
黄药师不免也多想了想,实话说,他原本是以为自己会多一个小舅子的。毕竟自己武艺高,才华好,长得也十分拿得出手。
不过自知道她与苏梦枕的关系,黄药师也就轻轻放下,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况他只是挑,又不是找不到。
但他是没想到这一男一女是一个赛一个的怪。
这女子在岛上住了几日,先是问怎么没见到他的小师妹。
黄药师说自己没有师妹。
这女子挤了挤眼睛说:“懂的懂的,师妹嫁了表哥,你也会遇到你的公主。”
简直不知所谓。
黄药师是个对朋友极为大方慷慨的人,他本是江浙豪强出身,家资巨富,知道二人要去天山,想起他们身无长物,立即厚赠金银,又让大徒弟曲灵风收拾衣服行李。
苏梦枕谢过,指点了曲灵风几招掌法。
曲灵风对师父十分推崇,不肯学别人的武功,还是黄药师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苏兄既肯指点你,你便好好学。”
曲灵风于是倒头便拜。另外两个徒弟陈玄风和梅超风听说后,也急急忙忙去这位高人面前表现,黄药师也不生气。
他现在捧着岳武穆的真迹,犹如拿到爱豆签名的追星少男,哪里还管什么徒弟去找别人。
真迹是枕河送来的,她当时近水楼台先得飞,收了好多张岳飞的字,大多是抄一些兵书和边塞诗,她一直收得好好的,随身还带了几张。
因为感谢黄药师的收留之情,又知道他也是岳飞的迷弟,于是忍痛送出了一张岳飞精品,带印鉴认真写的那种。
随后枕河想了想,又让苏梦枕送去了玉容膏的配方和一种缓解眼部疲劳的按摩指法。
她对苏梦枕解释道:玉容膏是给他之后讨好未来老婆用的,缓解眼部疲劳是因为黄药师的绝技“眉来眼去剑”使起来很废眼。
苏梦枕皱眉道:“如同狄飞惊的眼刀?”
他一直认为狄飞惊练的武功太邪门,对身体伤害太大,黄药师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武道,不应往这种邪门的法子去走,于是很慎重地对黄药师说眼刀这类武功不到四十岁就要瞎,建议不练。
黄药师被“眼刀”的脑洞给镇住了,一下子居然没顾得上“眉来眼去剑”这个名字。
经过一番沟通,苏梦枕回来对枕河道:“我觉得他应该不会这种武功。”
枕河:“可能他嫌太累,改练了情意绵绵刀和干柴烈火掌。”
苏梦枕无言,他内心如刀割,只怕枕河被关七所伤,武功全失也就罢了,人也会日渐疯魔。
他决心已下,无论她是疯是傻,自己必定护她一生。
枕河不知道苏梦枕脑补了一千集狗血韩剧梗,待身体恢复一些,便与苏梦枕向黄药师辞行,自己扮作一个容貌普通的青年,乘船上岸,买了马匹干粮,去官府补了两份户籍,一路北上。
二人低调赶路,只见到处民生哀艰,越往西北流民越多,苏梦枕凝眉而思,心下已有主意。待到了天山脚下,枕河指着一处云中雪顶,说道:“那就是灵鹫宫缥缈峰了。当年姥姥在时,什么三十六洞主、七十二岛主都要来这里拜见。只是已过了两个甲子,莫说姥姥,只怕我灵鹫宫的后人……”
她心下恻然,这一路以来,武林中新兴门派不少,但却不曾听说灵鹫宫的一鳞半爪,只怕自己当初走得意外,姥姥无心经营,虚竹又生性淡泊,灵鹫宫从此后继无人。
苏梦枕见她情绪寥落,沉声道:“物换星移几度秋,人还活着,再建一个就是了。”
枕河洗去了易容,以真颜上山,期盼遇到故旧。
二人到了宫中,居然真的找到了一群社恐的宅女,其中一个老婆婆认出枕河形貌——她小时候见过少宫主画像,大惊失色,自称是符敏仪的孙女,问枕河与当年的少宫主是何关系,为何少宫主突然失踪?
枕河道自己南柯一梦,又怕众人不信,还说了几件旧事。又带着婆婆去当年自己住的房间——此处一直未变,只是当日的绫罗绸缎早已褪色脆化,仿佛开了一个时空之门。
她打开床下的机括,其中满满铺着银砖,恐怕值有万两,她打开放在上面的卷轴——这卷用药水处理过,虽已发黄,倒还展得开——只见画中是数十个女子,形貌各异,老幼皆有,围着一个梳着双髻的老太。
她道:“这是敏仪画的,中间这个是姥姥,”她指着旁边一个少女道:“这便是我。这是梅兰竹菊四个。这是敏仪自己。”
符敏仪心思小巧,针线无双,自然也精于画技,这画像虽人物众多,但栩栩如生,众人见画中的少女,虽犹有稚气,却可窥倾城之色,与眼前女子极为相像,何况这等隐秘所在,若不是她亲自开取,谁能得知?
那符婆婆当即拜倒,枕河抬手道:“这些礼便不用了。我只问,姥姥何时故去的?为何宫中只有你们?虚竹何在?”
