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一趟南方, 都瘦成这样了?”容太后看着刚回来的小儿子满眼都是心疼,“地方官员可都听话?”
“此前南方气候还是比较宜人,倒是没遇上什么难事。”沈旭坐在长春宫中倒是觉得有些不适应中原干燥的气候。
“你说你, 你皇兄推新政也就罢了,那么多人能做的事, 为何你要亲去?”容太后止不住的叹气,她当然是喜欢儿子都留在长安的。
沈旭蓦地沉默,确实朝中能担任此事的大有人在,但他不得不去。
容太后见他不说话,大概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当年的事你可还过意不去?”
既然提到了当年的事, 沈旭轻笑一声, “与那也没有关系。”
母子说了一会话之后沈旭就离开了长春宫, 走在宫中熟悉的廊道,眼前却是浮现旧日光景。
[ 殿下, 你不懂什么是爱……]
坊间流传他曾于琴师相恋, 是个乐籍女子。
那确实, 但是在他年少无知时,也害死了她。
十五岁的时候, 他遇见了景怡, 不仅乐籍在身,甚至是前朝罪臣之女。
即使年差十几岁,他也信誓旦旦要娶她为妻。
沈旭以为皇帝最宠爱的孩子应当无所不能, 可先皇听他说完查探了多天, 知道以后下令要处死景怡, 甚至连累了她所有朋友。
所有人对他这件事都避之不及, 除了他从小没说过几句话的亲皇兄。
“那女子叫什么?”沈旷直接问道。
无人可信任的沈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景怡。”
“为什么帮我?”沈旭有些意外。
沈旷自他记事起就是养在中萃宫的,他母妃和皇后可算不上关系好。
“九弟,感情会害人,这就是无法掌控一切的代价。”沈旷说道。
那是沈旷去往漠北的前一年,他让景怡假死出了长安。
但按照约定,他不能再见景怡。
他也没有脸面去见她。
所以当新政推行时,他去当了钦差,也许只是想赎罪。
沈旭看向广华殿,有些庆幸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沈旷。
就是不太让人省心。
沈旭像随侍招手问道:“皇兄那边怎么样?”
身后的人上前答道:“听说是吵了一架,皇后就从广华殿离开了。”
沈旭叹气,别给你机会不中用啊。
-广华殿-
“您这回满意了?”傅庭安无奈说道。
沈旷挑眉,“根源是东瑜非要联姻。”
可不要怨错人。
傅庭安这就要说道说道,为什么礼部搞出来的名字,交到户部去造假纳税收支,历年赏赐,最后到他这还要给假人编造经历。
一个假皇子都要六部轮转,黄金履历。
无端增加工作量的代中书令十分不满,十分。
可是交给别人又怕出了纰漏,正当他思循着如何抓个倒霉蛋跟他一起干这活时,沈旭来了。
“快请进来!”傅庭安比亲哥都积极,你瞧瞧这上赶着找心腹找不见,这就送上门来了。
沈旷还未言语半个字,就见傅庭安塞给迈进来的绥亲王一摞文书,“您来的正巧,这活您熟,交给您陛下保准放心!”
沈旭还没反应过来,看了看手里的文书,又看了看亲哥,“这是……”
代中书令屁股着火一样窜出了广华殿,生怕再有倒霉活儿找上门。
沈旷无奈,让沈旭坐下,“去过长春宫了?”
“嗯。”沈旭简单答道,哥俩平常也不是话多的类型。
沈旭掂量着手里的文书,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沈旷没办法,想拉拢共犯就要全盘托出,于是他从东瑜夹带情书跟沈旭讲了一遍。
沈旭听完点头,原来如此,就是为了躲避联姻假造一个皇子履历。
“这多大点事。”沈旭淡然说道。
引得进来端茶送水的康平一个趔趄,这还多大点事?都假造皇子了!
沈旭关心的倒不是这些问题,能解决的都不必让人担心。
“所以,您跟皇嫂什么时候复合?”沈旭直接问道。
“……”沈旷睇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要知道能至于拖到现在吗?
“那就是不知道喽?”沈旭虽然已经预料到了局面,但还是出乎他的意料,“所以呢,信还没给她看?”
沈旷抬眼看他,心中思忖一遍,应当没跟沈旭讲过,“什么信?”
他决定装傻。
沈旭咂舌,有点恨铁不成钢,“就是您在漠北跟她坦白的信,给她了吗?”
沈旷狐疑,怎么沈旭去了趟南方知道的这么多?
