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好喝吧

其实慕玧安心里有些没底。事发突然,她连掩饰的机会,或者一个合理的借口都编造不出来,似乎与他坦白是最好的选择。总不能放任发现床上平白出现一大滩血的文俊辉,风风火火地冲出去与成员们做汇报,慕玧安并不认为她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冷静地解释清楚当下情况。

她垂眸看向文俊辉,他那双猫儿一样的漂亮眼睛里充斥着茫然,说是在用另一种陌生视线上下打量自己也不为过,面颊也迅速涨得通红,一路烧到耳根。任谁知晓了这样了不得的事实都该浑身抖上三抖,要用一个世纪消化也不为过,慕玧安正忐忑地等待他做出最终审判,倏地听他长长吐了一声气:“你能用一分钟跟我说明前因后果吗?”

“一分钟?”她愣了愣神:“你只需要这么简短的解释啊?”

“不是,再待久外面成员该奇怪了。”他闭了闭眼,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还有我们的姿势……你觉得合适吗?”

方才她捂住文俊辉的手还被他掰了下来,兴许是怕她再作乱或是什么的,彼时又抱着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期望,总归被文俊辉下意识攥住了手腕,紧紧扣在了床上。且慕玧安身下卷着被子,软趴趴的并无太多的实感,这会儿被他提醒后才注意到两人不同寻常的距离。

她简直像威风凛凛欺身而上的山大王,而一脸莫名被扑倒的文俊辉则是无故受灾,被抢来的良家妇女。

难怪文俊辉开始自顾自地浸润成粉红色,慕玧安也开始羞耻,然后立刻翻身滚到了一边:“对对对对对不起!”

文俊辉得以重新狼狈地坐起身。他看着抱紧被子缩在墙角的慕玧安,最初准备说没关系,后来话在嘴边滚了一圈,想到这不是能够没关系的时候:“所以小安你,你真的变成女生了?”

“我还能骗你不成!”她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悲壮地将头埋了下去,片刻后又瞬间弹起来:“啊不是,俊哥,你,你不会要验身吧?”

最开始他的确抱有这样的想法,毕竟慕玧安此人可是玩笑大师,文俊辉被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整蛊方式诈骗过,就连这样上升到自我尊严和认知程度的冲击坦白,文俊辉还是需要辨认一下。

现在看来忽然没了太多必要,文俊辉盯着她在晨曦中柔和了些许的面部线条,耳畔响起她那令人想入非非的发言,自暴自弃地捂住脸:“不不不,不不,天呐。”

慕玧安难得默了一会儿,反过来安慰他:“没事儿哥,变的人是我,你还是一米八铁骨铮铮好男人,一时半会应该轮不到你,你先不用精神崩溃。”

文俊辉狠狠地搓了一把脸。说是精神崩溃倒也不至于,世界上总有他无法探索的领域,他应该对新奇的万物都抱着敬畏之心,可还是极大地受到了震撼。从练习生时期就相互依赖的弟弟,到如今是出道的第五年,突如其来就变成了妹妹,他怎么能缓冲过来。

他感觉自己在床沿坐了一辈子那么久,要不是听到屋外若隐若现的交谈声,时刻提醒着他时间紧迫,不然他也整理不出措辞来:“你现在还不想告诉成员们对吗?”

“诶?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慕玧安意外地眨了眨眼,然后疯狂向他点头,做了双手合十的恳求状:“拜托了拜托了,不是,当事人也应该有个心理准备吧,我这样的事讲出来好丢人的……所以一开始打算瞒着你们,你先帮我保一段时间密吧求求了!”

啊……太荒诞了。文俊辉深吸一口气,有太多想说的话堵在嘴边,最后在慕玧安过来扯他袖子时堂皇地起身,然后认栽地扶住额:“不是……你……算了,把这些处理完再说。你在家里先老老实实待着,我、我出门一趟。”

慕玧安随着他的动作仰起头,双手落了个空,于是胳膊就那样搭在被褥上,没合上的嘴巴显得她整个人呆呆的,活像只没听懂主人指令的小玩偶:“什么啊,你要逃跑?”

“谁要逃跑?”快被她气笑了的文俊辉口干舌燥地反驳,好心办事还要被质疑:“我出门给你买,买那个去。”

“啊……”她后知后觉地做出反应,似乎同样为这个话题感到些许羞耻:“你知道该买什么size的吗?”

