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谁的?
秦砚来到长安以后再也没想过写什么情书, 更没有意中别人。
如果要是有除却沈旷以外的选择,她现在倒是乐于见得。
这虽然只是跟她沾了一些关系,但也算是她的失误让沈旷造成了误会, 她还是有些心虚。
“不是给谁的。”秦砚眉梢轻佻,故作无事, “练字。”
秦砚佯装镇定,她肯定是不会说其实是东瑜想要联姻,才给托人写了给沈旷的情书,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这样一封由东瑜使臣请人写的情书让一位郡主送出,郡主许是不明白, 但使臣打的算盘就不见得了。
秦砚轻轻皱眉, 虽说是徒增闹剧, 但这在使臣身上并不正常。
“前日遇见了好字帖, 便拿来写了写。”秦砚敷衍想着由头,拿着情书讪笑道, 一边她又埋怨着自己太过于信得过东瑜送来的东西, 又后悔为什么那入宫查验的宫人不仔细看看。
沈旷紧缩的眉梢没能展开, 秦砚的和离书都能修炼三年,那么这情书也可同理。
所以她还是准备离开。
秦砚拿着情书想要躲开, 那期望落空的神情即便在沈旷脸上也过于明显了。
“东瑜郡主方才来过, 现可在宫中?”秦砚讪笑着,岔开话题的意味太过于明显,“还有些事情与她还未商议完。”
秦砚说着就想往门外走, 只是经过那看不出喜怒的皇帝时手臂瞬时被钳住。
她笑着抬眼望过去, 沈旷低着头看她, 绷着脸质问她的话马上就要脱口而出。
自知理亏的人挤着眼中闪亮亮的星星讨饶, 秦砚眨着眼不熟练地释放着高抬贵手的信号。
一声轻微的叹气飘入耳中, 被钳制的力道立刻松了半分,秦砚即刻旋开沈旷的大掌。
秦砚转过身推着他往门外走,还一边说道:“您这忙了半个时辰耽搁不少政事吧?”
“这政事耽搁不得啊,您先忙。”
一时松口的皇帝被推出了自己的寝殿,而始作俑者落荒而逃。
沈旷看着秦砚提着裙摆迅速的步伐,也不知这个时辰了她能去哪找到东瑜郡主,不禁又是一阵叹息。
太容易就被她蒙混过关了。
秦砚溜出广华殿以后直接派人去寻了姜朝的去处,这个大胆的郡主可差点把她害惨了。
她想来想去在宫中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与郡主说话,最后竟然只能去凤仪宫。
好似离宫了有一阵时间,但算起来也只有月余。
秦砚又回到熟悉的宫中,发现陈设未有半分改变,甚至湖边的长椅也搬了回去。
她自然地坐到了湖畔等着姜朝的到来,秦砚盯着湖面出神,好似想到了刚才沈旷一瞬落空的期望。
她不懂这人,很容易相信,又很容易有自己的想法。
不过更让她困惑的是……
“娘娘找我……可有事?”姜朝很快就到了,似乎就没出宫。
秦砚回过神招呼她坐下,姜朝见前皇后此时找她,也想不到别的事来需要亲自来问她了,所以她有些心中发虚。
秦砚先是客套了几句,但看姜朝那坐立不安的样子还是痛快说了出来,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
“郡主好像忘了些东西。”秦砚笑着递出了那封情书。
姜朝一见那封情书立刻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可不是我想送的……”
东瑜人做事都很直截了当,秦砚猜得到是东瑜国君的意思想要与西盉联姻,但郡主的意思有些勉强,于是找了使臣随意写了封情书。
“无事,若是东瑜的意思直接问陛下就好。”秦砚其实并未在意,但这样也是利用了这姑娘的任性。
“我并不想来联姻。”姜朝说得支支吾吾,“陛下确如传闻所说……”
西盉的皇帝确实非同一般,似乎比去跟年老色衰的老男人和亲又好的多,但那还是有些难受。
“但我还是不想嫁。”姜朝犹豫着说。
“抛去其他,陛下应当是成亲不错的选择,不是吗?”秦砚一语中的。
