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句话, 包含了太多秦砚没想到的事情。
她看向隋靖,秦砚并不知道当年还有这种事情,“隋哥哥……你……”
沈旷瞪着眼睛看过去, 她叫隋靖什么?
“只是为了不让你嫁入皇家而已。”隋靖十分坦然,又非常坚定, “如果秦冶还在的话,他不会同意的。”
秦砚一时说不出话,她确实不想嫁入皇家,秦冶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她想起来秦冶的一句玩笑——“但我问你,若让你嫁去皇家, 你觉得怎么样?”
秦冶这样问过她。
这与秦冶之前的态度完全不同, 原本秦冶是非常担心她会被皇室卷入, 就连回长安述职从来都没有带过秦砚, 都是谎称体弱多病。
“为了让她不嫁给皇家,嫁给你就安稳了?”沈旷反问。
“我会上书是拜谁所赐?”隋靖看向沈旷, 他竟然还提这件事, “到底为什么九皇子赐婚的事情会传到青州来?”
只是谣传赐婚, 就能传到青州那么远,无人在背后操纵那真是见鬼了。
隋靖冷笑一声, “后来我派人去查过了, 传信的几乎都与漠北有关联。”
“也就是故意让我知道,因为我在青州不会坐视不管,肯定会上书反对, 先皇就会考量青州与绥亲王的关系, 不会让你嫁给绥亲王。”隋靖继续对秦砚解释道。
秦砚从秦关离开的时候寄给他的信中说, 已然知晓了自己的命运, 那就认命便好, 秦冶最大的愿望就是秦关安好,那她嫁去皇家也无所谓。
怎么可能无所谓,隋靖捏住那封信,秦冶还在绝不可能看着亲妹妹认命嫁入皇室。
隋靖说得不错,但沈旷没算对的是隋靖竟然会直接上书求娶。
“你与她没有情谊就要求娶,你不要名声,她难道不要吗?”沈旷仍旧冷声。
出言反对和求娶根本就不是一种性质,只会让先皇生疑。
“末将视秦砚为家人,不得不试。”隋靖嘴角抽动,那时听说赐婚的对象是绥亲王,那可不是什么好名声的人。
更别说还有传闻让秦砚进宫,伺候先皇。
老不死的。
所以他才上书,旧时有婚约是最简单最正当的理由。
大不了成亲了再和离,他无父无母谁能管得了他。
再不济,就打到长安也把秦砚抢出来,绝不会让她在宫中郁郁终生。
“莽夫。”沈旷依旧如此评价。
隋靖倒是干得出来硬抢人的事,这也是个不要命的。
隋靖不管沈旷如何讽刺,转而对秦砚说:“他那时让我说考量不周撤回奏折,最后承诺会照顾好你。”
那时沈旷又是跟他讲了一堆利害,又是承诺,隋靖还真就信了,那时沈旷在他这还是有些信誉的。
现在看就是,道貌岸然。
“三年前说会照顾好你,若是真照顾好你为何还会和离?”隋靖越想越气,真是识人不清。
沈旷当时说,是秦冶嘱托给他要给秦砚找一门好亲事。
他当时就信了,只是没想到找一门好亲事结果就是沈旷自己。
真够自恋的啊!
这也就算了,当时沈旷名声甚好,确实要比沈旭好不少。
后来听说两人成婚之后也是风平浪静,更别说沈旷入主东宫,平稳登基,本应该是最安稳放心的时候。
没想到竟然就和离了?
