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档咖啡厅里优雅的钢琴声还在流淌, 服务员像是没听见他们刚刚的争吵一般,格外优雅的把托盘里的咖啡放到他们面前, 并且礼貌的询问他们需不需要一个包间。
黎莘端坐在位置上, 朝服务员微微颔首。
“谢谢,不用了。”
沈知意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从一个神色有些癫狂的母亲瞬间变成一个优雅端庄的贵妇。
她的坐姿很端正,白皙纤长的手指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然后把放在沈知意面前的那杯咖啡推得离她更近一些,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歉意。
“抱歉,吓到你了吧?医生说我在某些时候情绪会格外的不稳定, 看起来像一个精神失常的病人, 希望刚刚没有吓到你。”
“对了,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 所以就自作主张帮你点了个小女孩都比较喜欢喝的咖啡, 一点都不苦的, 你尝尝。”
沈知意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杯子, 茫然地盯着面前优雅知性的女人。
这和刚刚歇斯底里的问她要怎么样才能见他儿子一面的是同一个人?
沈知意震惊了。
黎莘责备的看了宋凛一眼, 又转头朝沈知意道。
“我发起病来不管不顾的,完全只按自己的心意办事, 很多时候感知不到周围的情绪。”
“我让宋凛在我犯病的时候控制住我,不要让我出去吓到别人。可他每次都不听,每次都纵容着我,所以才会发生刚刚的事情。”
宋凛没说话。
他心爱的妻子每次都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这让他怎么能拒绝她的请求?
好端端莫名其妙被喂了一嘴狗粮的沈知意:“……”
想到了宋时樾, 黎莘的美目里爬上一抹哀愁, 眼角微微湿润。
“宋凛好几次劝我回国疗养, 但我迟迟不肯回来。因为我的孩子丢在那里,没找到他, 我始终不甘心。没想到造化弄人,他人竟然就在国内。”
“如果……如果我能不那么固执,早点回国的话,他是不是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可惜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如果。
她发起病来不管不顾的,可现在人清醒了,比起和宋时樾相认,她心里面更多的是对他的心疼。
宋凛调查回去的资料她也看了,薄薄的两页纸,里面写满了十多岁少年的心酸。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她的孩子就这样艰难的活在世上,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他不曾卖掉那个玉佩,如果他们一直待在国外不回来……
他们的距离几乎跨越了半个地球,可能她到死都不知道,她的孩子、她盼了那么久的孩子,正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受到这般苦楚。
桌子上的餐巾纸抽了一张又一张,沈知意笨拙的安慰她,“没事儿的,都过去了。现在你们找到了他,他往后都是好日子了。”
可哪能就这么容易过去呢?
身体上的伤愈合了,那心里的伤呢?
这个道理沈知意懂,黎莘也懂,但她还是勉强笑了起来,伸手拉住沈知意的手。
“你是个好孩子,如果不是你,可能今天我会把我和他的关系搞得一团糟。”
她的手和柳梅的手完全不一样。柳梅经常干活,哪怕平时注重保养,可手上也带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黎莘不一样,她完全就是用金银堆砌出来的千金大小姐。那手柔弱无骨的,又滑又嫩,比她吃的嫩豆腐还嫩。
难得的,沈知意堪比城墙的老脸有些红。
她被她抓着的那只手酥酥麻麻的,跟不是自己的手似的,她瞧着那张跟宋时樾有五六分相像的脸,磕磕绊绊道。
“我……我也没干什么,就……就看他可怜,照顾一下他而已。”
她这副结结巴巴的样子,成功的把黎莘逗笑了。
她眼里还蓄着泪水,眼尾挂着潮意,鼻尖有些红,精致的五官如同水里绽放出来的芙蓉。
这一笑,像烟花一样瞬间在沈知意脑海里猛然炸开,顷刻间,天地都失了颜色。
黎莘微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你怎么了?怎么脸忽然这么红?是阿姨刚刚吓到你了吗?”
*
沈知意回去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她的手里提着一个崭新的保温桶,鼻孔里怪异的塞了两坨卫生纸,神色恍惚的踏进病房。
病房里除了宋时樾还住好几个病人,此时正值晚饭时候,病房里吵吵闹闹的。
在宋时樾隔壁床的老人身边围着好多亲戚,有的人甚至还带着小孩,有两个小孩还被大人塞到了宋时樾的床上。
少年的手上还在挂着点滴,本来就狭窄的病床硬生生的分了一半给两个小朋友坐。他的脸色看起来臭极了,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沉着脸低头玩手机。
沈知意提着保温桶,莫名的觉得有些心虚。
她摸了摸鼻子,把塞到鼻孔里面的卫生纸拔了出来,里面已经不流血了。
她把保温桶放在旁边的柜子上,二话不说冲过去把坐在病床上面打闹的两个熊孩子一把抱了下来。
熊孩子猝不及防被她抱下来,先是愣了愣,然后立即伸手去拽自己的家长。
家长回过头瞪了她一眼,“你这小姑娘干什么呢?那么大个病床,让小孩子坐一会怎么了?”
这哪里是坐一会儿,沈知意在门口看见两个熊孩子都快爬到宋时樾身上作威作福了。
她板着脸,张口就来。“行啊,那你坐吧,他就是因为腿断了住的院,要是坐出个好歹来,到时候别说我讹你。”
那个家长顿时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