姜朝面色好似更加发红,也答不上话。
小女儿心思还是很好猜,特别是姜朝这样什么都摆在脸上的。
虽是徒增一场闹剧,但更可怕的是利用这闹剧的人。
“可我真的不想现在嫁人……”姜朝嘴上抿着,百般不愿,但一想到出发时母亲与皇帝的千叮咛万嘱咐那头就好似百般大。
就因为这件事她才比使臣们晚到了几日,最后母亲的口风松了许多,她以为这就代表放弃这件事了。
秦砚似乎明白了,“你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婚事被人摆布。”
姜朝默默地点点头,不管是跟谁成亲,掺杂着这么些关系就很令人烦躁。
“若是你这情书真送到了宫中,朝中不会不商议。”秦砚叹了口气,“到时就由不得你的意思。”
这虽说是儿戏的情书,但东瑜的郡主送出的那就有不同的意义。
郡主还是年轻,如此胡闹以为能混过去。
就算不是沈旷,恐怕也会是别的亲王。
“我原本是以为……如此胡闹,想必陛下不会放在心上。”姜朝有些手足无措。
她只是想糊弄孟经恒啊!
“陛下也许不会,但朝中未必,不如郡主去问问孟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秦砚说道。
孟经恒身为使臣不会不知道这情书到底是代表着什么,只怕不只是让姜朝糊弄一下敷衍了事,更不只是让姜朝胡闹一下。
姜朝愣在原地,也是她想的过于简单了。
她原本只想敷衍了事,只是没想到东瑜使臣不再追究,但西盉宫中却会当真。
也许她那个孟大人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那、那这……已经、已经……”姜朝结结巴巴指着那封情书。
秦砚叹了口气,将那封情书还给姜朝,“只是郡主应当担心的不是西盉宫中的意思。”
姜朝抿嘴,想了想孟经恒的秉性,恐怕不会任由她胡来,“那若是真要我嫁……又该如何?”
这郡主还真是急病乱投医,秦砚心中叹着气,“郡主为何要问我?”
“因为……”姜朝自知有些莽撞,小声说道:“是我唐突了。”
秦砚本不该管这事,不论是东瑜想不想联姻,还是沈旷想不想再立后,都不应当关她的事。
但姜朝又说:“怎说也是问您前夫联姻的事情,不管怎样还是有些在意的吧,抱歉。”
秦砚恍然顿住。
在意?
“陛下再娶是谁都与我无关,更不会在意。”她笑着说道。
晚间政务本就不算多,已经为宫宴腾出了空余,但沈旷却是看不进去任何奏章。
广华殿群臣散尽,早已没有了任何声响,只留香炉中缓缓升起的青烟。
沈旷落笔批示只如本性之中一般,不去想其他而只是忍着焦躁批完这些奏章。
他时不时望向殿门,算着东瑜郡主最后能离宫的时辰,殿中响起一声叹息。
也该回来了。
沈旷刚想唤人进来就见康平迎着秦砚走了进来。
心中莫名的焦虑平复了一些,连带着殿中轻烟也不再那么浓稠。
秦砚还是如往常在窗边坐下,静静等着沈旷批完全部。
“同郡主可都谈妥了?”
只是今日沈旷似乎等不到事务全部处理完,他坐到秦砚对面,对面的人翻动着书页缓缓停下,淡眉佯装泰然自若,实际上刻意的镇静已然与她平日有些细微的不同,比如她翻页的时长根本看不完那页字。
她在瞒着一些事情。
“嗯。”秦砚平稳地答道:“孟大人找了郡主许久,此时才出宫。”
沈旷点头,他猜不出端倪,秦砚拿了那封情书便去找了东瑜郡主,他不认为仅见过两次的女子能有什么情谊,但又想不通这之间的联系。
但他只知道这情书不是给他的,是另有其人,而且就算他问也问不出什么。
一种不安需要另外的答案来确定,沈旷想起一个本没有必要说的事情。
他道:“东瑜想要联姻。”
沈旷强先开口让秦砚顿时愣住,笑了笑,“也是常理。”
西盉与东瑜虽是邻国,但此前通商甚少,近年边境缓和以后不再剑拔弩张,同为临近大国想出联姻的念头不奇怪。
“这对西盉来说并没有坏处。”秦砚淡淡地说道。
又是这十分熟悉且又得体的回答,沈旷沉默一阵,问道:“你不想问问他们想同谁联姻吗?”
