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今日多么赶巧, 秦砚只想敷衍沈旭,让这人赶紧走。
“所以呢?”沈旭自然地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潇洒得很。
“既然和离了为何还在这?”
沈家人自带的傲慢, 秦砚懒得看。
敷衍一句,“等着宫宴——”
“宫中没了皇后脸面无光, 是吧?”沈旭撑着脸看向秦砚,直接接上了她的理由,又小声嘀咕一句,“亏得他想得出烂理由……”
秦砚斜眼,你是真敢说。
但沈旭一挑眉, “不过也真好使, 不是吗?”
秦砚一时语塞, 还是让他说中了。
“等我皇兄开窍?”沈旭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那可有得等喽。”
“这与绥亲王没什么关系吧?”秦砚依旧咬牙切齿。
沈旭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 不愧是长安的姑娘们最喜欢的模样, 笑眼如花。
“这有没有关系, 怎么说都是我亲哥,自然是希望他家庭和睦。”沈旭随意地说道。
秦砚在他身上可看不出一点说情的意思。
“嫌他太无聊, 还是不解风情?”沈旭写意挥袖, “不看僧面看佛面,皇后之位那多稀罕,你说你这还要是皇后, 至于听我在这胡言乱语吗?”
沈旭记得可清楚了, 他这皇嫂谁都敬着, 唯独不待见他。
每每在宫中就是送客赶人一条龙。
今非昔比喽。
“绥亲王说笑了, 哪有我嫌的份?”秦砚淡淡地说道, 完全没有坐下的意思,“再者,为何这皇后非我不可?”
沈旭笑着摇头,看来他这倒霉亲哥,一点都没说。
这倒也正常。
“那肯定不是非你不可!”
突然,秦砚身后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
秦砚回头一看,今日到长安的人可真多。
“六皇姐,你这去萧太妃宫中也太快了些。”沈旭看了那人一眼,笑道。
秦砚不语,看向来者。
是琦辛长公主,远嫁金纣,却也因宫宴回到了长安。
“呦,这不是前皇后吗?”沈琦辛翩然走近,与她母妃萧妃如出一辙的傲慢。
沈琦辛向来看不惯秦砚,秦砚也不知为什么。
有一点可能是秦家跟萧家原来就不对付,又或者她那表妹本想嫁沈旷,却嫁给了四皇子。
总之,没必要跟着俩人没必要磨蹭。
可沈琦辛可不见得会放过这机会,自如走过来,甚至坐到了沈旭对面,挥手对秦砚说道:“今日这是凑巧,倒也不必行礼了。”
秦砚倒也不客气,甚至想转身就走。
“六皇姐,还是一如既往神气啊。”沈旭笑着说,话里多了些阴阳怪气,“小心皇兄见了你心烦。”
他这皇姐向来目中无人,与沈熙君的任性还不同。
向来说不出别人想听的话。
甚至看不清皇帝的意思。
“皇兄才顾不上咱们,这喜事平添一桩,静待宫宴了。”沈琦辛瞥了秦砚一眼,“若是我啊,识相些就不会待在宫中。”
这话显然是冲着秦砚说的,秦砚只想当耳旁风,找个由头赶紧溜。
“六皇姐所说的喜事,又是从哪听来的?”沈旭冲着沈琦辛说话,却打量着秦砚。
“九弟是入了宫什么都不听了,这可是早间皇兄召了东瑜使臣,同意了联姻的事。”沈琦辛张扬着说。
沈旭摆摆手,“东瑜提了哪有不考虑的道理,成不成还是另一回事。”
“别听风就是雨。”
秦砚淡然,不过是传言罢了。
“礼部章程都拟好了,户部都去人了,皇太后都去了一趟广华殿,这事还能跑得了?”沈琦辛笃定地说道。
沈琦辛不会拿这件事扯谎,没有好处。
“皇帝是和离了,倒也赶得巧,虽不至于让东瑜郡主当皇后,可这后宫终究来了新人,那也是新的开端……”沈琦辛根本没有打住的意思,即便沈旭提醒了她这可是皇宫。
好言劝不得要死鬼,沈旭懒得再说,只能看他这倒霉皇姐什么时候劲头终结。
萧家是与秦家不对付,那是上古遗留问题了。
不过,看他六皇姐的热闹何乐而不为?