“说的像你知道一样,我买什么你用什么吧。”文俊辉热气都要冲到头顶,简直一秒钟都不想在这个房间里多待,搭上门把手前还是不放心地扭头叮嘱了一句:“你等我回来之前先安静一点,把门锁上吧要不……我就跟他们说你还在睡觉。”

“哇大俊哥你真是——”

“砰!”回应她的是干脆利落的关门声。还说不是逃跑,慕玧安看文俊辉急到出门被绊了一跤,就差使用闪现技能离开现场了。那道残影在她脑海中停留了很久很久,然后慕玧安停止了愣神,重新将头用力埋回了被子里——救命!憋死她算了,她要玩不下去了!

尽管绿卡line的确是她最初考虑坦白时毫无例外的第一梯队,慕玧安仍旧无法接受这般离奇的开端,文俊辉他不讲武德,谁知道一群住在一起的大男人不仅拥有叫醒服务,还有互相掀被子的乐趣啊!她简直防不胜防!

这会儿他模棱两可的首肯也不意味着文俊辉永远的纵容,既然都是亲密无间的队友,文俊辉绝没有一人独自守护秘密的道理,尤其是有关忙内这般天翻地覆的大事……虽然慕玧安对他有基本的信任,却也无法判断这样的保证能维持多久,他没道理完全替她守口如瓶。

“冷静。”她喃喃自语,在静默后迅速跳下床,选择性忽略了文俊辉的千叮咛万嘱咐:“文俊辉说得对,我还是先糊弄过这阵再说吧。”

依靠别人是没有出路的,她以旋风般的速度冲到卫生间锁门,然后提心吊胆地冲了澡换了衣服,顺便把床单扯到水龙头底下打了肥皂一阵狂冲,终于能在全圆佑推门而入时,表情平淡地解释说昨晚的饮料撒床上了。

“晚上少喝一点碳酸。”一天三顿离不开可乐的全圆佑这样说。

她笑嘻嘻地撒娇:“偶尔也可以放纵一下嘛?喝完也刷过牙了。”

“嗯。”他点了点头,又温声问:“为什么没来吃早饭?珉奎还点了中国餐馆的点心,因为你不起床很无语来着,留了半份热在锅里了。”

被无形之中照顾的感觉实在太令人沉醉,奈何慕玧安还始终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好意,只能痛心疾首地操持自己当下局面:“我……待会就吃。劳烦他记挂我了。”

全圆佑笑:“不是突然想吃便利店吃三明治和烤肠才赖床的吗?以后不要一大清早使唤俊出门,哥可以替你去买零食。”

文俊辉的借口怎么编的花里胡哨还不和她串通,慕玧安在等待他归来的途中,可是看了不下两百次手机;以为他是那种有些话不会当面说出来的类型,所以会选择使用现代科技代为传达,或者在去买卫生巾的途中忽然陷入了情绪低谷,给她发一串亢奋尖叫或者崩溃痛哭的语音都能让慕玧安稍稍安心些,但他偏偏安安静静,什么都没说。

更担心了,不会是在给她买东西结账的路上被克拉姐姐抓了个正着吧,然后文俊辉一边在路上亡命天涯,一边把装着一袋花里胡哨的卫生巾前后左右来回甩?

在Leader归队之前,他们组合可能会先有两名成员完蛋。

“不用了哥,不是正好俊哥来叫我起床嘛。”慕玧安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将简单处理过的床单塞进洗衣机:“不过下次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诶咦,还是不要有下次比较好。”

全圆佑估计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看慕玧安一早上行踪诡异,所以碰到了便来问一声。他后退了一步,正准备合上门时,忽然偏了偏头,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疑问:“昨晚喝的可乐洒掉,怎么今早才来洗啊。”

“额……”洗衣机在几声轻响后开始隆隆运作,慕玧安尚未意识到的细微逻辑错位,都能被他如此精准地捕捉到,她称不上太堂皇,只是顿了顿才撑着膝盖起身:“是我刚才说错啦,昨晚喝剩下的一部分,今天被俊哥碰洒掉,他也是为了赔罪才去帮我买的东西来着。”

“这样。”他了然地点点头,问题却无止境地蹦出来:“真奇怪,竟然没有洒在被子上。”

慕玧安短暂地石化,谁都知道,她睡觉时喜欢将被子规规矩矩地铺平,几乎可以盖满整张床,然后缩在自己亲手打造的小窝里独自幸福。全圆佑会留意到这点不奇怪,偏生在这个敏感的时期接二连三地提问,慕玧安难免多看了一眼他的脸色。

