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的广华殿一派公事公办的祥和场景, 没错,祥和。
但今日……傅庭安的这群同僚们揣测到了皇帝的一些异样。
“傅大人,您瞧这陛下这是怎么了?”朝中老大人揣手在殿外低声问。
“孙大人, 咱这可不兴瞎说啊,陛下能怎么了?”傅庭安往里面探头, 那好兄弟还在议政呢,还能怎么的。
“不是,您瞧陛下……”老大人拉着傅庭安往殿内望,眯着眼踮脚点着手,“哎, 笑了!”
确实, 高坐殿中的皇帝频露笑颜, 你说要是别人笑都是如沐春风, 但是皇帝笑……怎么看怎么阴森!
傅庭安汗颜,这您都猜不出来, 怎么在朝中混这么久的。
这肯定是跟皇后进展颇丰啊!
“您甭瞎猜啊, 陛下高兴还不好。”傅庭安摆摆手, 大可放心。
“不是,您等着看, 等等……瞧瞧, 又叹气了!”老大人发愁这殿内同僚也没说什么倒霉事啊,这怎么转脸就愁容满面的?
傅庭安语塞,这您都猜不出来, 怎么在朝中混这么久的。
这肯定是皇后进展有碍啊!
“这肯定不是因为朝中事啊, 您甭瞎猜, 让同僚早早说完事早早点卯走人才是正道。”傅庭安说道。
进展颇丰和进展有碍那不冲突, 甚至能完美并存。
他又不能跟老大臣们讲好兄弟的私事, 这当然是要——私下亲自去听乐子。
同僚还是听劝,看见这皇帝阴晴不定,直接提早开溜,晌午之前就把该说的说完了。
傅庭安本着人道主义关怀留了下来,关照自己的好兄弟。
“您今天……”傅庭安试探地抛出个话头。
“你说你若是有两日见不到熙君会怎样?”没等傅庭安说完,沈旷就问。
傅庭安腹诽,您之前也没日日见,怎么现在就忍不住了?
不过转念一想,噢,这是有进展又没那么有进展,到了可以见,但不能日日见的地步。
呵,男人,这就心痒上了。
“托您的福,成亲之后还未出过远差。”傅庭安炫耀道。
成亲的时候沈旷都回长安了,那亲哥体谅妹妹刚成亲,远差都不用他去。
“啧。”沈旷瞪他一眼,听着让人耳朵长针。
“您这就是太心急了。”傅庭安赶紧摆出认真的态势,一副问诊的模样,“怎么,那边说不让您总腆个脸去?”
反正傅庭安早就知晓,沈旷也不做掩饰,直接说:“只是约下了固定的频次。”
三日一次,理应说早已过了年少按耐不住的时期,但此刻就是迫不及待,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
不管是做什么都好,甚至只要瞧见一眼都好。
但已然定下,若是贸然再去恐怕会惹了她厌烦。
前驸马爷沉默半晌,忽然说道:“臣以为您这是已经开窍了,没想到这还是在门口徘徊。”
本以为这情势稳定下来了,那想必是有戏,但这竟然因为一个小小问题在纠结?
行,谈情说爱从入门到白痴只需要一步——色令智昏。
“……”沈旷语塞,只恨自己不是暴君。
“这话得反着听。”傅庭安立马改口给出极具建设性的意见,“不让您去,那您还真得去。”
沈旷:“?”
“您要真要两日不去找她,那又有说道了。”傅庭安的经验之谈非常可信。
“嗯。”沈旷答应的极快,非常像只是给自己找个合理的理由出宫一般,“但……如何不让她厌烦?”
傅庭安直拍额头,只有幼时习字才是夫子手把手教,这怎么求前妻回来还要人手把手教啊!
代中书令长叹一口气,这东西虽然不能速成……
“确实有条捷径。”傅庭安说道。
“女子,记性都好,那就将此前做过的风花雪月再同她做一遍。”
让她重温和离之前的美好,忘却痛苦,重新开始。
傅庭安说起来看似很简单,云淡风轻一般拜别了倒霉皇帝。
只是他可能想不到,他以为简单的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沈旷盯着大殿梁柱,此前做过的风花雪月……
什么算风花雪月?
若说唯一算得上的也只有——
沈旷看向了挂在殿内作为装饰的古琴,是先帝留下的名琴“绿绮”。
狭长的眼眉间出现了一丝烦闷,但转瞬即逝之间他转过身吩咐康平。
“将绿绮带上。”
沈熙君早间就约了秦砚去了茶坊教她看账簿,虽说那笔钱有户部运营,但结余还是要她们来运转。
所以若是真想将这笔钱用到真正的去处,她们还是要精打细算。
“问了多数的,聊着聊着,就不想和离了。”沈熙君嘟囔着嘴,近来她见了一些夫人们,无一例外都是这样。
“别急,自家的事哪有轻易往外说的。”秦砚说道。
她本想是沈熙君能稳定营运,那么她到时离开长安也可以到别地去寻找需要帮助的人。
倒也不仅限于长安一地。
只是现在在长安似乎都很难得到别人的信任。
“难不成要张贴告示,谁若想和离到长公主府不成?”沈熙君嘟囔着,这年头好事也这么难做呢。
秦砚忽然坐直,眼睛中亮了亮,“衙门!”
沈熙君也立刻明白了过来,冲秦砚笑道:“若是想和离,铁了心要和离还有困难的一定会去衙门!”
