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月坐在杭嘉白的身边,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了言语。
不得不说,这一刻林舒月是震撼的。曹满金是很苦, 也很惨, 长得也算可以, 但要说多漂亮, 还真的不至于。
杭嘉白也想不通,为什么杭嘉清会喜欢她,三人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儿,杭嘉清道:“不对啊哥,之前你不是有对象?”
杭嘉白记得可清楚了, 在六七年前,他读高中那会儿,有一回暑假他过来,看到过杭嘉清在给一个女生写信,他偷偷问过, 杭嘉清说那是他战友, 他对象。
杭嘉白问两人进展, 杭嘉清说两人已经在商量结婚的事情了,只是还没有告诉杭玉华跟尹欣。只不过到了后面就再也没有消息了,他问过一回, 杭嘉清沉默很久也没有说, 到后来, 杭嘉白也没有问过了。
“她没了。六年前, 在追击盗猎者的时候,她被那些盗猎的给打死了。”塞罕坝与蒙省接壤, 蒙省那边的草原上有很多野生动物。
等坝上这边的树长起来了以后,野生动物们慢慢的到了这边来安家落户。
这么多年下来,已经繁殖了一个不小的数目。就他们场院后面的这片林子,现在雪后,有时候站在院子里都能看到野鸡野兔在散步,松鼠上的松鼠更是不在少数。
“我们不是一个林区的,但我们正好在那个地方巡逻。我们跑到地方的时候,她已经没有气了。她被捅了三十刀。”
“那些盗猎者没有走远,各个都带有自己做的枪,我们一碰面,就展开了激烈地战斗。”
“那一回,我们巡逻队,没了两个人。盗猎者怕引起更多的人来,在我们倒地以后,就跑了。就在我们快要流血而亡的时候,曹满金来了,她把我们送到了可以联络到外界的地方。”
“她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把我们五个大男人,背到了路边的草丛里,又去找了人回来救我们。在我们被救走以后,她又回去,把我对象和死去的两个战友,运回了营区。”
野生动物的皮毛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值钱的,尤其是在北方地区,一入了秋就格外的冷,于是有钱人就兴起了穿各种动物皮毛的风潮,且几千年来,好像是没有什么改变。
因为野生动物的皮毛可以卖大价钱,于是许许多多的人开始猎杀动物,越珍贵的,就越值钱。更何况在那些盗猎者眼里,野生动物浑身都是宝,皮可以卖钱,肉也能值不少。
这些年来,盗猎者更加猖獗。
“曹满金是去找她女儿的。”杭嘉清在边上补充到。
林舒月敏锐地听到杭嘉清在诉说时对他女友以及曹满金的称呼,她踟蹰了一会儿,问:“大哥,你确定你是喜欢她而不是感激她吗?”
这是林舒月今晚跟杭嘉清见面说的第一句话,杭嘉清有点茫然地抬头。
林舒月跟杭嘉白再次对视一眼,杭嘉白忍不住捏了捏眉心:“这么问你吧,如果你对象没有死,而是活着,哪怕只有一口气,躺在床上成为植物人,曹满金把你们从林子里救出来,你会怎么选?”
“你这问的是废话,我对象要是还活着,那还用选择?”杭嘉清这句话脱口而出,一出口,他就愣住了。
林舒月沉默了。她以前就听说有人对感情很不开窍,经常会把好感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跟喜欢和爱混淆。她一直觉得那些话都是无稽之谈,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是什么呢?
她今天可算是开了眼了,原来真的有人不知道!
杭嘉白看了一眼审讯室,把杭嘉清薅起来:“走走走,咱们到外头抽根烟。”
杭嘉清在某些时候,还是很宠爱弟弟的,他对杭嘉白莫名的有些愧疚,这大概是因为自己在父母身边长大,而弟弟只能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缘故。
虽然这边条件恶劣,但跟在父母身边,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两人一块儿出去了,两人都差不多的身高,只是比起杭嘉白,杭嘉清要稍微瘦了一些。
两人也没走远,毕竟风太大,刮在人脸上生疼。
林舒月就在窗台边,能清楚地听到两人的对话。
杭嘉白给杭嘉清点了一根烟。因为常年生活在这个寒冷的地方,杭嘉清的工作无论严寒酷暑都需要到外面去巡逻,所以他的烟瘾不小,杭嘉白给他,他就抽了,虽然刚刚那根烟还没抽完。
杭嘉白也陪了一根,他叼着烟问:“哥,我就问你,你看着曹满金又生一孩子,你难受不?”