全圆佑在喝不知从哪里订到的西柚茶,很轻松地靠在门框上,架着家居常用的黑款眼镜,在她打量的视线投来时,还显出了片刻堂皇:“嗯?我说错话了吗?好像的确不是什么充满正能量的假设……”

“没有怪哥的意思,只是那样沉默了一下啊!”分明是自己犯了疑心病,她急忙摆摆手,脑子却因为几分钟前的闹剧乱成一片,接不上什么有力的说辞:“洒在被子上也不错……不是,也有可能……”

“圆佑麻烦你找小安在谈话吗?没事我就先带她去趟八楼哈哈哈哈我有点事跟他说。”忽然从全圆佑身后冒出来文俊辉的一颗脑袋,尽管没搞清楚状况,全圆佑还是顺从地侧了身,不过有些许困惑地看着慕玧安倏地被拽住手腕拉出去:“很急的事呢?”

“确实。”她敷衍地应和着,在心底感激一万次文俊辉的及时出现,僚机的重要性在此刻不言而喻,方才再不来个人救场,她分分钟就要穿帮。她跟着文俊辉穿过了餐桌和客厅,盯着那高了她半个头的背影,没来得及脱下的羽绒服内兜外兜全都鼓鼓囊囊,钦佩之情油然而生:“俊哥……”

是第一个消化如此巨大信息量的成员,还有条不紊地在短时间内安排好了种种,不仅是勤快的代购,还在关键时刻救火,果然是源于血脉的Soulmate啊soulmate……

“明浩,你也过来。”文俊辉转头向她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并没有直接回应她,反而大事不妙地叫了另一个绿卡line。许是他语气做不到和平日一般轻松,徐明浩打量了两人一眼,他向来对异常气氛拿捏的很好,于是顺从地跟着过来在玄关换了鞋:“什么事儿啊?”

“诶,诶,你不是吧!”半分钟前涌起的激昂情绪荡然无存,慕玧安眼睁睁地看着徐明浩走过来,急得快要跳脚,小声和文俊辉咬耳朵:“你转眼就把我卖了?”

“不是,”文俊辉也跟着她摊手,显语无伦次状:“我们还要瞒着明浩不成吗?”

没有要要挟文俊辉的意思,只是慕玧安从未料想过转眼间知情人就从一蹦成了二的可能性,这对弱小的慕玧安来说是太过沉重的打击了。尽管知道中国line可以说是无话不谈,她还是尝试最后挣扎一次:“你稍微尊重一下我的个人隐……”

徐明浩一巴掌按在躁动的慕玧安头上,推着不情不愿的她出门:“怎么啦,什么你们我们?又有小秘密瞒着我了?快点儿说吧。”

这位看起来的队内最佛,说着对复杂的人际关系清心寡欲,还不是慕玧安回回在外团玩得不亦乐乎时,投来幽怨又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吃味也不完全限于队内外,哪怕文俊辉和慕玧安有那么段时间稍微亲近了些,三角形线条变得长短不一,徐明浩都要若有若无地提起好几次。

拜托,明明很爱吃醋。

而天蝎座的记仇和报复心是不必质疑的,所以这样大的事,文俊辉和慕玧安其实都没有越过他然后保密的选项。

文俊辉郑重其事地关上了门,慕玧安自知这波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于是视死如归地移开视线。在层数正好跃到“6”的奇妙时间点,电梯门带着希望曙光缓缓打开的一瞬间,她听到文俊辉还带着点颤抖尾音的这样一句话:“小安变成女生了。”

“行,然后呢?”徐明浩扬眉,率先走入电梯,还催促面面相觑的两人:“等啥呢?进来啊?不是我说文俊辉你,你老配合慕玧安整那些没用的干啥?”

“不是……”

“别扯那些了,快说正事。”

此时的徐明浩对未来即将发生什么一无所知。

想说服他并不难,因为文俊辉和慕玧安在徐明浩面前,其实都不算特别会撒谎的孩子,尤其在非常清楚惹恼他的后果的情况下;因此他们摆出十二分真挚的表情,连“今天太阳从西边”升起这样的话说出来,徐明浩都该信上几分的。

虽然眼下的情况比太阳升错地方能更离奇一些,所以徐明浩一脸堂皇地听完慕玧安的长篇大论,欲言又止了一番,然后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但没人会无缘无故买几大包卫生巾上来,徐明浩在看到文俊辉小心翼翼藏好的东西后就一瞬间失语了,尤其慕玧安又拿了一片进卫生间,外面文俊辉抓耳挠腮地想要指导她使用,在被无奈告知很好操作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谁没事整蛊自己队友玩这么大啊。