符婆婆悲泣:“听祖母说,第一代尊主高寿一百,无疾而终,因少宫主失踪,将灵鹫宫尊位传于师侄虚竹子。靖康之役,虚竹子尊主、萧大侠为保家国,带灵鹫宫众人、少林寺僧人及一众武林好汉到太原守城,尊主和萧大侠以身殉国,余下十不存一,开国公(李纲)亲自扶灵送归天山,虚竹子尊主未收徒弟,也未成婚,外头又兵荒马乱,于是灵鹫宫便闭门谢客,隐居深山已有六十六年。”
枕河叹息一声。“萧大哥一去,阿朱想必也跟着去了。”
符婆婆道:“的确如此。不过萧大侠的玄孙如今还管着天山马场,与我们多有往来,少宫主若想见他,老身便去写封信。”
枕河说:“劳婆婆派个熟门熟路的姐妹与我们一起去便是,不必再让人来回折腾。”
符婆婆道:“少宫主此番回来,可有什么计较?”
枕河道:“金人抢我河山,奴我民众,杀我好友,不灭了他,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只是靖康之役打掉了灵鹫宫两代基业,人丁飘零,我如今又受了伤武功全失,只能从头再来。”
符婆婆从祖母的回忆中知道这位少宫主医术很高,武艺也好,带领灵鹫宫从依靠强迫别人供养到发家致富,十分得众人喜爱,却没想到枕河之后又打了两个副本,干的都是造反的事,与当年那个小女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她听了枕河的豪言壮语,只怕少宫主被童姥宠爱过头,不识人间疾苦,心道罢了,我已活了七十六岁,祖母大恩未报,就是豁出老命又怕什么。
她如此想,亲自带了枕河与苏梦枕去马场,走到接仙桥处,原先只是一条锁链,现已加了几条铁锁还铺上了木板,建成了一座吊桥,但依然摇摇晃晃。只见少宫主伏在同来的少年肩上,这少年轻飘飘一跃,足不点地而过。
这功夫实在骇人听闻,符婆婆与众人都赞叹不已,枕河从苏梦枕身上跳下来,笑着道:“你吓着人家啦。”
苏梦枕道:“无妨。”
符婆婆毕竟年长,看出这二人大有情意,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免多打量了几眼,苏梦枕抬眼一看,她立时心下大震,从脚底生出一道凉气,实在不知道这武功高绝的男孩是什么来路,竟生得这样一双瞧尽人心的冷眼!
这一路惴惴不安,来到天山马场时天色已稍晚,听闻灵鹫宫来访,场主萧安亲自带了几个孙子辈的来接。
萧峰与阿朱只有一子一女,当年靖康之难萧峰与儿子萧乔均战死沙场,如今后人不多,加上媳妇姑爷,一大家都在马场里。萧峰与阿朱很会教孩子,子女孙辈都忠厚善良,在天山一带很受人尊重。
只是萧峰没把降龙十八掌传下去——这是丐帮的武功,他只传了后来丐帮的帮主,于是他们后人学的是灵鹫宫的功夫。可惜灵鹫宫讲究机缘,与萧峰这种一力降十会的打法不太相合,一家子竟无一人能达到高手的门槛。
萧峰玄孙萧安如今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见到这位自称太爷爷好友的妙龄女子,着实不知道如何称呼,枕河也没在意。
萧峰当年背负奇冤,是枕河为他出面澄清,拆穿了马夫人的阴谋。后又数度为他解围,知道他想与阿朱去关外牧马放羊,便将天山马场交与他夫妇。萧峰一生最重情义,从不以马场主人自居,但靖康一战,他带走了马场里几乎所有的成年马匹,一直心有愧疚。阿朱便令后人需归还灵鹫宫双倍的马匹或金钱,直到还尽为止。
到了萧安这一代,尚未还清“欠马”,这位老人家甚是惭愧。枕河笑道:“萧大哥还与我算这个,那他为国牺牲,这情义我又如何还他去?只是我看这些马儿,虽健壮但却不甚神骏,与当年的疾风一代相去甚远。”
萧安道:“我们年年到草原上用母马诱来野马受孕补充种群,天山多有骏马,只是说来惭愧,老夫武艺低微,这野马凶悍非常,实在难以驯服带回。”
枕河道:“无妨,明日我便进草原捕马。麻烦给我准备些绳索。”
萧安不放心,又派了几个得力的人跟着,枕河亦无可无不可,说定了事情,在此休整一夜,第二天便带着众人往草原走。
枕河当年经常进草原捕马,她眼光高,一直可持续性地竭泽而渔,每次去只带几匹最神骏的回来做种马,有时候见小马驹有潜力也会带,因此经验丰富。不到一月,众人满载而归,其中一匹枣红色的头马堪称天马,其余几匹母马也是品相完美,甚至不少是买大送小,十分划算。
苏梦枕得知萧峰事迹,是他平生最敬重的英雄好汉,又见他后人心地也不错,有不少还是天生神力,于是把朱大块儿和唐宝牛的武功去粗取精,改成一套二十四招的“铁拳”相授。待回来时,大家已对苏梦枕心服口服,隐隐以他为首,口称公子,并不以他年纪样貌对待。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枕河:有些人看着高不可攀,实际上连双飞燕都会唱哦!
黄药师打了个喷嚏。
苏梦枕:唉,女朋友这病越来越严重。今天也是想宰了关七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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