杭嘉清直接白他一眼:“你神经病吧,人家正经夫妻,生孩子天经地义的事情,我难受个什么玩意儿?”
杭嘉白这下子看杭嘉清的眼神更加一言难尽了:“那我再问你,要是说这回曹满金不跟那个姓魏的王八犊子过了,你会娶她吗?”
杭嘉清听到这句话,沉默了。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穿着绿色训练装的短发女孩,她左手拿着帽子,右手抓了一把鹅黄色的蒲公英,好像正在缓缓朝他走来。
跟曹满金生活在一起,杭嘉清从未想过。
而他的沉默就说明了一切,他差点被烟给呛到:“那你说说,你这个喜欢是怎么喜欢的。会不会很想看到她,在很久没看到她的时候会不会想她,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会不会想她,会不会做梦跟她在一块儿。在看到她干活累的时候,会不会心疼她,想去帮助她,在看到她被人欺负的时候,会不会很愤怒?”
“在看到她过得不好的时候,有没有一种去跟她说,你离婚跟我的冲动!”
杭嘉清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他弟弟,道:“没有很想看到她,在很久看不到她的时候也不会想她,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也不会,做梦也从来没有过。”
“看到她干活累的时候,倒是心疼过。”杭嘉清说到这里想了想,然后道:“但我在看到她带着孩子干活的时候,会更心疼孩子。倒是也想过帮助她,不过我都是跟妈讲,让妈去处理的。我自己没有想过出面过去。”
“看到她被欺负的时候会很愤怒,但是我在看到别人被欺负的时候,也很愤怒。倒是有想过让她离婚,但是从来没有过让她嫁给我的想法。”
杭嘉清这辈子只有过一次结婚的冲动,是跟他对象郑茉莉。
“那你是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喜欢曹满金的?”杭嘉白抽烟的动作都大口了一些。
杭嘉清挠了挠头:“也就这一两周,我们队里新来那小子找了个坝底的对象,天天巡逻的时候就跟我们讲他对他对象的感觉,我一对号入座觉得我大概也喜欢曹满金。这几天我都不想回家,觉得我这个人龌龊得很。觊觎人家媳妇儿。”
杭嘉白实在是忍不住了,骂杭嘉清:“我看你就是太闲,没事干所以想太多。真是八两交半斤,自己都半瓶子晃荡呢。我觉得你对曹满金没有多喜欢,最多也就是感激。”
“喜欢一个人,别的不说,最起码是带有占有欲的,你对她就没有。你仔细寻思一下,你对她有占有欲没,对你对象有没有占有欲。”
这是个好问题,杭嘉清从来没有想过,他现在仔细寻思,觉得曹满金就是离婚马上跟人家在一块儿,他也不会有任何思想。但是他再一想,要是他的茉莉跟别的男人在一块儿,哪怕走得近一点,他那心就难受起来了。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杭嘉清也不是傻子,跳出那个思维怪圈,他就知道自己对曹满金的感情不是喜欢,是感激,以及同情。在这一刻,前几天的一扫而空,他只觉得一片轻松,之前见到曹满金或者想到曹满金时那种复杂的情绪一扫而空。
想到刚刚自己急赤白脸地跑进公安局的时候的样子,他忍不住蹲下/身/,觉得难堪中又有点好笑。
杭嘉白摸摸头,觉得好笑又好气,他也跟着蹲下:“你之前跟你对象处对象,是怎么在一块儿的?”
“他给我写信啊,给我写了老多信了,还特大胆的从三连的林场跑过来找我,每次开会她都给我带老多东西了,吃的要的多得很,我不要她能追到家来。”
说起自己的对象,哪怕她已经走了四五年了,杭嘉清却还是有很多话说,五年过去了,想到当初她做的那些事情,他还是觉得万分高兴。
“不过后面,就是我去找她的时候多了,毕竟是我对象嘛,我也蛮喜欢她的。我们就离了三四十里地,但我们一周要见三回,信基本也是天天写的。”
杭嘉白听着杭嘉清说这些,都开始叹气了:“那你都有对象了,恋爱经验也不是鸭蛋,你咋还能搞不清楚感激跟喜欢的区别?”
杭嘉清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她不是有妇之夫么?我就觉得我这样是最好的,发乎情,止乎礼。”
杭嘉白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了:“那你这回追过来,主要原因是因为啥?”