“啊……不过今日衙门好似并不受理姻亲之事。”沈熙君忽然想起,又兴致恹恹,竟然还要再等两日。
长安事杂,京兆尹下属宗祠衙每七日才出三天公差,还是要由府中人员轮转。
恐怕京兆府想来宗祠之事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差别。
“那便改日,先把账目理清。”秦砚笑笑,这也不是急就能成事的。
还在初期,户部已经把这笔钱款的具体用途拿了出来,果然得钱的事就是积极。
甚至分为了短期和长期运作,短期盈利快一些,长期回款慢但盈余会多。
是个靠谱的去处。
茶坊倒是清净的地方,听着堂下琴师抚琴,清香阵阵入窗,也能让人心情平静下来。
秦砚凭窗向下望去,抚琴之人身后悬着几个长琴,皆是名琴制式,价值不菲。
不愧是能让沈熙君常来的地方,听说此前也是高门贵府的小姐们最热衷之地。
“那都是我那败家七哥存在这的。”沈熙君见秦砚盯着不放,幽幽说道:“说什么琴要有人用才是真正的爱琴。”
秦砚笑笑,沈熙君向来与沈旭看不对眼,似乎从小打到大。
突然,一楼堂中涌入了不少姑娘,纷纷落坐,不少交头接耳,一时间引起不小的躁动。
秦砚略微有些惊奇,沈熙君也是不解,细细听了听才明白,“啊……听说沈旭近来就要回长安了,许是因为这个吧。”
她这个倒霉七哥一副招花引蝶的模样,向来受京中女子追捧。
虽是同母所出,但倒霉沈旭跟她皇兄一点也不一样,一个寡淡少言,一个风流不羁。
这说出去是兄弟谁信啊!
沈熙君忍不住白眼着,想来都是听闻沈旭要回长安,这帮贵女按捺不住都来蹲守他了吧。
秦砚看了看这盛状不禁咂舌,属实是不解。
这沈旭……应当是她在皇室姻亲中最讨厌的,还不是跟他亲哥一种令人讨厌的样子。
不过她这都和离了,除了宫宴以外倒也见不到这前小叔子,秦砚只当是事不关己。
窗外丝竹入耳,即便嘈杂也挡不住琴音绕梁,琴师抚至下一曲目,首音才出秦砚便滞住了。
《千山念》
她来到长安以后,唯一习得的曲子。
一时间琴音坠入思绪,但几句过后秦砚竟轻笑了起来,她竟然追着那琴音想要听见当初自己抚出的弦音。
只是无人能弹出一模一样的曲子,这弦音不似她的……也不似沈旷的。
沈熙君见秦砚听得认真想起了一些往事,说道:“好像自从父皇寿辰宴那次以后,再也没听姐姐抚琴了?”
秦砚没想沈熙君竟然还记得,笑道:“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本就不善琴艺。”
这是她唯一学会的曲子,也是她在先皇寿辰之上演奏过的。
这曲子本就不难,难在心境。
秦砚在那之后也曾尝试过,再也不能抚出那日的琴音,许是不能再现那日心境,所以那弦音也听着竟是有些令人心生烦躁。
此后也是没什么必要,沈旷也不是有那闲情雅致的人,又弹给谁听呢。
秦砚想来又是心中发堵,那时猜不透沈旷的意思,此时也看不透。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女子哄笑的声音,秦砚与沈熙君好奇便探头看出去。
原是进来了一行男子,其中一位到了一楼边角的那桌与穿着粉裙的姑娘打了招呼。
正巧就在秦砚窗下,同桌的姑娘们起哄着“去呀去呀”、“她最喜欢游湖了”,哄着姑娘跟那公子走出了门。
姑娘羞得满脸通红,求着让她们小些声音,还恼着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不是说明日吗”,但也还是跟男子出了门。
一派年少的气息,春心萌动应当就是这样。
秦砚倒是有些羡慕,年少时的心动最为单纯,不像她现在已然没那种心动的感觉,不论何时都想得很多。
不知怎的,秦砚蓦得想起沈旷。
那说是三日还真是守约,恐怕今日也是见不到。
秦砚立刻又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怎么像盼着见他一样。
沈熙君看着神情莫测的姐妹,更是揣测不到其中的含义。
只是此时堂间一片寂静,鸦雀无声地令二楼都呼吸一滞。
沈熙君看向那源头瞬时明白了,哦,是她哥。
坐着的多为贵女,就算登基以后未见天颜,那做肃王时还是在宫宴见过的。
天子莅临,不管是不是身着布衣,堂下氛围僵硬地甚至泼一盆开水下去都没人惊叫。
与那大气不敢喘的堂下截然不同,沈熙君拍着秦砚指着自己亲哥的方向。
“姐姐,你们约好了?”沈熙君问道,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从昨日看来,这是进展不错。
“没有。”秦砚装作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不知这人来干什么,都碍着人家姑娘们听曲了,“约的是明日,不知道他来干什么。”
“这肯定是找你来的呀!”沈熙君瞬时化为了起哄的小姑娘,冲秦砚挤眉弄眼。
秦砚拿着手帕丢她,让她止住瞎说的嘴。
最好沈旷别来找她,嫌他碍眼。
显然堂下被引着上了楼的那位并不这么想,让人先来打了个招呼,堂而皇之地推开了门,美其名曰——来看看亲妹。
“皇兄,真巧啊。”沈熙君饶有兴趣地问着,眉梢直接出卖自己的心思。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