“这可是东瑜提联姻,又不是你我,皇兄再怎么样也要为西盉考虑。”沈琦辛挥手让人端茶送水,“就算多个妃子也无关痛痒,又不是谁都想不开要跟皇兄和离。”
沈旭笑笑,但此刻随侍上前在他耳边说了一阵话。
他的神色变了变,反复确认递来的消息。
最后看了秦砚一眼,秦砚大约明白了,沈琦辛说的是真的。
沈旭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秦砚抢先了。
“琦辛长公主话说得在理。”秦砚挂上了那温婉的笑容,“应当没人比殿下更懂,什么叫府中多一个人也无关痛痒了吧?”
沈琦辛握住茶杯的手紧紧攥紧,瞪向秦砚,打量了一阵却未发现这人与以往有什么不同。
这话在沈琦辛那极为刺耳,因为她嫁的金纣郡王就是有一堆妾室。
秦砚就是见不得自己活着难受却还要拿同样的东西去刺痛别人。
当然,沈琦辛要是觉得无所谓,那她倒能说一句可怜。
不过,看她这样子也不是不在乎。
沈琦辛一下被噎得说不出话,她这前皇嫂向来都不会反驳别人的,低调的恨不得没有这个人。
怎么感觉今日有些牙尖嘴利,这和离了还能换个人来?
“是啊……多一个少一个不过是多张嘴吃饭。”沈琦辛笑着咬牙。
“也是,是五十还是一百,都没有区别,殿下果然大度。”秦砚笑着称赞道,“如此明理的谏言,应当拿到陛下面前说,是不是?”
“免得浪费长公主的才华。”
沈旭差点没笑出来,真有她的。
沈琦辛眼神一立,“你当我不敢?”
“殿下怎会不敢,只是太过于精明罢了。”秦砚淡淡说道:“我一个已经和离的前皇后,按照以往的惯例自然不会把殿下说什么告诉陛下,绥亲王向来不沾麻烦事,所以他也不会说。”
沈旭抬杯,谢了秦砚的恭维。
秦砚好似从未对沈琦辛说这么多话,索性一次说个够,“所以殿下在这说什么都无所谓,而到了陛下面前就知道什么是有好处的谏言。”
“当真是兄弟姐妹,好生薄情。”
沈琦辛倒不会没有脑子的去沈旷面前劝谏他与东瑜联姻,毕竟与东瑜都能联姻,那么金纣呢?
金纣可没有能来和亲的公主,那也只能像沈琦辛一样去和亲。
沈琦辛听在耳中,仍旧不适应如此牙尖嘴利的秦砚。
“是不是觉得我从未说过这么多话啊?长公主殿下。”秦砚站在沈琦辛面前,端庄的笑容突然扯下,一声冷笑从嘴里轻快而出。
“从前我不会到陛下面前多言,如今可不见得了。”秦砚觉得俯视人的感觉还挺好,“我既然和离了还在这宫中,你猜我是为什么在这?”
往少了说,就是皇帝还需要这个皇后,那么她的话便不是没有丝毫作用的。
而回来想要求些东西的沈琦辛,赌不起。
秦砚笑了笑转身离去,尽管还咬着牙关,心里烦得很。
已经和离了,谁还要受你倒霉兄弟姐妹的气!
“哎!”
“皇嫂,这是去广华殿?那正好顺路……”
沈旭叽里呱啦说着,秦砚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身后追上来的人与她并肩走着,见她气不顺也没开口。
就是走了一阵早已超过广华殿的地界,沈旭觉得不对了,“这是要……?”
“出宫,既然已经有了联姻,前皇后还在这免得让东瑜看了厌烦。”秦砚白他一眼,给他哥当细作盯着她去哪?
反正也没带冬寻进宫,自己走就行了。
“不去问问?”沈旭向后指着广华殿的方向。
秦砚注意到一行过去的宫人眼神频频投向他们,甚至有感觉这是。
她撇开眼神,神情有些落寞,“今日不是东瑜,也会是南瑜北瑜,问能有什么用?”
