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醒来的时候发现屋中空无一人,便唤了妙晴进来。
“陛下去上朝了?”
秦砚坐在镜前,发现时辰还早,没到往日沈旷去广明大殿的时辰,但是沈旷已经不见人影了。
“陛下今日走得早,特意叮嘱奴婢别叫醒您。”妙晴为秦砚通发,挽上发髻,心中还是一番忐忑。
陛下今早那个脸色比往日可冷清多了,本是初春的早上就有些清凉,见了陛下那张冷冰冰的脸,满凤仪宫震得不敢说话。
虽说是看着像是心中不爽利的样子,但是话里还是嘱咐特意关照娘娘的。
秦砚盯着镜子发愣,妙晴的话也没太听进去,沈旷走了就好。
今日睡得沉了些,许是开始筹办宫宴颇为劳累,竟是一点都不知道沈旷起身离去。
妙晴为秦砚耳侧戴上了巴掌大的花冠,忽然想起一件事,轻声说道:“陛下还借了那本《北冥游颂》,说是过几日还给您。”
“知道了。”秦砚也未多想,只当是沈旷不知搭了哪根筋想通了。
沈旷竟还借她的书,还是游记?
这人从来不看游记书目,说是各地奏章可比游记来得真实。
他就是这么个人,务实得很,没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
秦砚寻常自己看着那些游记倒是很向往那种能畅游天下的自在,只是谁都有可能,她这个做皇后没可能罢了。
梳妆过后她本应开始寻常的一天,做着勤恳的皇后。
但晌午过后殿前的人就络绎不绝的奔向凤仪宫,甚至她去沁园筹办宫宴都能被殿前的内侍找到,口中无一例外都喊着——
“陛下有赏!”
“退朝!”
内侍的高呼将沈旷拉回广明大殿之上,他的目光落在突兀地躺在一众奏章中的那本《北冥游颂》上。
内侍康平见退了朝皇帝也没有起身的意思,无人敢动,更是因为今日陛下在早朝杀伐决断,气势逼人。
他大胆上前,“陛下,一会可是回广华殿?”
沈旷手指搭在那暗蓝封皮,淡淡道了一声“嗯”。
他将那本书卷了起来,康平见状想上前帮沈旷收着,结果被瞪了一眼,顿时吓退几步。
沈旷带着那本书一路走回了广华殿,连龙辇都没坐。
一行人跟在他后面几仗走着,也不知皇帝今日为何突然如此。
他展开攥在手中的书籍,暗蓝封皮已有些泛旧,不是什么孤本,也不是什么古籍。
他拿在手里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这本书的背后印着皇后写给他的和离书。
皇后与他成婚三年,从未心生嫌隙,或者说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的。
皇后温顺,体贴,事事完美,所有事情在她手中都得心应手。
所有人都称赞他娶了一位好妻子,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多年以来后宅只有她一人,他也从不逼迫皇后做任何事。
为什么?
为什么会不想做皇后?
沈旷如此步行回到了广华殿,他很少白日下棋,但议政之后,留了傅庭安来了几局。
傅庭安以为是案子办的成功想跟他谈谈嘉奖,但没想到下了一盘又一盘。
傅庭安时不时看向窗外的日头,眼见着都要艳阳高照,肚子饿的叮当响,他接连暗示陛下好几次,结果今日竟然不轰他走了。
对弈讲究的是气定神闲,心烦意乱肯定是下不好的。
沈旷盯着那棋盘迟迟不落子,眼神冷漠,面色阴沉,一看就是心情不佳。
傅庭安急了,看那杂乱的棋路这下起来有什么意思?
但他也不能直说,“陛下可是心情不畅?不如歇几日早朝?”
沈旷眼神微欠,总觉这话很耳熟,“不必。”
“可是中书省哪个不长眼的惹您不悦了?”傅庭安不怕死地接话道。
虽说根本不可能是,但傅庭安还是敷衍的揣测了一下,不过是给沈旷递个台阶,真想说烦心事就说了。
沈旷睨视一眼,手中白子点着棋盘,沉声说道:“朕有位臣子,发妻要与他和离……”
“您直接说微臣不就行了。”傅庭安讪笑一声,不会是又要提点他吧。
“不是你,是另一个。”沈旷将白玉棋子扔入棋盒中,佯装神色无常继续说道:“他与发妻十分和睦,从未吵架,但是发妻突然就写了封和离书。”
沈旷眼神已经瞥向了放在桌案上很久那本《北冥游颂》,他本是不看这类游记书目,只因那书背后印了皇后的字迹才被他带了回来。
而印上的偏偏不是别的,却是“和离书”三个字。
若只是那几个字也就罢了,还接了一行——“成婚三年,两厢相伤,良缘已成怨偶……”
成婚三年,分明就是在说皇后与他。
“为什么?”沈旷不解道。
他很想问,难不成真想和他和离?还良缘已成怨偶?
