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看琴谱, 突然上手确实有些生疏,连成曲句没问题,但是若是献曲未免有些勉强。
比她想象的生疏多了啊……
从秦关到长安已经两年多了, 两年不碰这样生疏也是自然。
只能慢慢练了啊。
虽然她也打得是这样的算盘,但未免也太差劲了。
秦砚对自己的琴技退步有些懊悔, 一遍又一遍的练着自己的曲目。
虽然她偶尔用余光瞟着连着书房院门的花廊,会不会有些意外收获呢?
说来沈旷之前看起来有些忙,看起来像是盯上了他那些兄弟当中的某位了吧。
那倒也正常,因罗家冤案去的漠北,就算是想安稳过日子, 对方也不会答应的。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 因为之前见沈旷忙得紧, 她去问过,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不出所料,沈旷说:“多谢, 没有。”
不仅冷淡, 还把桌上的信件摞起来, 像是防着她一般不想让她看到。
哼,就像谁想看一样。
秦砚专心拨弄着自己的琴弦, 全然没注意到迈入花廊的身影。
已至黄昏, 秦砚盯着琴谱,渐渐手下琴曲连成长段。
但总觉得缺些东西。
缺什么呢?
秦砚撑着脸反复练着,但听起来还是有些寡淡。
在树下坐久了, 她抻了一个懒腰, 还不打算放弃, 手指再次抚上琴弦, 只是这时才注意到花廊中多了一个人。
但……
见她看了过来便转身踱步离开。
食指勾弦的声音骤然大了起来, 秦砚虽面色淡然,但那余光追寻着消失在花廊的身影。
走了?!
但是秦砚发现她还是太过于惊讶了,不仅是第一天,第二天也是一样的,沈旷熟视无睹一般每日从花廊经过。
这人就这么,铁石心肠?
秦砚甚至怀疑起是不是她的问题,不,不可能。
老实说,秦砚对沈旷确实不应当有什么期待,毕竟赐婚的时候都是盲婚哑嫁,没见过几面更别说是了解对方。
长安的人对三皇子的传闻讳莫如深,只有夸赞的功绩,却不敢谈论他之前的事情。
既然已经成亲,秦砚不希望再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关于沈旷的过去。也不想去探听,好像有点冒犯。
但是沈旷同她平日也没有几句话,更别说是聊些别的。
秦砚看向面前的琴,沈旷平日也不会与她做这些事情。
从一开始她也许就算错了。
这人油盐不进。
“冬寻!”秦砚看着那转身离去的身影,气不打一处来,也有些气自己到底在期待这人什么,她喊道:“找本最难的琴谱来!”
就算她自己练也能行!
这首不行,那就换一首。
虽然有些赌气的成分,秦砚日夜不分想的都是曲目,甚至晚间都要点灯练习。
一日快到傍晚,终于熬不住的秦砚伏在琴案上,朦胧之间像是听到了轻轻的琴音。
再一睁眼觉得肩膀酸痛,秦砚揉着肩膀还行再练一会。
“小心着凉。”
身旁突然出现的一声吓了秦砚一跳,她转过头映入眼帘的身影正是她算计许久的人。
秦砚才从睡醒中清醒过来,甚至怀疑眼前的沈旷是不是真的。
沈旷见她愣在原地,眼神落回面前的琴谱,问道:“听闻你答应了在寿宴上试奏。”
秦砚点点头。
沈旷翻着曲谱,平淡的眉峰没有任何波动。
“还、还没练好……”秦砚着急想要拿回琴谱,忽然有种不大好意思。
虽然她换了一首更难的,但练的并不是很顺畅。
“不如换一首。”沈旷盯着琴谱,那上画了不少标注,应是旧时用了不少的功夫,“寿宴不过是讨个彩头,并非用琴技一较高下。”
另一份琴谱推至她眼前,正是库房中封存的那一份。
与琴一样陈旧的封页,翻开来看三个字映入眼帘——《千山念》。
“我在秦关听说过这首,是长安常用来练习的曲子吧?”秦砚忽然想到。
用来练习的曲子,应当算不上多难。
“琴音。”沈旷说道:“若是比技巧,谁也比不过与琴终生相伴的琴师。”
“但是曲目可以融入自己的心情,这样才能打动人。”
沈旷的话好似点醒了秦砚。
也就是乐理,通过乐理的改编来使曲目变得不同,即便是简单的曲子也可以令人眼前一亮。
这也是许多技艺高超的琴师能够自如演绎同样的曲目,但是千人千面,各自不同。
“也就是……改编这首曲子。”秦砚喃喃道。
曾经有人同她说过,琴曲不在于技法,而在于心境。
还有……“融入自己的心绪,不论是对琴的喜爱,还是对曲目的欣赏,亦或是……”
秦砚忽然停住,眼中闯入沈旷的身影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眼前的人似乎与云影重合,与一个从未见过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沈旷收起了那份看着眼花缭乱的琴谱,见她有些慌乱而转动的眼睛转开了眼神。
他淡然说道:“对人的情感。”
“千百中编排都是抚琴之人的心境。”
一字不差。
与秦砚曾经见过的话一字不差,只不过是在信中。
巧合……?