沈旭叹了口气,也搞不懂这俩人都在干什么,“是我我也不愿意。”
“但是他是沈旷啊……”沈旭这话不像是夸赞,倒是有点无奈,“给他一点时间。”
“嘁。”兄弟俩惯会说空话。
“没事,不信没问题,等等看呗。”沈旭恢复了以往的不着调,尾音扬着,“就算最后不满意也有人带你走。”
秦砚狐疑,唬谁呢。
不如说沈旭会向着她说话有些稀奇。
“实在不行,我带你走也行。”沈旭折扇一开,在胸前扇着,桃花眼放着意味不明的
沈旭这人向来不靠谱,甚至……
某些方面跟他亲哥还真是一模一样。
“不如一头撞死。”秦砚咬牙切齿。
“瞧瞧,这高下立判啊,皇嫂。”沈旭这就笑得更厉害了,“皇兄让你在宫里待一阵就能忍,我这还是安慰你呢,就一头撞死?”
秦砚无语,这俩兄弟恐怕只有嘴是同母所出。
“先前是装了个端庄的模子,不闻不问。”沈旭笑着说,“现在都和离了,还不闻不问,那又有什么改变呢?”
秦砚钉在石板路上的脚跟有些松动,看向广华殿。
说是不在意不生气,但还是抑制不住。
“再者,到了传膳的时候呢。”沈旭拿折扇抵着下颌,说道:“夏季河鱼新鲜,说不定会有呢。”
他抬头望了望日头,算着时辰已经差不多了,“这时候去正好。”
秦砚想了想,迈开步子,小声嘟囔道:“只是为了尝尝手艺而已!”
沈旭看着气鼓鼓往前走的姑娘,手中敲着的折扇恍然慢了下来。
直至那身影消失不见,他轻叹一口气。
“啊……”沈旭伸着懒腰,双手举过头顶,“每次一回长安,累的要死不是没有理由。”
“这得让皇兄涨俸禄。”
广华殿忙碌一上午,终于传了午膳。
只是皇帝左等右等都不见要吃的样子,看了几遍殿门口,始终等不见要等的人。
很快,殿外传来了声响。
秦砚站在殿外盯着汉白玉廊柱看了一会,等着康平把好话说尽。
“康平。”秦砚觉得自己语气十分的和善,“今早陛下召了礼部?”
康平背后一阵冷汗,但也只能如实答道:“是的。”
“嗯,之后还见了户部?”秦砚接着问。
“是这样没错……”康平心里发毛,殃及鱼池难道要拿他开刀?
秦砚点点头,瞬时就要往里进。
“娘娘,这事还在暂议,还没定数,您别生气。”康平连忙补上两句。
秦砚转过头看他,笑道:“都见了礼部,岂能作假?”
“这事真的不能再真了吧。”
秦砚冷着脸进了殿门,径直到沈旷旁边坐下,也不用人招呼,直接动筷。
御膳房叫御膳房还是有他的道理,确实好吃。
她这是吸取教训,吵架之前先把饭吃好,省得气饱了一口都吃不下,怪浪费的。
“听说了?”沈旷问道。
“您应该是问的听谁说了吧?”秦砚睇了沈旷一眼。
不让宫人告诉她,就是为了让她从熟人嘴里知道这件事。
“解释。”秦砚直白地说道,大有不听到明了的解释她是不会走的。
“您忙了几日不只是为了简单联个姻而已吧?”
沈旷看向秦砚,笑了笑,“难得的信任。”
秦砚哼了一声,倒不是信任,而是觉得沈旷鬼心眼不至于被东瑜牵着走,问道:“请了礼部倒也无可厚非,可户部又是为何?”
只是拟定章程,就让户部来商讨花销?
显然不会这么急。
冷静下来,秦砚觉得这事有鬼。
果然瞒不过她。
沈旷从身后的文书中找处一封,递给秦砚。
秦砚本着最后相信他一次的理念打开了那文书,映入眼帘的是——【沈暄】
鸿昭皇帝十八子,于莘桐二十八年南青湖湖畔失而复得……
“这、这……”
沈旷兄弟中根本就没有叫沈暄的人啊!
