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清晰的记得, 《千山念》琴曲一出,便让全场多了半分惊愕。
应当是谁也想不到她会选这首曲子。
“为何会选这首?”皇帝更是叫她到了身边,挥手止住了身后想要上前的人向她问道。
秦砚没想到皇帝还会问她这些, 只能胡编了一些,“……儿媳来到长安偶然习得, 虽简单却能试出琴音。”
一时之间皇帝没再说话,秦砚又想起了那日在大殿之上被皇帝召见的情景,不禁心生凉意。
“改得很好。”皇帝忽然侧头,向后看去,转过来却是轻笑了, “看来……你与老三, 也算是情投意合了。”
皇帝之后的赏赐更是成为了众人的惊叹, 应是没想到这样简单的曲子, 能够得到皇帝这样的赞叹。
秦砚没空去管什么皇帝的赏赐,亦或是四皇子妃那被气绿的脸色。
情投意合?
她不知皇帝为何这么说, 显然她与沈旷还没到情投意合的地步。
她穿过人群以后却发现沈旷早已离席, 独留下康平给她带了一句——“宫宴结束后, 还请王妃先行回府。”
好似踏空一步,心中恍然一沉。
她是独自走出了宫门, 只是这时遇到了沈旷那有些令人感到微妙的弟弟——九皇子沈旭。
沈旭这个人她一直都摸不透, 从小得宠的皇子向来任性妄为。
明明是同母所出,但两人站在一起完全看不出是亲兄弟。
一个冷淡,一个过于放纵。
秦砚对这人本就没什么好印象, 只不过还要面子上过得去。
沈旭就像是在宫门口等着她一般, 刻意来跟她搭话。
“三嫂还真是挑了个好曲子。”沈旭突兀地说道。
只不过是与旁人一样的夸词, 秦砚正准备笑着敷衍过去。
“《千山念》, 这首的话父皇怎么都不会说不好。”沈旭突然说道:“皇兄告诉你的吧?”
秦砚手中一顿, 原来……是因为皇帝喜欢才让她弹的吗?
“所有人都觉得你会弹一首炫耀琴技的,但没想到还会取巧。”沈旭继续说道。
“算计的真好。”沈旭敲着手中的折扇,“这样父皇不得不下定决心了吧?”
秦砚心中好似已经有了预感,但她还是问道:“与陛下的决定也有关吗?”
“诶?”沈旭惊讶道:“三哥竟然没告诉你吗?”
沈旭故作神秘地靠近她,小声说道:“这可是英妃害死的那位琴女最爱的曲子。”
是了,没人想得到秦砚会拿出如此简单的曲子。
更没人想到会得到皇帝的夸赞。
她也许是借琴音表意,但有人却借她的琴音算到了一些别的。
英妃就是四皇子的生母,也是沈旷最近调查的对象。
“四哥这次可是再无翻身的……”
沈旭还在说着,但秦砚完全听不进去。
而教她抚琴,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那她如此认真又是为了什么?
太傻了,秦砚。
但她还是笑着一如既往的端庄的模样,说道:“九弟谬赞,指望着试奏能算到什么还是太简单了。”
沈旭看了她一眼,像是料到了她会这么说一样,并没有多问,“不过你愿意试奏还是吓了人一跳啊。”
秦砚狐疑地看向沈旭,“九弟不妨说得直接些。”
“我那亲哥啊……最讨厌的就是琴。”沈旭脸上的笑容有些玩味。
秦砚再怎么伪装也掩饰不了眼中的惊愕,“……这是?”