肯定不会是秦砚的错,必定是狗皇帝登基以后就变心了。
大舅子看妹夫怎么看怎么扎眼。
沈旷气势未解,隋靖现在这就是不安好心,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冷声说道:“你无非就是想告诉朕,既然三年前你就想带秦砚走,今日也一样。”
隋靖当年从秦关走的时候是与秦冶决裂出走,但在那之后求娶秦砚,只会让人觉得秦家又与青州勾结。
隋靖怎么样他不管,但是秦砚不能跟他冒险。
“那朕告诉你,三年前你做不到的事,今日还是做不到。”沈旷毫不退让。
隋靖更不会管沈旷是不是在气头上,“这取决于阿砚的意愿,三年前她没得选,既然她现在说不愿意,想和离,那你就该兑现诺言。”
将人关在宫中根本不是给放人自由的意思,狗皇帝。
“秦家虽然无人,但末将还活着,那她就还有家人。”隋靖斩钉截铁,虽是未带兵器入城但像身后有千军万马一样。
沈旷更是看不惯隋靖指手画脚的样子,直接说道:“家人?你问问秦冶认不认你这……”
“等一下!”
秦砚突然出声,拉开两个见面就要掐架的狗男人。
在一旁沉默着听两人争吵,秦砚拼凑出当年背着她发生的事情。
她原本只是觉得是个简单的赐婚,再不济也就是个因缘巧合。
但……
“为什么……我成亲,但这些事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秦砚抿着嘴看向沈旷。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两人在这之前有过联系,更不知道还有因为赐婚还有这些事。
两人同时闭上了嘴。
是的,这件事他们谁也跟秦砚没说过。
沈旷盯着隋靖,像是在说,你为什么不说?
隋靖也盯回去,像是反驳,凭什么我说啊?
隋靖应当是因为信中不好说,沈旷那个性格不刨根问底是不会说的。
说不定还有些奇怪的想法。
秦砚气得头痛,见两人双双闭嘴,又问:“所以,我为什么最后变成要嫁给你?”
既然都说到这了,那就说明白,秦砚看向疑似始作俑者。
沈旷撇过头,显然也气得不轻。
隋靖替沈旷回答了,“这是算计来的。”
“没有一个刚立了战功,手握兵权的皇子回长安之后会无比张扬,与各大将军频繁联络。盘活罗家旧部,觊觎皇位的心思格外外露。”
“如果一个心思缜密的人能做出这种事情,那就一定是有所图谋。”
这对于沈旷来说太过于刻意,很容易就遭到先皇的忌惮。
“所以先皇才会将你选为他的皇妃。”隋靖看向那个心机的狗皇帝。
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先皇将她赐给沈旷,正好可以压制这个正在扩张权势的儿子,还可以向朝臣传递沈旷必不可能继承大统的信号。
而且刚刚求娶过她的隋靖必然会与沈旷异心,这是离间。
这是先皇那种生性多疑的人能干出来的事,而作为生性多疑的儿子更会揣测老子的行为。
那这就是正中沈旷下怀,这狗皇帝早就想娶秦砚。
但这对沈旷来说完全没有益处,但也许是因为秦冶的嘱托,毕竟沈旷应当在漠北少不了秦冶的帮助。
这一点隋靖还是认可沈旷的。
皇家能不顾自己的利益做到这样的地步,他原以为是重情重义的人。
隋靖瞪了沈旷一眼,咧着嘴说:“虽然这是秦冶的嘱托,但是他也没说让你苛待阿砚。”
“更没让你亲自上阵,算计她的婚事。”
沈旷说不出反驳的话,这确实是他的算计。
每一步都是为了让秦砚嫁给他,这点毋庸置疑。
这也是他最大的私心,最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事。
他看向一直听着的人,沉默着不知心情几何。
沁园中夏风清凉,秦砚深深吸气,让气旋理清自己的心绪。
那就说通了。
沈旷的执着的理由,非要拿到皇位的决心,以及沈旭突然问她的那些话。
全部连成片段在秦砚的脑海中清晰明了。
原本被点燃火焰的秦砚瞬时冷静了下来,转而换上了温婉的微笑。
而沈旷知道,一旦秦砚露出了这种微笑,那么情况不妙。
她转过头对沈旷一字一顿地说道:“陛下,我、现在、要和、隋将军、单独说、几句话。”
“不行。”沈旷脱口而出,眼神极为锋利。
但秦砚瞪了回去,“我觉得可以。”
沈旷抿嘴,但也未再说话。
隋靖不明所以,还想继续谴责狗皇帝罪行,直接被秦砚拉走,但看沈旷竟然真的听话留在原地瞬时有些疑惑。
秦砚将隋靖拉到一边,确认沈旷应当是听不见,小声说道:“怎说都是皇帝,哥哥你这也太无畏了。”
隋靖见教育起他的秦砚,有些怀疑,怎么觉得你也没把人当皇帝啊?