“没错,皇室宗亲中没有这个人。”沈旷淡然说道,十足的问心无愧。
秦砚似乎抓到了要点,想通了一切,“难道说……与东瑜联姻的就是……这位?”
沈旷波澜不惊,就像礼部侍郎来问他时一样。
他说道:“朕可有说过,是朕与东瑜联姻?”
礼部侍郎大惊失色,好像还真是……
但他又问:“可是皇室宗亲已无适龄者,除非、除非……”
只有一个还未嫁娶的绥亲王沈旭,但是任谁都知道这人是不可能娶妻的。
“拟个沈姓名字,交给户部。”沈旷淡然说道。
礼部侍郎瞪大了眼睛,立刻领会了其中的含义。
这是、这是要他们捏造一个……皇室宗亲?!
“陛、陛下……这不妥吧?”礼部侍郎结结巴巴,属实没干过这种事。
这可是一个人从头履历造假,他们一个小小的礼部做不来这种事啊!
沈旷抬眼,说道:“人在西盉,这人何时出生,有何经历,何种样貌,何种官职,朕说了不算?”
礼部侍郎倒吸一口气,那确实皇帝有这样的权力。
“可若是东瑜发现了……”礼部侍郎犹犹豫豫地谏言。
毕竟与假人成亲的是真人,是活的东瑜郡主啊!
“无事,尽管去做。”沈旷不再过多解释。
这件事好办,是东瑜郡主与假人成亲,只要她一口咬定这人是真的,别人又能怎样。
那么关键在于这个东瑜郡主身上。
联姻,没说跟谁连,也没说是不是跟“人”联。
假人也叫人。
这怎么能叫骗人?
秦砚听完甚是无语,一国之君,确实可以任性妄为。
“所以您造了个人给郡主成亲,郡主可会乐意?”秦砚不禁咂舌,这怎么可能。
东瑜郡主连嫁入皇室都不肯,邻国拿了个假人让她嫁岂不是更让她怀疑有坑。
沈旷收回造假文书,对秦砚说道:“目的不是让她嫁,但这关键还在于东瑜郡主。”
秦砚眨了眨眼,像东瑜这种体量的大国之间的联姻,几乎都不会拒绝。
当一件事稀松平常,甚至是理所当然的时候,拒绝就是一种错处。
那么西盉肯定是不会自己拒绝,那就是要让别人拒绝。
东瑜使臣应当是决心很大,不然也不会哄骗姜朝来送情书,就是不要姜朝的名声也要促成这桩联姻。
让他们主动放弃是不大可能了,那么就要从内部分裂他们。
……
…………?
秦砚想了一会忽然抬头,盯着沈旷,“原来……”
眼睛里都是难以置信,凑过去低声问道:“您是打的这个算盘?”
终于想明白的姑娘眼睛里打量着对面的人,到底是算计了多久。
沈旷笑而不语,就说她一直很聪明。
“所以你是故意放东瑜的眼线在宫中,让他们看到我的反应,知道这里面没诈。”秦砚撇着嘴。
此前不同意联姻的皇帝突然同意了,东瑜一定要打探消息。
而她这前皇后也应当是考量之一。
就说那一路宫人为什么瞅着那么可疑。
“想要骗过别人,就要骗过自己人?”秦砚哼哼着问道。
沈旷拉着她坐到膝上,问道:“你信了?”
秦砚挑眉,“当然是演的,我这么精明怎么可能信。”
沈旭先暂且不论,这俩狗兄弟的关系她搞不清。
沈琦辛能这么快听说就很令人生疑,这可是皇宫政要,她为何能知道?
虽然当时有些怀疑,但……
还是有点生气。
“所以在意吗?”沈旷问了和昨晚一样的问题。
“没有!”秦砚飞速答道。
沈旷现在已经会正常的解读了,那就是在意。
秦砚睇他一眼,忽然想到,“所以我一会从这出去还得装作大吵一架?”
做戏要做全套。
“未尝不可。”沈旷赞同道。
秦砚喃喃道:“大吵一架可不用装。”
沈旷这个气人劲随便找点什么都能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