“三嫂怎么说也是将门之后,探听消息这种事,不用人教吧?”沈旭却挥挥手登上了自己的马车。
那确实不用。
她只是做得比较小心,并不想让宫中的那位有所察觉。所以没有必要她是不会去主动探查什么的。
但是沈旭的话让她惴惴不安了许久。
而消息回来的也很快。
宫中没有比皇贵妃更为善于抚琴的人,如果有那也是她的儿子沈旭。
而沈旷从小养在皇后宫中,皇贵妃应当是没有教过他琴的。
但太学中还是有这门课业。
“不修,没必要。”沈旷如是说道。
时时刻刻完美的皇子第一次拒绝了夫子,甚至皇帝出面也没能让沈旷屈服。
宁愿多花两个时辰被罚去学别的也不想学琴。
宫中没人听过沈旷抚琴。
看来是厌恶至极了。
但是他还是教她了,为了给四皇子定罪。
秦砚不禁打了个寒战,即便是厌恶的事情,只要目的需要也可以忍着去做。
所以才耐着性子教她,怪不得时时刻刻都是一副冷脸。
她也许不该让沈旷教他。
秦砚赢了宫宴,但是她输了。
输得很彻底。
沈旷是隔日才回府的,在宫宴结束之后王府周围布满了人,明里暗里她大概清楚。
怎么说对方都是皇子和氏族,也是有一定风险的。
等到沈旷回来秦砚似乎平静了不少。
“一切顺利吗?”秦砚淡然地问着。
“嗯。”沈旷忙碌了许久,脸上布满了疲惫。
收拾妥当一切后,又是平日最常见的平静,秦砚突然问道:“《千山念》是……陛下最爱的曲子吧?”
沈旷没有否认,手中的卷宗被放了下来。
“陛下曾经有心仪的女子,最爱的曲子就是《千山念》,但是在进宫前夕就中毒身亡,与英妃娘娘有着不小的联系。”
“那名女子不仅是被陛下看上才丢了性命,而是无意中看到了惠妃母族操纵国脉,才遭此毒手。”
“我来弹这首的目的也就是,为了让陛下想起此事。”秦砚继续说道。
为了让皇帝下定决心处置五皇子以及惠妃,沈旷应当是做了不小的努力。
她早已有了答案,但还是问出:“是……这样吧?”
“只是一部分。”沈旷合上了卷宗,起身走过来,“这并不是……”
秦砚又觉得自己问的十分多余,换了个问法:“那……已经找到了铁证?”
“嗯,昨夜在城郊别院找到的,但还未定罪。”
虽然还未定罪,但看沈旷的样子是不会放过这件事。
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啊。
“那……”
你是不是并不喜欢琴?
但是秦砚没能问出口,好像是明摆着的事。
教她练琴不过是想要利用她而已。
明明是夫妻,明说她也不会不帮忙。
果然还是不信任她吗?
“但是别再去探听这些了。”沈旷还是叹了口气,“太过危险了。”
“嗯,不会再去了。”秦砚笑道:“能帮上忙就很好了。”
不知是不是那次的缘故,打那以后她就规规矩矩没再生出什么小算计,也算计不到。
沈旷眼里只有天下正道,所有人都是不带感情的棋子。
倒也符合“妻子”这一定位。
她不该再往前一步了,但人要是能这么听理智的劝就好了。
但是如今,她依旧觉得不应该让沈旷教她。
秦砚拨弄着额前碎发,自己没有了弹琴的心情,但看着坐在琴桌前的人似乎跃跃欲试。
不知道这人为什么非要回来显摆名琴,不喜欢弹琴的人再回到王府,再坐到这里,还有复杂的心境似乎有些简单了。
确实不该让沈旷教。
应该让他弹曲,她享受。
沈旷不喜欢琴?那她更喜欢了。
“既然都坐到这了。”秦砚随手在琴弦上拨动一音,“您要有兴致您就弹呗。”
她还没能听到沈旷弹一首整曲。
“啊,忘了啊,您可不太喜欢琴的吧?”秦砚故意问。
沈旷的眼神有些疑惑,他道:“对于乐器我应当是没有那种偏见。”
秦砚撇撇嘴,不知道沈旷在这装模做样有什么企图,便问出了曾经没问的话:“那可是听说,有位皇子幼时在太学忤逆皇家夫子,怎么说都不修,是有这回事?”