“我孤家寡人一个,我怕什么。”隋靖混不吝的样子就像是小时候给她出头的样子,这是来干架的。
秦砚赶紧拦住他到了一旁,“隋哥哥你先别急。”
“都和离了能不急吗?到底怎么个情况,不行今夜就走。”隋靖是个急性子,年轻气盛,冲动得很。
“我答应了出席明日的宫宴。”秦砚说道:“所以今日才会在宫里。”
隋靖忽然沉默,原来是主动留下的。
突然问道:“心软了?”
指不定狗皇帝又耍什么花招。
秦砚想来善解人意,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秦砚不好答。
“还想做皇后?”隋靖叹了口气。
秦砚摇头,这点是肯定的。
隋靖虽然是武将,但还是做机关的人,心细的很。
“舍不得他是吧?”隋靖冲着沈旷扬着下巴。
皇后那位置不是谁都想要,看来和离也多半是因为这个。
秦砚撇头,嘟囔着:“他有什么好不舍得的。”
隋靖也觉得这人跟个木头一样的,有什么好留恋的。
但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隋靖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把火气平息下来,忽然抬头看向夜空,启明星早已高悬。
他问道:“替你哥问一句,他对你好吗?”
秦砚如今也不知如何判断好与不好,轻笑一声,“是个傻子,没什么好不好的。”
太傻了,因为前缘就无尽纵容,不怕自己错付吗?
“你这也挺敢说。”隋靖看了看远处安分等着的皇帝,虽然那眼神想要在他身上戳个洞,他也摇头笑了笑。
“我要回秦关了。如果你也想回去,我等你一起上路。”
“我答应他等到宫宴之后,若是不行……”秦砚喃喃说道,又觉得自己有些犹豫。
“别怕。”隋靖说道:“什么时候做决定都不迟。”
秦砚忽然一愣,看向隋靖的目光中好像多了一道身影。
“哥哥最后的时候也说……”秦砚强笑一声,“别怕。”
那是她见到秦冶最后一面。
“我在想……我是不是太过于胆小了。”秦砚呢喃着。
因为她经历过那样的三年,每分每秒都是她真真正正经历过的,所以迟迟让她下不了决心。
“那可是皇宫,害怕,那是太正常不过的事。”隋靖叹了口气。
隋靖忽然在想如果是秦冶会说什么,他想不出,但大概会笑他不懂女人心。
但秦砚很快转变了过来,冲隋靖笑道:“我信中说的东西可带来了?”
“这当然带来了。”隋靖才想起来正事,从怀中摸出一个木匣交给了秦砚。
这是秦砚从秦关离开的时候就寄去给隋靖的,她怕到了长安以后这些被人发现徒增麻烦。
索性与秦冶用军信通道发出的最后一封信一路交给了隋靖。
时隔多年秦砚又拿到了这些信件,低头浅笑了一下。
“多谢。”秦砚笑道。
隋靖看了远处看起来十分听话的皇帝,倒是有些意外。
不过也仅限于对秦砚,眼神一挪到他身上恨不得诛他九族。
“真没事?看着可不像脾气好的样子。”隋靖看了一眼沈旷。
“平日脾气还可以,不知道刚才怎么了。”秦砚白了沈旷一眼。
明明百姓指着他说他是贼人都能心平气和的说话,今日怎么跟吃了枪药一样。
隋靖忽然灵光一闪,看了看皱着眉想不通的秦砚,他不由得也有种预感。
这也是个小傻子。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