秦砚眼睛眨着,笑意依然淡淡地,“长安已无适龄皇室宗亲,应当很好猜。”
那就只有沈旷了。
就算没有姜朝这一出也不难猜,皇帝和离,后宫空无一人,邻国通商以表示善意,当然是为邻国皇帝分忧提出联姻。
“你不在意吗?”沈旷问道。
怎么今日都要问她在不在意?
“为何要在意?”秦砚执拗地反问,甚至还带着笑意,“皇帝和离,后位空悬,如何决断都是宫里的自由。”
此前身为皇后若是宫中添人她没有回旋的余地,但她已经不是皇后。
联姻就联姻,她大可离去,本就是为了安稳熙君才回来的。
所以沈旷是否同意本应对她没有影响。
沈旷不语,也不再说什么后位只会留给她的话,无端的承诺也没什么用。
她不在乎,不在乎他,也不在乎是否会有旁人当皇后。
“嗯,确是宫里的自由。”沈旷只是应了一声没再说其他。
这次轮到秦砚感到有些讶异,与往常沈旷的答案好似有些不同。
她原以为沈旷会追问,此前总会鬼扯一些,没想直接顺着她说了起来。
情书的事,早就准备好的话却无处可讲。
沈旷有照着无常的样子说起了别的,直至吹熄火烛都没给秦砚再提起什么的机会。
“睡吧,明日还要与东瑜商议。”沈旷揽了她过去,仿佛极快的陷入了沉睡。
夜幕之间秦砚偷偷瞄着身旁的人,秦砚说不上的奇怪,但又毫无理由。
入夜却没有睡意,这是最恼人的,秦砚又想起了东瑜郡主的话。
“郡主,作为与东瑜人似乎说这些有些不合适,但联姻对东瑜并没有坏处。”秦砚尽量做到理性,并非是因母国而有所偏颇。
问她在不在意她心中有气不想答,但话还是要说。
显得她吃味多不愿意让人来联姻一样,而且是东瑜的意思她更不好说些什么。
但要她照实讲,还真是夸不出这皇后当了能有什么好处。
“你的婚事只有你能决断。”秦砚并没有深说,她也不想多说什么。
姜朝眼睛眨着,这是她明白的道理,但……她似乎又发现了什么不同。
突然问:“您也说联姻并无害处,那如果我说我想当这皇后,您会高兴吗?”
秦砚再次愣住,看向姜朝。
“我大概明白了。”姜朝眼睛亮了亮。
西盉皇帝固然好,但她的直觉告诉她不应当嫁,现下她应当明白是为什么了。
“若是联姻没什么不好,但插入两情相悦的人之间可就不好了。”姜朝极为认真地说。
哪来的两情相悦!
秦砚刚想反驳却被姜朝抢先,“如娘娘所说,也许明日孟大人就会向陛下提议,联姻之事也会提上议程。”
“您当真不在意吗?”姜朝问。
一句话宛如梦魇,在秦砚梦中不断盘旋,一夜似乎就没有睡安稳过。
秦砚觉得自己怪没用的,因为旁人一句话就能心烦半天。
早间勤勉的西盉皇帝出宫门的时候被前皇后甩了臭脸,但他并不知晓到底是为什么。
如日程定下的一般,今日应当与东瑜议事。
秦砚虽是一夜没能睡好,可此刻再也睡不着了,她起身走到窗前,望向广明大殿的方向。
姜朝说的不错,她确实会在意。
她一直都是在意的。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