“嗯。”沈旷没有否认。
确实是年少时少有的狂妄,但,他不认为是错的,“无人倾听,自然是没有修习的必要。”
哦?
搞得还挺有风骨的感觉,秦砚忍不住心里“嘁”他一声。
正想找些话来讥讽他,可是那琴曲第一句弹出秦砚立刻说不出半个字。
《千山念》
是她改过的曲子,一音未改。
秦砚立刻按住琴弦,“……为何弹这首?”
沈旷看向秦砚,“那年寿宴之后,我便将绿绮借了回来,但一直没有机会再弹。”
因为秦砚在那之后便将琴和琴谱都锁了起来,还说此后不会再用上了,让人不要再拿到她眼前。
他分明记得秦砚那时很喜欢琴的样子,但既然她说不喜欢,他便也没再提过。
不过秦砚倒没真是的,分明是给你亲爹的东西,第二天就让你要来了,还自己藏在书房。
……
真孝顺啊。
不过秦砚似乎注意到,“寿宴之后就拿回来了?我为什么没见到?”
沈旷忽然沉默,像是没办法一样叹了口气,“……因为你也从来不会碰书房的东西。”
就连绿绮明晃晃在架子上放了半年也没有发现。
秦砚撇开眼神,那还不是都是你的东西我去管那些干什么?
“这是母妃教给我的曲子。”沈旷忽然说。
他曾经问过,先皇如此喜爱这首曲子,为何母妃从来不弹?
[ 这是要弹给心上人的曲子。]在月影下女子轻轻抚着琴弦,但却不想碰出声响。
[ 以后要和心上人一起,把这首变成属于你们的曲子…… ]
他原本笃定不会见到这样的人。
但是他遇见了,无法再忘却的话语都时时刻刻记在心里。
“因为这首是要……”沈旷拨弄着琴弦,熟悉的弦音传入耳中,“弹给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闭上眼睛想的都是的人。”
秦砚眼中的惊讶再也忍不住。
[这就叫心悦。]
“熙君啊……”秦砚突然喃喃出声。
隔日秦砚坐在王府出神,只是这次陪她愣神的换成了沈熙君。
沈熙君摇着扇子眯着眼睛看向秦砚,“姐姐,您那毛笔再转都要掉毛了。”
秦砚“呀”了一声,赶紧将笔尖抬离砚台,不自觉抿嘴,问道:“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两个毫不相关的人偶然能说出一字不差的话?”
“有啊。”沈熙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几个字很好重复的。”
“不是,就是比较长的一段话。”秦砚在心中盘桓着,那句话应当不短。
但是如果是一字不差,她觉得不太可信。
[ 就是你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闭上眼睛想的都是的人,那就叫心悦!]
这是她写在信中的话,若要论起也只有他们两人见过。
而这信件应当早不知在何处了。
“虽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是还是要考虑场景,语言喜好,甚至夫子教学的方法都有影响。”沈熙君竟然在认真推断,可能是近来探案的戏本看多了。
“嗯……”秦砚皱着眉,那就是有一样的可能。
“但是,问出这种问题就代表你觉得这不是偶然了,是吧?”沈熙君挑眉。
秦砚让她坐好,比量着打算开始落笔了,今日准备是要给沈熙君画个像的。
“那倒是,只是觉得很多地方有相似之处呢……”秦砚自言自语道。
不论是奇怪的性格,还是从长安到漠北的经历,还是突然说出的话。
秦砚总觉得沈旷似乎就是她曾经认识的人。
沈熙君竖起了好奇的耳朵,“是遇见了熟人?”
“想知道是不是就直接问呗。”
那确实是熟人。
但是直接问……总不能上去就问沈旷,是不是与她曾经互通心意的人。
虽然沈旷算得上明理,但多少算个皇帝啊。
“那倒不用,可以很确定不是以前的熟人。”秦砚之前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而且她早就验证过了。
沈旷不是与她通信的人。
而且沈旷要真的是的话,为什么不跟她说呢?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