“这首我……好像没太练过。”秦砚没想到沈旷让她换新曲,虽是简单,但此时离寿辰已经很近了,“如果这时改编是不是……”
“我来教你应该快一些。”沈旷说道。
好像……
达到目的了?
一音一句,沈旷一板一眼地教给了她,一句一句陪着她重新编曲。
可谓是,目不斜视。
人就是不知满足,原本只是想说几句话的,现在能一起练琴却又嫌人话少。
几乎每日午后沈旷若是没事,都会来这陪她练琴。
“……这里用挑会不会好一些?”秦砚一边研究着曲谱,一边伸向琴弦想去试一下。
“铛——!”
但先于她的指尖落下的却另有其人。
“确实用挑更好。”
像月光下的散砂,在夜间闪着细光一般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指尖在半空相碰,稍显微凉的触感让秦砚从琴谱上挪开了目光。
本能一般缩回了手指,眼中被身旁的人占据了全部视线。
“抱歉。”沈旷收回攥紧的右手,因俯身的过近的距离瞬时又恢复了正常。
春樱落下的花瓣卷进一阵清风,所有暧昧一扫而空。
“……”秦砚笑笑,收回的手指按向心口,不由自主跳动的心弦,却让心中热度降了下来。
秦砚偷偷看向沈旷,确实比远看要好看……
但是这人又不会有什么男女之情的念头,就像现在一样,那淡漠的神情好似无事发生。
每一次都是一样的,兢兢业业,完全就是个“负责任的夫子”,专注于授人琴艺。
这人是不是真的想就这么过一辈子啊?
到头来……只有她一人被动摇了,是吗?
为什么她会在意这样没趣味的人啊!!!
秦砚被沈旷这出乎意料,但又十分符合沈旷的行为扰的夜不能寐。
不得已,她让冬寻去打探了一下。
“小姐,去打听过了。”冬寻很快就打探到了,“从未见王爷心悦过哪位女子,也从来没定过亲事,也没跟谁有过信件上的往来。”
秦砚似乎有些失望地放下了手中的信件,夹在了书中。
也是,怎么会呢?
也不能说是奇怪,倒是和沈旷这种淡然的样子很符合。
这人从来就不会把别人划进自己的范围内。
要是说喜欢过谁那才是奇怪。
总有种熟悉的感觉,绝不会有多余的字句,冷淡但十分守礼。
她倒是曾经认识这样的人。
秦砚正苦恼着,但是单靠她自己也解不开。
但冬寻接着说:“不过……听长安的人说,《千山念》是经常用来表意的曲子呢,就是男女之间……传情的。”
秦砚愣了一下,常常练习的曲子还有这样的用途?
冬寻眉梢挑着,笑得十分有深意,问道:“王爷教您这首,是不是……?”
“怎么可能。”秦砚笑着摆手,确实不太可能。
但是,沈旷这样做,确实让她有过那么一念想法。
这首曲子,有没有什么……别的含义,对于沈旷来说?
那对于她来说又算什么呢?
《千山念》……表意的曲子……
反正也是睡不着了,秦砚当即翻身起来继续修改琴谱。
只是在那之后沈旷再没来陪她练过琴,沈旷每次都在忙,好像是手上的案子正到了关键的地方。
“不急,自会露出马脚。”
秦砚在书房外偶然听到了一句,是沈旷的声音。
秦砚捧着刚改好的曲子又走了回去,既然是在忙也不好去打扰。
他总会听见的,到时候再与他好好谈谈吧。
当然,这只是秦砚的预想。
但是秦砚直到她上台之前都没能再与沈旷好好说上一句。
“肃王妃是自己来的啊?”
“这可是才过门不久,就自己来宫宴,未免太凄惨了。”
宫宴当中当然是闲言碎语的散发的地方,秦砚独坐在当中她往常会被这些烦心不已,但今日全然忽略了。
今早只见沈旷回府了一趟,见她留下一句话又急匆匆地走了——“今日有急事,应是不能与你一同前往宫宴。”
秦砚虽是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
她总是这样等待着别人。
罢了。
大皇子妃将她安排在很前面的顺序,很快就轮到了她。
当宫人来提醒她时,她起身走向那把名琴,转身之前,她看到了门口出现的人影。
到现在才来又有什么用?
隐藏其间的细小心意不自觉从琴弦中流出,从远处看去的目光只是匆匆一瞥。
那一刻秦砚明白了,迷茫在心中的心绪到底名为何物。
[ 就是你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闭上眼睛想的都是的人,那就叫心悦!]
尘封在信件中的语句再一次浮上心头,对啊……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这就是心悦。
每句都是她改过的,琴弦的每一音都藏着她的心境。
但明白了心情以后手下拨动琴弦时更为果断,明明是简单的曲子因夹杂着少女怀春,绵长清莹,心动之间的忐忑和试探尽显其中。
曲毕,像是久久未能从琴曲中走出情绪一般,惊叹声迟了一些。
“朕许久没能再听到这曲,今日朕的儿媳竟是给朕带来一份大礼……”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