“主要是因为担心她受不了,她挺苦的,之前她那个老二被送走以后,她三不五时的去找孩子,整个人都有点疯疯癫癫的,三丫就是她的命根子,现在三丫没了,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杭嘉清据实相告。
杭嘉白仔仔细细地看着杭嘉清的神色,看他说这话时没有任何的旖思,眼神也清正,忍住了骂娘的冲动。
林舒月在里头听着,也挺无语的。
尹欣跟杭玉华从里边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之前见过的那个年轻的警察,杭嘉清走了上去,成熟又稳重的走上去,跟他打招呼寒暄。
杭玉华跟年轻警察对他的到来并不惊讶。杭嘉清是林场内警察队的副队长,大队长年纪已经不小了,杭嘉白过来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只有尹欣,仔仔细细看了杭嘉清好几眼,最后十分失望,一转眼看到了林舒月,她把林舒月拉到门背后的角落里。
尹欣问:“阿月,刚刚你大哥进来,有没有表现得很着急的样子?”
林舒月看着尹欣,有点不想跟尹欣撒谎,但也不想说杭嘉清的事情,尹欣一直在看林舒月,见到她的神情,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
见林舒月在看她,仿佛在好奇她为什么这么问,尹欣第一眼见到林舒月就很喜欢她。
她跟杭嘉白来到这里,也是认可了她的意思,这已经是自己的准儿媳妇儿了,有些事情,也该让她知道了,再说,那些事情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说出来也无妨。
“就你大哥,六年前处了个对象,后面那个对象牺牲了,他就一直没走出来,整天就把心思扑在工作上,扑在跟那些盗猎的人身上,每次跟他提成家的事情,他就要么不说话,要么就说知道了。”
“前段时间发现他一直躲着满金走,我还以为他因为当年救命之恩喜欢上她了呢。”
“我本来想让他爹抽他一顿的,但我后面仔细看看,发现这瘪?犊子根本就不是喜欢人家,就是感激人家。你说说,咋就那么不开窍呢?”
尹欣早就看出来了自家老大对曹满金的感情究竟是什么,但心里还是有些希望。
算了算了,就跟老杭说的,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管那么多做什么。
尹欣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那头的寒暄还在继续,王大娘也出来了,她眼角还有泪痕,显然是说细节的时候哭了一鼻子。
曹满金跟魏国勇母子还没有出来,赵福出来倒水,杭玉华走上前去悄声问情况。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赵福也没瞒着杭玉华,也是因为他实在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憋不住了快:“在审呢,这个女人有点东西啊。”
这一句话,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这女的心是真狠,小时候把姐姐推水里,导致姐姐被水冲走,嫁人以后因为不满婆婆,在婆婆生病卧床的时候给婆婆送放了老鼠药的水跟饭,用量极少,老婆儿喝了半个月加料的东西,直接就死了。”
“之后来林场跟她男人一块儿,但是自己不检点,跟坝底的一男的好上被她男人发现了,被打了一顿以后气不过,也觉得有这个男人在她过不了潇洒日子,就用同样的手段,把她男人整死了。”
“她男人命因为吃毒药太多,在干活的时候死的,你们大家都以为她是猝死的吧?”
“再然后就是坝底的两个光棍了,因为没给她她想要的钱,也因为他们威胁她,要去告她,她也把人家整死了。她那大孙女,是被她推下去的,因为她儿子跟她儿媳妇儿都算是林场的正式工,她家老大跟老二没有到政策规定的,两个孩子之间必须间隔五岁的要求。”
“为了不被罚钱,也为了保住她儿子的工作,她直接把老大推河里去了。老二生出来是个女儿,她一生气就给卖了,被她给卖了,据说卖了没两年,那孩子也没了。”
“老三她是看着烦,觉得她挡了自己孙子投胎过来的路,所以她听坝底一个看香的说,让那孩子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就能吓走丫头,以后再生,就是小子了。”
“这老婆挺狠的,坝底她现在跟的那个男的,想要跟她结婚,让她儿子跟她儿媳妇儿给他养老,她不乐意,已经在给他下毒了。小王,你去把那老头找着,开车带去城里做个检查,我再给上头打个电话。”
“这件事情牵扯到的人太多了,我们这边查不了,得县城的警察过来查,要是县里查不了,还得市里来。”赵福摸摸头。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林舒月知道李小荷的罪恶值高,她以为她最多也就是把仨孙女给弄死了,没想到她手里还有这么多条人命在。
“绝命毒师啊这个。”林舒月忍不住说出声。