“没到时候。”沈旷干脆地说。
沈旭咧嘴,玩世不恭的神情上真是恨不得自己替亲哥上手。
至于他这亲哥,现在还怀疑自己如何知道他曾于秦砚通过信件的事。
只能说,马脚太多,当局者迷。
而且他在青州遇上那位姓隋的便都想明白了。
“您这都三年快四年了,还不到时候?”沈旭忍不住说道。
原本看着也就是俩人互相端着,但没想到三年谁也不说。
秦砚更是攒了个大的,直接和离。
沈旷不语。
的确不是时候。
“此前的我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令人厌烦的仇人,没必要。”沈旷为自己下着判决。
沈旭听着这话有些耳熟。
是什么时候来着。
哦,想起来了。
那时是秦砚刚到长安,秦关的大小姐进京赐婚,这件事在长安贵族子弟中很快就传开了。
传闻是个美人儿,以秦家的功勋,虽然是个孤女,但怎说除了皇室宗亲基本可以随便挑了。
他的狐朋狗友时常关注着这些,听说秦砚正找着漠北的人,他才好奇听了一耳朵。
“秦家小姐正找人呢,说是从长安去漠北的人,这哪还有别人,只有三殿下了呗!”他的友人如此断定,“又说不是三殿下,这怎么的,还能凭空造出来个人?”
虽然他也知道这就应当是沈旷,但保不齐还有别人,不过这事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但是他在食肆遇见秦砚的时候,见有个姑娘一听到邻桌谈起漠北的事就侧过身子,想听又不好意思听的样子实在是有点有趣。
所以他也故意说上几句漠北的消息,果然一样的侧耳倾听。
同桌的友人被他忽然提起漠北搞得一愣,沈旭钓鱼正起劲也顾不上那么多。
“公子,请问您对漠北很熟悉吗?”秦砚果然来问了。
“很熟啊,漠北应当没有人比我更熟了。”沈旭说着大话,“秦姑娘,想打听人?”
秦砚眉头轻皱,像是在问他是如何知道她是谁的样子,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要有一丝可能都想问一问,“名叫广晖,是原先家住长安的。”
“那还真稀奇。”沈旭感慨着早就知道的消息,“那恕在下失礼,这位与秦姑娘是何种关系?”
别是意中人,这在皇家可不是什么好事。
“是……”
对面的姑娘果然抿嘴了,思索了挺久才说,“是秦家的仇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是秦家报仇的原则。”秦砚那一瞬流露出的杀意可以匹敌千军万马。
沈旭被杀气吓得一激灵,不愧是将门之后。
看来是真有仇。
他后来确实去查了漠北军中的名册,的确没有这个人。
那就奇怪了,这人难不成是鬼魂?
“姑娘所找的人并未在军中名册,这仇恐怕难报喽。”沈旭第二次遇见秦砚也不是巧合,不过也算不上故意,因为秦砚常去的就那么几个地方。
“这要是想报仇雪恨,最简单的方法就是……”
“嫁到皇家,没有报不了的仇。”沈旭嘴欠还是别人难以超越的,“掘地三尺也能给他祖坟挖出来。”
沈旭现在想想,那是不用掘地三尺,他们家祖上百十口人都在皇陵住着呢。
怪不得那时起秦砚看他的眼神就多了些嫌弃。
这事怪就怪在,沈旷从漠北回来也问,有没有人找漠北的人。
“那还是有的,打官司告状的,还有找仇人的。”沈旭一直住在宫外逍遥,基本有什么事宫里都爱找他。
“是不是有个姑娘在打听人?”沈旷问道。
这不像是他亲哥能问出来的东西,除了办案就没有打听过姑娘。
沈旭基本排除了风花雪月,但现在回想起来像是在套话。
“那姑娘凶神恶煞的样子,说是仇人呢。”沈旭没说是谁,不给别人招惹是非是他的初衷,但是还是感慨一句,“这得有多大仇。”
沈旭想不出让一个姑娘如此态度恶劣找人的原因,但是明目张胆找仇人那不是直接把人吓跑了?
后来他想了想,应当是慌不择路。
知道自己要嫁入皇室,所以想知道找的人的安危,又不想牵连到别人吧。
不得不说是很明智的选择,但前提条件是,这个人不是身在皇室,且是个笨蛋。
不过那时他还嘴欠地问:“皇兄,这有仇的人不会是你吧?那你可小心点,万一给你赐婚小心她谋杀亲夫。”
他当然是开玩笑,沈旷能活下来少不了秦冶的照顾,甚至帮他托了许多人,比如隋靖。
自然不可能是秦家的仇人。
那时沈旷没应声,只是满腹心事地道了谢以后就走了。
沈旭只当他与以前一样有些奇怪,但很靠谱也就没在管。
但是没想到这人其实不靠谱。
“所以……是当年我跟您说皇嫂找的是仇人……”
“您就真信了?”沈旭想明白一切以后,嘴角都懒得抽动。
因为相信秦砚对他厌恶至极,甚至上升到了仇人的地步,所以选择什么都不说。
假装无事发生。
“?”沈旷更为疑惑,“为什么不能信?”
难以置信。
真的难以置信。
不过要是他亲哥也是正常的。
毕竟他是“死过一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