因此收拾完毕的慕玧安忐忑地在徐明浩对面坐下时,看他有几分复杂的表情,不自觉吞了吞口水:“事情就是这样的……”

“你是说你变成女生一周多了,你一个人都没告诉?连外出拍综艺都,在自己想办法不被发现?”他垂眸作思忱状,始终在心神不宁地敲着桌面:“我说你……”

这样微妙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慕玧安的求生欲已经逐渐拉高:“最开始以为再过几天就变回去了啊……结果一直在计划之外,所以也想不到怎么办好了。”

“你……”徐明浩短暂地屏了一口气,显然他心绪也一片混乱,因为情绪剧烈的起伏,脖颈上的青筋都若隐若现:“有问题干嘛非要自个儿在那瞎琢磨,在你眼里我们就不是能依靠的人吗?就算是、就算是情况变成这样,难道我们不是第一时间可以寻求帮助的吗?要不是今天文俊辉发现了,你还准备继续瞒下去,对吧。”

这样讲起来的确是辜负了他们的信任,慕玧安何尝不想第一时间和队员分享发生的变化,可她到底不是原主本身,也需要花数天去了解身边的每一个人,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有了基本了解,才敢试探着向前行。饶是如此,来自记忆里的那部分情感带动了她的愧疚之意,她可怜巴巴地托起下巴撒娇:“明浩哥,我错了……”

“得得得,我不是你哥。”徐明浩不留情地向后一靠:“你多能耐,我还能当你哥呢?”

“诶呀,怎么这么说呢!你永远是我的……”

“让一下让一下。”在厨房忙活了好几分钟的文俊辉忽然闪现,端着一小锅冒着热气的不明液体放到了桌上。慕玧安捕捉到了活跃在空气中的甜分因子,瞟了一眼那逐渐平息的沸水,和尚未完全融化的大粒糖块。徐明浩一时间思路也被打断:“这是……”

慕玧安目瞪口呆,她怎么记得,文俊辉还从便利店顺稍带了一大包红糖回来来着。

文俊辉不由分说往她手里塞了个勺子,然后手忙脚乱地比划着:“我看网上说,好像来例假喝这个会比较好,就不会痛了……我就熬了一锅红糖水,你喝了试试!”

“人家哪有论锅喝的啊!”慕玧安低头看了看比她脸还要大的小煮锅,又看了看文俊辉期待的星星眼,简直哭笑不得:“又不是什么大补汤……这种,一杯一杯地喝就好了吧。”

“给你做了还不领情。”徐明浩凉飕飕地说了一句,慕玧安听不得这话,也不想辜负文俊辉过盛的好意,立刻舀了一勺送到嘴里,结果被烫的龇牙咧嘴:“啊啊啊!”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呢?”鸡飞狗跳的一早上转眼就要过去,文俊辉撑着脑袋坐在她对面,和徐明浩一同监督她小口小口地喝完红糖水,完全忽略了任何饮品在这种程度下都可以算是致死量,她喝得都快血崩了:“我觉得……”

还是先考虑一下来例假的她的感受吧!成员们现在知不知道很重要吗难道!从小到大都是性别纯女的慕玧安感到片刻的憋屈,不要用奇怪的常识来迫害她啊!

“什么味道?好甜啊。”李灿一早出了门,始终没动静的崔韩率忽然从房间里钻出来,耳机还挂在脖子上,头发睡得乱蓬蓬的,见到慕玧安和徐明浩也只是短暂地惊讶了一下:“哦,明浩哥,玧安,早上好。”

摆脱指标有望,慕玧安如愿看到他的视线移动到了自己面前的锅上:“这是什么?好喝吗?我可以喝吗?”

她飞快点头,迅速推了过去:“好喝好喝!就是糖水!”

“诶Ver……”

在徐明浩开口之前,崔韩率已经端起锅,三下五除二地喝完了她剩下的一小半红糖水。他甚至蹙起眉认真品尝了一会儿,然后竖起拇指:“好喝诶。俊哥煮的吗?以前没尝过这种饮料,虽然有点甜,但还是好喝的。以后可以经常喝到吗?”

莫名被点名的文俊辉结结巴巴地回应:“以后……以后可能一个月会做两三次吧。”

作者有话要说:崔Vernon:(竖起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