傅庭安哪知道为什么,这直接问啊,哪那么多为什么。
但他仔细一想,也没听说谁家要闹和离,再者说,若是臣子和离陛下听说了,那他也应该知道才是。
不过陛下所说让他很耳熟,发妻、十分和睦、从未吵架……
“陛下,您说的不会是……”傅庭安狐疑地抬头,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冒了出来。
根本就没这个臣子?
沈旷瞪他一眼,自小一起长大很容易就猜到傅庭安想的是什么。
“皇后与朕感情甚笃,更不可能和离。”沈旷瞥他一眼,绝不承认是自己。
“是臣逾越了。”傅庭安在心中抽了自己响亮的嘴巴。
也是,哪有人会放着好端端的皇后不做,要闹和离呢?
更何况皇后看着端庄贤淑,更不会主动提和离。
傅庭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陛下的面色,若说不是皇后,那是谁能让他如此生气?
毕竟他可从未见过沈旷因旁人私事置气的时候。
“和离的理由无非是两个原因。”傅庭安想不通沈旷到底因为什么心情不美妙,但他对和离可太熟了。
沈旷挑眉,“无非”这个词让这件事听起来简单了些。
“要么是这位大人惹了夫人不悦,要么是这位大人的亲属惹了夫人不悦。”傅庭安这些年总结下来沈熙君跟他闹和离无外乎就这两个理由,“哦,还有第三种。”
“这位大人和他的亲属同时惹了夫人不悦。”
这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家中琐事无外乎这样。
但沈旷思索一番,后宫井井有条,未听说谁去欺辱皇后,他更不可能惹了皇后不悦。
沈旷眉头紧锁,若无其事地问道:“那要是都没有,又该如何?”
“都没有?陛下,确信?”
“确信。”
“一点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
傅庭安点点头,长叹一声,更加笃定道:“那必定还是这位大人及其亲属有过错。”
沈旷:“?”
这与沈熙君第一次提和离时他的反应极为相似,极为标准且过于自信的送命答案。
傅庭安作为过来人自知这种状态别人劝也没用,得自己撞南墙。
反正和离的又不是陛下,管他作什么?
傅庭安有作为过来人的自傲,只能给出一句规劝:“陛下,有时过于自信也是一种过错。”
“建议立刻赔礼道歉,不管是因为什么。”
广华殿今日宫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甚至觉得自己呼吸都是过错。
下午进去议政的大臣也是提心吊胆的,被龙威扼持让他们请示的话语都变得简洁起来。
沈旷合上奏章,处理完了要紧的政务唤了内侍康平进来。
“皇后……”他还没说完,就见康平拱手。
“回陛下,娘娘午后应是在沁园筹办宫宴,可要请娘娘过来?”
是自小跟着沈旷的,主仆之间的默契非比寻常。
“嗯,知道了。”沈旷眼皮抽动,挥手让他下去。
但是没过一刻钟,沈旷又叫了康平进来。
但康平苦笑着说:“陛下,今日您都问了五遍娘娘在做什么了,若是有事,奴才去问娘娘何时有空档不就成了?”
沈旷睇他一眼,“不必。”
但他又想了想,神色颇为平静地说:“康平,让内侍监把今春进贡的布料都送到皇后宫中。”
“再挑五株珊瑚。”
“东珠十槲。”
“还有……”
沈旷几乎将内侍监有的所有东西都点出来,命人送到了凤仪宫。
康平笑着应下,陛下原是想给皇后娘娘送些东西,如此阵仗,如此荣宠,怪不得京中女子都羡慕皇后娘娘。
内侍监也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库房甚至都空了一半。
金银玉器数不胜数,甚至还有些是准备装点广华殿的物件,现在都要搬到凤仪宫去。
直到秦砚在宫中刚传了晚膳,就见殿前来的人终于把东西搬完了,摆了凤仪宫满满一院子。
“娘娘,这都是陛下特意挑您喜欢的让奴才们送来的。”
来凤仪宫的小太监喜笑颜开地跟秦砚邀功,秦砚挥手让侍女依次给了赏赐。
等殿前的人离去了之后,凤仪宫的侍女皆站在宫里看着那满院的珍宝。皆是惊叹。
陛下虽然看着冷清严苛,但竟对皇后娘娘豪掷万金,真是爱极了娘娘!
只不过秦砚依次打量过内侍监送来的布匹珍宝,不禁皱眉。
这她哪件没有了?送她这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